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擂台赛第11期我过一个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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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自身条件完美的女人而言,千万不要以为自己的生活理所应当要比别人更完美,所谓的红颜薄命,往往都是夭折于不切实际的争强好胜。

    (一)

    当小妹蔓萝兴奋地将山道旁侧立的那个男人指给我看时,我的的确确是由衷惊艳的。

    那是个身材修长,细腰宽肩的男人,通身的风流蕴藉,有一双旭阳般温润的眼,手指甲圆润饱满,带着一种明显来源后天的优雅。来灵犀谷的游客那么多,富贵的、俊俏的、空有皮相的、内外兼修的,如此丰神如玉又卓然出众的男子,依旧少见。

    想来是进谷赏玩的茶客。瞧那身衣裳质地,还是出身大户的官家子弟,跟我们不在一个世界。不同于蔓萝的雀跃,只扫了一眼,我便低头继续采茶。

    莫怪我们不为所动:灵犀谷是南部最大的茶园市场,购茶观光的茶客络绎不绝,我们早就见惯了各式人物,之所以对纨绔子弟没有好感,是近年来,有不少富家子弟上山游玩,见了年轻貌美者,或以富贵诱之,或以权势逼之,犯下不少始乱终弃的勾当,搞得附近有女儿的人家人人自危。

    除了这类作奸犯科,当然还有不少品香客与采茶女异地结缘的风流佳话。例如我们村最漂亮的金华去年就被尚书公子以半斛珍珠为聘,迎进京中,至今还被村民们津津乐道,蔓萝就艳羡不已:

    “阿姐你有看到金华姐姐的那身嫁衣吗?一整匹的红绫锦缎,云纹做底,上缀珍珠,绘以百鸟朝凤图,上面那只鸾凤全由金丝线绣成,金光灿灿的,漂亮极了!织女娘娘的霓裳羽衣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她还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难免向往鲜衣怒马,银屏玉堂,乍见这泼天富贵,自然被炫花了眼。若真的有心,就该留意金华出嫁那天,哭得死去活来的那张脸。

    自从两年前父亲仙去后,仅留下我们姐妹两个相依为命,蔓萝年幼,我便只能挺身而出,父亲生前经营一座制茶的留香坊,作坊虽小,却是谷家三代的心血,我和小妹都不忍废弃,所幸灵犀谷气候湿暖,连年丰登,用心经营下来,作坊倒也勉强生存。

    我只有一个妹妹,作为同胞姐姐,不奢望她能攀高结贵,福泽余家,只望她能有个美满归宿,平安喜乐就好。

    (二)

    灵犀谷的茶季在春,每年采摘三次,清明茶树叶尖长到一芽二叶时采第一次,为极品;清明一次,为上品;清明后谷雨前再采一次,为凡品。清明将至,我和蔓萝连日赶工,待到日落残阳西坠才肯歇罢收工,提着竹篓陶罐回家。

    走入山道时,突然刮起大风,我的眼睛被风沙所迷,睁不开,但觉被人用力推了下肩膀,竹篓似乎被拉了一下。

    山道抢茶之事时有耳闻,我下意识用空着的右手抓住那人,出乎意料的捉到了,于是毫不迟疑地将右手提着的陶罐砸了上去。

    “啊!”只听到一声惊呼,是低沉的男音。

    待风过沙平,眼睛睁开,我才发现自己紧紧捉住一个陌生男人的衣袖,陶罐碎了一地,罐内残余的汤汤水水泼了那人一身,将他不菲的衣物溅成了斑驳的地图。

    我望向那个男子,眉目清朗,似乎在哪里见过?

    “阿姐,你误会了刚才有个破竹篮被风卷着要向你砸来,是这位公子及时推了你一把,才让你躲过去的”蔓萝自我身后钻了出来,小声又忐忑地将方才经过一一述来。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弄了个大乌龙,眼前这人衣料光鲜,绝不会是我所以为的匪徒。这下可好,泼了人家一身,该如何收场?

