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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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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夫人闺名单字一个芳,原是江陵一谭姓书香门第的小姐,娘家祖上男子人人都是秀才,还出过几个举人,与陆乘风是娃娃亲,后来陆家一夜之间家破人亡,谭家的人闻讯后也谴了人去找,只是唯一幸存的陆乘风那时已被黄药师带回了桃花岛,自是寻不得了,只当他是死了。几年后,腿脚还是灵便的陆乘风登门造访,出示了定亲时信物,谭家老爷子再看他那眉眼,莫不就跟当年的陆老爷子似了七分,且一表人才,当即喜极而泣,再问他这几年的日子是怎么过的,才知是弃文从武了,虽暗自可惜,但读书人甚是守诺,当即退了为谭芳新定不久的一门亲事,把她还是嫁给了陆乘风。

    陆乘风那时没出师,也不便将陆夫人带去桃花岛,便也在江陵买了一个小院子,劳烦老丈人平日里多照拂着些,后来便有了陆冠英,再后来陆乘风终是没出得师,腿却断了,最后便有了太湖陆家庄,干起了不要钱的买卖。这陆夫人一直跟着陆乘风,中间苦也是吃得不少,比不得与她一般的闺阁女子那样安逸的生活,只是从未有过一句埋怨,还常道是上天赐的福分,让她嫁与了如今的夫婿。是以陆乘风对她也甚是敬重。

    按梁子君的话说:“夫人与庄主之情真是羡煞人也。”而陆夫人道:“梁姑娘也是有福之人,将来必有良缘,何须称羡与我。”

    梁子君听了作揖道:“那就承陆夫人的吉言了。”

    陆夫人见她一副书生做派实是忍峻不已,道:“我也见过些女子着男装的,多有些不伦不类,可到你身上看着倒是英姿飒爽,好看得紧。”

    园子里海棠开的正好,而梁子君听的这般的话倒也不掩饰得笑得极开怀,道:“若是比好看,我哪里及得上两位夫人。”

    江陵临着江,水土肥沃,也是个出美人的地方,这陆夫人的娘当年也是县里出了名的美人,她自是生的一个美人胚子,这些年虽说颠簸了一些,但夫妻和睦恩爱,虽说儿子都已成年,却是一丝白发也无,就是皱纹也是少的很,莫道是陆乘风看不腻,就是下人也说,这太湖百里内就是年轻的姑娘也不见得及我家夫人好看。

    而梁子君说的另外一位夫人便是梅超风,早起的时候,梁子君去她房里把那披散的青丝挽起了一个髻,早先磕破的额头上用带了药的朱红描了朵梅花,画了眉,她虽为陆乘风的师姊,实则只是入门较早,比陆乘风还要年轻上许多,如今静坐在这园子里,只是不说话,哪怕一身素衣,却似是比那海棠还要艳上几分。要说这黄药师本是极为挑剔之人,若是一般的俗人,哪能入得他的门。

    听了梁子君的话她微怔了一下,她与陈玄风私自成亲后,一直躲躲藏藏,但凡见过他们的人,多是死得干净了,后来陈玄风死了,她又盲了,更是鲜少现身于人前,是以还从来没有人唤过她一声夫人,初次听得,倒是好半晌才知说的是自己。却也不搭话,只是依旧坐在那里,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陆夫人见她这样,又思及她的境遇,虽说算是自作自受,但到底是凄苦的很,不由的一双秀眉微皱,拿起一杯梁子君自荐,新沏好的茶,只见热烟萦绕而上,清香扑鼻,小啜一口,那眉头却是皱得更深了,轻叹道:“总是听人道嘉兴梁先生风采非凡,书说得好,武功也好,书我还未听过,武功我也不懂,只这茶原也自以为还是喝过一些好的,可如今喝了你这杯,往日的那些倒都似地沟里的水就着茶渣滓沏出来的了。”又道:“乘风也是极爱茶的,这茶可千万别让他尝到了,不然以后喝不着,可要急坏了。”说完那眉眼一开,轻轻一笑,虽是无声,那幸福却在不言中。

