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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正在做梦,忽听母亲轻轻的唤我:起来,快起来,你听,田里的水都“啪啪”作响了,再不去,只怕我们一垅秧苗都占不到了。
正值农忙时的双抢季节,队里的社员为多挣几个工分,总是深更半夜地爬起来,全家出动,一人占一垅秧苗,往往天还没亮,一大片绿油油的秧田就变成了白汪汪的水田,一只只扯好洗干净后的绿把子漂浮在水面,像一只只翘首以待的水鸭子张着嘴等人喂食,等到那些一觉醒来赶到秧田边的社员想加入到这个行列中时,田里的秧苗早已被瓜分得四分五裂,没有了自己立足的余地。于是,只要是知道第二天的出工任务是插秧,大伙便会比上一次更加早起赶到田边来抢占秧苗,而这样的结果往往就是一个人的早起带动着一大批人的早起,天还没亮,白天需用的秧苗全都扯完等着人来验收了。
我实在不想起床,可母亲早已煮好了早饭,坐在床边耐心地等着我起来给她做伴。没办法,7岁的我只好边打哈欠边慢慢吞吞地穿好衣服,跟在她的身后,在黑灯瞎火的夜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秧田。
秧田里早已是人影绰约,但谁也没有吱声,只有“哗啦哗啦”的洗秧声在彼此起伏。我和母亲睁大眼睛一垅垅仔细瞄过去,终于发现了一垅没有人扯的秧苗。母亲说:就在这里,囡囡,我们下田吧!我“嗯”了一声,挽起裤腿扶着田埂慢慢滑到了秧田里。
这是我第一次在没有月光的夜里陪着母亲一起下田扯秧,尽管已是盛夏,但田里冰凉的水还是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母亲似乎是感觉到了我的冷,她问,囡囡,你冷吧?我咬紧牙关,强吞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冷”字,声音细细的告诉她说,不,我不冷,刚才好像是踩到了一条黄鳝。
母亲不再问我,她开始把全部心思放在了扯秧挣工分上,只见她弯腰站在秧苗前,双手合拢挨着秧苗摸过去,左右开弓,一抓一把,合在一起摇两下,再用稻草扎紧,手中的秧苗转眼就成了一个个水灵灵的秧把子。我站在旁边,看得呆了,却忘了动手扯秧,母亲说囡囡,你也扯吧,扯完了这垅秧,我们就可以挣10分工,那就是两毛钱呀,相当于我出2天的工!我再次“嗯”了声,随着母亲洗秧的节奏开始了“哗哗”的扯秧声。
秧田里依然没有人说话,但不间断的咳嗽声与节奏不同的水流声混在一起,使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了生活的艰难和辛酸。我不敢说话,也不能说话,只能努力跟随着母亲的脚步埋头向前,向前。我不停地扯秧、洗秧、扎把,不停地变换着自己身体的姿势,希望身子舒服点,手脚麻利点,更希望眼前的这垅秧苗快速变化成一个个秧把子,那样,我才有可能重新躺在舒适的床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和母亲占的这垅秧苗终于扯完了,周围的社员也早已陆陆续续离开了秧田。抬头望天,夜如一片淡紫色的花瓣,慢慢消融于一片白色的微光中,天蒙蒙亮了。
我赶紧奔到水塘边,双手习惯性地掬水洗脚,突然,我的双手触摸到了脚上许多滑溜溜的东西,我吓得大叫起来,母亲不知我发生了什么事,立即奔过来一看,发现我的双腿爬满了牛皮糖似的蚂蟥,母亲不由分说,赶紧一条条帮我捏下来。然而,许多蚂蟥的大半个身子已经吸咐在了我腿上的皮肤上,母亲用手一扯,蚂蟥就像橡皮筋似地一下子拉得好长,一旦松手,它又还原成一个黑点。而且,每扯下一条蚂蟥,我的腿上就会留下一道红红的血印子,疼痛难忍。直到全部将腿上的蚂蟥扯下来,母亲数了数,一共有15条,我将这15条蚂蟥拢在一起,点一把火,愤恨地说:烧死你们,烧死你们,谁叫你们偷吃我的血!哼!
想起这件事,我现在还觉得奇怪,那次我居然会没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