    “不碍事的。”发觉我们的尴尬,那个男子宽厚地摆摆手。即使在这样狼狈的时刻,他依旧好涵养,连那股无奈的神情中,也带着温雅的笑意,丝毫没有富家子弟惯常见到的骄矜和不可一世,让人不得不心生好感。

    就这样相识。为表歉意,我们提出赔偿,被他摇头拒绝,若不是蔓萝执意留他在留香坊清洗衣物,这场偶遇便就此收尾。

    “我想请你们帮忙。”在得知了我们世代家居灵犀谷后,他精神一震,语气加重了礼貌和诚恳。拿出随身携带额一幅画卷,展开后递给了我。

    画卷上描绘的是位身姿曼妙的少女,杏眼桃腮,罗裳华饰,立于花树下,笑容明艳而娇蛮。

    “她叫玳瑁。”

    “是你的心上人吗?”蔓萝接过画卷,问得直接。

    名唤穆留寒的男子微微笑了一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道:“烦请两位帮忙留意这位姑娘,若寻得下落,必有重谢。”

    难怪他在灵犀谷盘桓不去,既不游玩,也不品茶,只是以一种焦虑但依然保持镇定的仪态在谷内来回穿梭——他千里奔赴,只为将心上人带回京师。

    (三)

    我们答应了下来,托相熟的姐妹和村民留意,每天傍晚收工之后,就陪他走街串巷,四处奔访。

    相处的时间久了,就知道了他和玳瑁之间波澜的情事。他是翰林院修撰,而玳瑁则是首辅么女,可谓门当户对。但门第显赫,以美貌骄矜闻名京师的相府千金不乏裙下之臣,与他同是新科进士的齐朦一样倾心于她,在两个同样出色的男人之间举棋不定的姚小姐做不了抉择,便于某天离家,只给他们各留下字笺,说是去灵犀谷散散心。

    “相必她是心中无我,这才避而不见吧。”他低头苦笑,连日来多次碰壁,难免灰心丧气。

    我却不以为然:真要无心,何必给两个男人都留下字条?只怕又是一场想要两人用长途跋涉来证明诚意的考验。

    但这种风月情事,他人还是不要随便置喙的好,姚小姐既然有心考验,旁人的成人之美就是多此一举。甚至我还希望她能迟点出现,这样一来就能与穆留寒再相处一段时日。

    我不否认对穆留寒日渐强烈的好感,都是指头豆蔻淡淡春的年纪,哪个女子甘心孤芳自赏?对方又是这般英俊多情的少年郎,可惜他的多情却不是为我。

    对于玳瑁,不是不嫉妒的:同样是女子,她是门庭清贵的金枝玉叶,娇养深闺;而我却是弱质蒲柳,在风吹日晒中艰难求存;且她那么幸运,能拥有如此俊雅男子的宠溺倾心,我却只能苦恨连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可笑我原先还担心蔓萝被某些不切实际的念头误了终身,没想到,却是我这个自诩冷静的人先一头栽入。

    蔓萝歪着头看我:“阿姐,你近来越来越发光彩照人了。”

    “胡说什么呀。”我愕然,意外于这么没头没脑地一句。

    蔓萝笑嘻嘻的:“我没有胡说。郭家婶子前几天拉着我咬耳朵,有意要给你寻门好亲事。还说你本来就是我们村最水灵俊秀的姑娘,尤其近几年,出落地越发标致了,比当年的金华姐姐还多出几分清丽呢!”

    我忍不住就笑了,捏捏她的脸蛋,避重就轻道:“你这是夸我,还是夸你自己呀?我们可是一母同胞,有六七分相像呢!”

    蔓萝忽就一本正经,石破天惊的丢下一句:“可是我看那穆公子的目光,明显都是落在你身上呀。”

    不知是多日无功而返,已让穆留寒习惯了失望,眉宇间的焦躁似乎被无奈所平复,寻人进度也日渐懈怠,最后反倒留在坊内,帮我们炒起茶叶来。他一个在翰林院里笔走龙蛇的公子哥如何干的来这类粗活?一开始闹了许多笑话,好加在他极有耐心,又肯费工夫,到最后竟琢磨出不少杀青炒制的门道来。

    时间像湘河的流水,一意奔前,从不为人停留。那一日杏花微雨天,我们采茶归来。恰巧经过一片野生油菜花田,这个季节,油菜花正当盛时,满目灿黄,犹如花浪涌来,风中夹杂着田园气息,携带雨丝扑在脸上,我闻到了混合着泥土润泽气息的油菜花香,不由得目醉神迷。