    这幸福原也不是用看的,梅超风在旁即使是眼盲也还是感受到了,随即想起当年陆乘风成亲后喜气洋洋的回到岛上,师兄弟也如这般围坐在一张桌子上,举杯致贺,仿佛还是昨日一般,顿时悲从心生,哪里还坐得住,说了声“失陪。”,甩袖便离去了。

    陆夫人见她走了方觉自己似是说错话了,忙出声唤道:“师姊……”只是梅超风怎会理会她。

    梁子君将手里的茶饮尽了,道:“你若喜欢这茶,我把法子教与你,你便可天天沏给陆庄主喝了。”

    陆夫人这时却没了刚才的闲适,有些局促的说:“可是师姊她……”

    梁子君道:“陈夫人与江湖中人处得惯了,显是受不了我等这为一杯水磨蹭整个上午的性子,许是寻着庄主和少庄主练武去了。”

    陆夫人也知这应不是主因,只是听了后还是些许释然,道:“这庄子初建那会儿,我也亲自沏过茶给分寨里那些人喝,后来乘风跟我说就用开水冲便好,不用费心思,他们也都喝不出什么味来,我便也不再多事,把这些事都交给家丁了。可我原想师姊既与乘风为同门,习惯应也是相近的。”

    梅超风原本的习惯确是与陆乘风相近的,也是不得不近的,在那桃花岛上,黄药师容不得一个粗鄙之人,只是这些年在外面,丈夫死了,腿也伤过,眼也盲了,又练得是极为恶毒的功夫,是以心也躁了,茶是喝不出味道了,甚至说喝也懒得喝上一口了。

    她原想回房,只是回去了也没有骷髅头可以练功,而黄药师就在这庄子里,她也不敢再练九阴真经上的功夫,最后便真如梁子君说的到了习武场。

    习武场上陆乘风正坐在轮椅上有些激动的看着黄药师传授陆冠英碧波掌法,扶着轮椅扶手的手背几条青筋隐隐可现,二十年了,从他儿子出生的那天起,他就想着有朝一日恳请恩师准许他学桃花岛的功夫,原以为再无机会,怎想竟成真了。

    这碧波掌法是桃花岛入门的功夫,说难倒是不难,可说易也不易,陆冠英本身资质并不差,学得也用心,而黄药师对陆乘风终是有些愧疚,教起来也颇具耐心,仔细得很。只是梅超风隐在一旁,侧耳听着黄药师一招一式,翻来覆去,想起幼时初到桃花岛的日子,不禁泪就落了下来。直到陆乘风唤到:“师姊也来了,冠英愚笨了些,让师姊见笑了。”才抹干泪走了出去,小声的唤道:“师父。”

    黄药师略点了点头,算的应了。等陆冠英这边问了一声“梅师伯好。”后,道:“超风,你把碧波掌法使一遍与冠英看。”

    梅超风听完愣了一愣,也不敢迟疑,原地的双袖翻飞就比划了起来。听得黄药师说:“这套掌法原是你武师叔学得最好。”

    哪里有一个人敢接上这句话。

    两人在陆家庄前后盘桓了大约有十日,其间梁子君整日的在后院说书沏茶,还抽空从陆夫人手里学了点刺绣的手艺,忙得不亦乐乎。而陆冠英的碧波掌法在这十日里也是略有小成,陆乘风恨不得恩师就此住下不走了,陆夫人也与梁子君说,难得有个说话的人,留下多住些日子,但这终是不成的。梁子君道:“我若是再不回去,只怕老主顾得把台子都拆了。”

    陆夫人很是不舍,道:“那你得空了便来看我。等乘风的腿好些了,拣个日子,我去你那看你说的彩色的鲤鱼。”