    穆留寒视及我的目光聚焦之处,像是意识到什么,微微笑了笑,径自钻了进去,绕完一圈回来时,怀抱一大束的油菜花。

    我有一瞬间被人读懂心思的欣喜,两颊顿感微烧,但看他墨眸含笑,将花束递给了我,待我接过时,手却没有松开,而是就势牵住了,一同往前走。他的大胆让我心头闪过羞赧、犹豫,却始终没有挣开。

    走在前方的蔓萝不经意间回头,见此情形,偷偷掩嘴而笑,脸带促狭地朝我眨眨眼。

    “溪水清清溪水长,溪水两岸好呀么好风光。哥哥呀,你上畈下畈勤插秧。姐妹们,东山西山采茶忙。插秧插得喜洋洋,采茶采得心花放。你追我赶不怕累,敢与老天争青光,争呀么争青光”

    袅袅娜娜的一丝歌声,不知出自哪一处山头,一路若断若续,随风宛转,直上碧空。

    (四)

    归家途中,路经市集时,刘阿妈的银饰摊前有争执声传来。辩听其言,原来是有客人同时看上了一对银镯,双方互不相让,摊前稀稀拉拉站了一些人,都是看热闹的。

    刘阿妈是南疆苗人,一手祖传的制珍手艺,她那些苗银饰品式样古朴,纹路精美,深的附近爱俏的姑娘婶娘们喜爱,现有东西被客人同时看上,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这种坊间之争本是寻常,但其中一对购镯的主仆却格外引人注目:这两人俱是富贵装扮,尤其是那位穿桃色裙裾的小姐,无端觉得眼熟:一双杏目大而精怪,菱唇微扬,气质娇蛮而又高高在上。

    灵光一闪,几乎是在刹那间,我反应过来,身体本能地微微一侧,恰好挡住了身侧穆留寒的视线。后者毫无所觉,正低头帮我弹去油菜花瓣上的小虫。

    姚玳瑁,她在这里!

    这句话如鲠在喉,在我舌尖上翻滚,却有另一个更强势的力量压住了它。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如此阴暗,却又控制不了。

    世间男欢女爱,大多参杂占有欲。身为弱质女流,若能在漫长且压抑的一生中,出现一个可心的人,打发寂寞,朝夕相陪,该是多么巨大的诱惑。我一开始只知道情爱美好,却没想诱惑背后,还要承担这么多的负面情绪。

    走吧!买了镯子就快走吧!不要叫穆留寒发现了。

    我一边若无其事地找话题霸占穆留寒的注意力,一边凝神旁侧,从来没有像此刻般,迫切地希望某个人及早从我们的视野里消失。

    但是有些事,只能是一厢情愿的奢望。摊位前骚动太大,终于惊动了穆留寒,从人群的缝隙中,他见到了阔别许久的身影,一贯温和的脸部线条陡然在一瞬间扩大到惊喜:

    “玳瑁!”

    我最害怕的事还是不可逆转的发生了。

    玳瑁也几乎是同时看到了他,正想朝他走来,但视线落到我们交缠的手上,目光一下子冷了下来,连镯子都不要了,转身便跑。

    穆留寒顿了一顿,下一秒立即松开我,迅速追了上去。

    大伙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在原地,没有人能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有我心知肚明。

    街上的雨雾渐渐弥漫,将亭台高楼,商铺酒肆,行人车马都淹没在茫茫水汽中,我失神地望着手里的油菜花,嫩黄的花瓣被雨滴不断敲打着,像是承重不住,落了一地残存的鲜艳。

    他们再次出现,是在三天之后。这三天内两人音讯全无,再次现身留香坊,已是十指紧扣,十分亲昵。

    “谢谢你们哦!”姚玳瑁笑靥如花:“留寒都告诉我了。”

    蔓萝重重哼了一声,一旁的穆留寒略显尴尬。我不动声色地用微笑挂面,只是觉得奇怪,眼前的姑娘明明笑的如此甜美,为何笑容里没有温度?想来那天牵手的一幕对她不是没有影响力的。

    但彼此都是心思玲珑的女子,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点破的好。心头不是不酸涩的,但我扪心自问,穆留寒若不是皮相俊美,气度清贵,我今日可还会如此不甘?