    梁子君自是满口答应着,并允诺回去了便使人捎几条彩鲤来。

    怎想的直到了临走前一天下午,却出了件有趣的事。

    这日下午,梁子君正在园子里弹琴练指,陆冠英远远的一步□□的走了过来。要说他鲜少到这园子里来,这几日忙着学武,来得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即使是来了,多是和陆夫人道声安,与梁子君也少话,便匆匆的走了。是以他走近的时候,梁子君心下倒有些奇怪,便停了手下的琴。又见他立在十步之外便不再挪脚,似是有话要说,索性站起来先开口,道:“少庄主好。”

    这陆冠英说起来年纪轻轻的领导了太湖里大大小小的土匪有几百人,算得是个土匪头子,怎奈自小未曾与女子相处过,又受其母的礼教之言影响颇深,呆了有好一阵子才拱手道:“梁姑娘好。”

    梁子君道:“少庄主可是有事?但说无妨。”说完见陆冠英似是紧张的很,心下好笑,又道:“少庄主请坐。”

    陆冠英闻言又是拱手,道了声“是!”,才在那离梁子君最远的一个石凳上坐了下来,双手扶膝,背脊挺得笔直,目不斜视的望着几丈外那棵杨柳,无话。

    见了他这般,梁子君心下更是怪了,她本就想不出陆冠英找她有何事,现下更是想不出他为何紧张成这般。只是这两人这样无话的坐着更是怪得很,梁子君道:“少庄主有话直说便好,子君也是江湖儿女,倒也没甚么忌讳的。”后又打趣道:“莫不是我这琴声太过难听,吵着你了?”

    陆冠英听了立时站了起来,急急的说:“不是!不是!姑娘的琴声好听得很。”只是说完见梁子君又是抬头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顿时又有些泄了气。

    梁子君见得他额头渗出了些汗,也不知是给这天气热的,还是紧张的,只道:“陆夫人与我说厨房里今日备了些酸梅汤消暑,我们一边喝着一边说,可好?”听了这话陆冠英又能有何不好,自是又直直的坐下了,唤了个婢子盛了两碗酸梅汤来。

    这两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一勺一勺的喝着酸梅汤,又是好半晌无话,梁子君在心里寻思着《陆小凤传》也快说到尾声了,回去了是说《武林外传》还是《小李飞刀》。而这时忽的陆冠英又站了起来,惊得梁子君的汤勺在碗上磕得清脆一声响。还未待反应,只见陆冠英摸出一个尺来长的檀木盒子来,双手递了过来,道:“我见你的扇子那日掉到湖里了,也去湖下找过,却一直未找到,便又寻了一把新的与你。”

    陆冠英这话说的比之刚才却是利索而干脆了,只是惊的梁子君放下手里的汤勺也立时站了起来,看着那盒子,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一时更是不知说什么好。

    女子寻常是不可收男子东西的,过去黄药师送梁子君的东西时多少都端着长辈的架子,再加上梁子君本也是与黄蓉有交,也不算是过了。可陆冠英这个却是性质大不一样,名上说了是特地寻了来的,若是收了,按规矩来说,只怕不多时就得找人来算八字了。只是这梁子君愣是不明白了,怎的前后相识了十日,话说了不过十句,虽说与媒妁婚姻的古人谈培养感情是荒唐了些,但这般是否也快了些。莫怪他之前紧张,不紧张倒是怪了。

    陆冠英这方又说了:“家父家母都颇为赞赏姑娘的品行,冠英也……仰慕,若是姑娘不嫌弃……”

    梁子君实是不敢再听下去了,赶紧说道:“少庄主有所不知,说书不过是个幌子,实则我是个贼,那个……就跟江南六侠的朱聪一般。”

    陆冠英听到这个似是反倒轻松了些,道:“冠英也非何贤良,不过是这太湖上一方土匪罢了。”

    梁子君听了这个,一时头疼得紧,她说出自己本是贼已算是被逼的无了办法,怎想的对方这样说来,难不成她要接着说“贼和土匪果然是绝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