    为表谢意,他们执意请我们到醉也不归楼吃饭,蔓萝不屑一顾,我不想他们难堪,于是欣然赴约。席间菜肴丰盛,酒香扑鼻,姚玳瑁笑语如珠,穆留寒殷勤作陪,但这注定是场食不知味的盛宴,推杯换盏间,我心思恍惚地俯瞰窗外繁华夜景,那些低低矮矮的房屋中,有哪一处是我的家?

    (五)

    最后一次与穆留寒见面,是他们返京之前。他没有带玳瑁来与我们道别,只身一人前来,蔓萝见此情形,识趣地留下空间让我们独处。

    按谷内习俗,我以雀舌作为送客茶。穆留寒饶有兴致地看我夹出一小块茶饼,放火苗上煎烤,茶香飘出后,上架烧水。在等水沸腾的过程中,又依次碾茶滤茶,水沸开了第一泡,舀出一勺来旁置。等到水第二次沸腾,才用竹棒搅动,于漩涡中心,将茶末倒入。待到第三沸时,将旁置一勺第一沸的沸水倒入,水停止了沸腾,才缓缓倒入白瓷碗中。

    穆留寒对这套一繁琐讲究的步骤叹为观止,扑鼻的茶香让他面色舒展,凑在碗沿啜了一小口,问道:

    “刚刚水最后沸腾时,为何要将舀出的水又倒了进去?”

    “止沸。”我笑着解惑:“一来茶水不烫嘴,二来茶香能保留更好。”

    穆留寒又啜了一口,赞叹出声:“喝了无数次的茶,却没有一次这般精细,也没有一碗,能像你今日泡这壶雀舌,更让我回味了。”说罢伸出手,按住我斟茶的动作,轻声道:“别忙着给我倒茶,你也坐下来喝。”

    他的掌心潮湿,微微沁着汗,是紧张吗?我想起姚玳瑁,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出来;“我天天与茶叶为伍,还怕没喝够吗。”

    穆留寒低笑数声,像是在掩饰尴尬,复而又道:“云萝你一手好茶艺,可愿随我回京,让谷家香茶日日飘香于侯府?”

    毕竟是年轻脸皮薄,还没学会左右逢源的玲珑手腕,才把求偶的话说的这么变相隐晦。我不怀疑他的真诚,可是那个强势骄横的相府小姐怎会答应?

    “京中手艺精湛的茶艺师数不胜数,随便哪个都胜我一筹,公子此言,可是羞煞云萝了。”

    穆留寒不是笨人,自然听懂了我的拒绝,我瞧见他湛湛有神的眸光瞬时暗淡下去,报复的快意油然而起。

    “云萝,你可是在恨我?”

    他话里的软弱让人不忍。能做出这番邀请,也证明了当时不是我一个人在自作多情不是么?思及至此,我不由放柔了声音:“公子说笑了。你是云中鸿鹄,云萝乃山间野藤,八竿子打不着边,有何立场谈恨?”

    穆留寒垂眸良久,偏头看向窗外细雨飘摇的茶田,突然问我:“你知道河东穆家吗?”

    穆家?

    他触到我的眼神,径自笑道:“是的,是我的家族。我们穆家早年随太祖征战四方,投入无数人力物力,才在开国之初,博得昌平地界一侯之尊,但因在皇嗣之争中站错了队伍,新帝登基后,被大肆血洗,穆氏一度走到山穷水尽。”

    知道他在遥忆往昔,我默不作声地侧耳倾听,果见他娓娓道来:

    “我十三岁那年,曾随家父到相府贺寿。回来时,父亲忽然问我:‘你觉得姚三小姐怎么样?’,三小姐玳瑁是姚相么女,漂亮伶俐,深得其宠,听说相府专门为她制作裙裳的艺匠就有二十人之多。”

    “父亲又问:‘若是给你做妻子呢?’——姚氏与皇家同属云拢贵族集团,是当朝政坛上举足轻重的政治力量,玳瑁的两个姐姐,一个是宫中贵妃,另一个则是临江王妃,若能与姚氏联姻,就能争取到更多云拢贵族的支持和拥戴,巩固政治资本和扩大政治影响力,某种程度上,姚三小姐甚至比皇家公主更有资格盛气凌人。”

    他容色木然,叙述起这些家族秘史倒像是在描述他人故事般坦然:

    “父亲的问话,让我顿时明白了他的意图——穆家想要复兴,就必须借助姚相之手。姚相与我父亲曾是同窗,待我和蔼可亲,若是能成为翁婿,会不会更添情谊?没有人问我喜不喜欢姚三小姐,我的真实意愿已无足轻重,世家子弟的婚姻是家族巩固势力的道具,我的妻子就算不是玳瑁,也会是其他能增添助益的世家小姐。”

    “跟我有同样心思的贵族子弟不在少数,如何才能脱颖而出?玳瑁的心思飘忽不定,她在我和齐朦之间左右摇摆。齐朦是画坛名士,才华横溢,父亲又是两江巡抚,听说姚相更属意他。我有一度心灰意冷,尤其是听说玳瑁跑到了灵犀谷,我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然后,就遇到了你。”

    残烟般的倦意浮现在他的眉睫:“说来讽刺,就在我想抽身而出的当口,玳瑁突然一反常态,主动亲近我想,那是因为你。”瞥见我目光里的惊讶,他嘲讽地笑了笑:“她一直追问我你是谁,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有的人,只会为了得不到的东西而殚精竭虑,能够轻易得到的,便视为理所当然。玳瑁就是这种性格,她一直以为我非她不可,但你的出现打破了她的优越感。”

    原来如此:“所以她现在回心转意了?”而你,明知道她是如此任性自私,依旧难以释怀?

    “自从我的家族没落,我是最有希望走到高处的一个,姚相没有第四个女儿,眼下有良机,就绝不能错过。”说到后来,他的面容已现沉毅,目光斩钉截铁,儿女柔情在他眼底绽放的光彩,在短短一瞬收敛。

    我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原以为他对玳瑁的执着,是源自痴情,但显然,后者身上所代表的权力世界才是他最根本的向往,断然不会只凭我一个小小的采茶女的出现,就能将其连根拔起。如同玳瑁将他看做满足虚荣的外衣,他何尝不是将她充做平步青云的阶梯。

    (六)

    东流逝水,时光荏苒,又是一年芳草绿。

    灵犀谷的春季如往年般生机勃勃,花田蝶舞,茶园蜂忙,柳影花光织成了十里烟罗,无止尽地在春日融光里伸展下去。无数踏青寻芳的游客穿行在山间梯田,或寻茶问饭,或戏言搭讪。留香坊外,也停驻了一伙锦衣少年。

    “阿姐,看来那个人是打定主意了,若是问不到你的名字,就不打算走了呢。”蔓萝拎着空篮进了屋,她口中的那个人,应是坊外那个叫燕凛的青年,一口气买了留香坊五十多斤碧涧茶。

    我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好加在被我用微笑婉拒后,也不敢太放肆,不敢贴近又不舍得走远,只得详装无事地在留香坊外流连。

    他也来自京师,亦是白马轻裘的五陵少年,身量高挑,面容文秀。看到他的瞬间,让我顿时忆起了三年前从晴熙春阳下走出的穆留寒。

    光阴似箭,我们已分别三个寒暑,都说幸福就是求仁得仁,他是否已经在与姚玳瑁的婚姻里如愿以偿?

    如今这已经无从考究,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对幸福的定义不一样——郭婶在我目送穆留寒策马离去的那天,意味深长说了一句:‘齐大非偶’,只四个字,我便知道她是真心疼我。她是金华的母亲,颇有见地的妇人,对于女子仅靠年轻貌美在侯门朱户里艰苦求生的辛酸,比谁都看得真切。

    我并不后悔这样一段相遇,每个人都是从一段段无以后继的情事中得到成长,我也曾向往锦衣玉食,堆锦叠罗的的豪奢,有过屈从骄横,献媚权贵的虚荣,但值得庆幸的是,在诱惑来临时,我没有被一步登天的幻境所蒙蔽。

    如同对献身政治的人诉说深情是夏虫语冰,我不想用自尊和骄傲去换取王孙公子短暂又脆弱的垂怜。能够勇敢拒绝不属于自己的‘福分’,谁敢说这不是一种高贵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