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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他以为廖秋离是欲拒还迎,或者是不惯白日做夜里的事,需要他使点儿蛮力去成就一次“鱼水合欢”,他就自以为是的用了蛮力,葡萄也用了,一盘紫黑的葡萄在两副躯体之间被碾得迸裂开来,浆汁在肌肤上爬行,舌尖追过去,成全了他从春/宫册子扁平的描画到心爱之人身上的色味俱全。他满面潮红,心爱之人亦是满面潮红,都忙着平复乱掉了的呼吸。
好半晌,廖秋离忽然沙着喉咙说了一句,“我之于你……就只能是这样用途么?……”
萧煜闻言一惊,慌忙翻起身,把背对着他的人轻轻掰过来,“这是什么话?!我对你的心若是计算年月,到今日少说也有十来年了,也就是近来才准了一二分利息……我又没过别人……一时间解了禁,难免、难免有些贪……”
“……你知道么,我总觉得我们就好比一碗水,新鲜也就是新鲜那一碗水的量,喝一口少一口,你一气儿喝完了,可能也就厌弃了……”
一篇话还没听完,萧煜就急着掏心挖肺了,“怎么会呢?当年和你说过的吧,我若是喜欢一个人,就要捧在手心,看进眼里,存进心尖,难不成你都当做孩子随口说的淘气话么?!他人如何我不好说,我这儿,认定了,到死那天都不改!”
“别人的新鲜都是一样的,你非说至死方休,凭什么呢?”
凭什么笃定至此?人情易变,不定几时你就变了呢,这些新鲜还是慢慢消受的好。
“……你是说我贫嘴滑舌,光说不练么?能把心掏出来让你看一眼就好了,但我舍不得死,自从和你好了以后我就怕死了。给你句实话——只要对着你,馋是难免的,贪也戒不掉,你也别躲,话就是这么个话,我就不是那号光说不练的人,日久见人心,你就好好瞧着吧,迟早让你瞧明白我的心。”
萧煜慢慢穿回衣衫,又拿过廖秋离的,作势要替他穿,他扭身朝里,躲掉了。
“……要不你先歇会儿,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回。”这是没话找话说,看看那人有后语没有。没有。他还是冲里躺着,不说话。没法子,他只能拿了一张薄毯子盖在他身上,“多盖点儿,刚发了汗,受了风要病的。”。那人还是无话,他盖他的薄毯,他阖眼不看。
午间吃饭,一家人都察觉到一对新人之间微微的别扭,一个反客为主,总往另一个的碗里夹菜,另一个只知道说“行了,我自己来”,也有新人的羞臊,但只有少许,其余的倒像是余气未消。
怎么?闹别扭了?
老大老三与爹娘对了对眼色,觉得应当只是普通的别扭,由他们去就好。
回门的头一顿饭吃完,夜里要回去了。还是为娘的心思多,暗地里朝儿子递了一句悄悄话:有些事儿,得饶人处且饶人,太过较真了,往后还有这么多日子呢,总不能老这么扭拧着过下去吧?
儿子应了一句:没闹别扭,就是不惯,过段日子就好了。
为娘的没好意思问他到底不惯什么,讪讪收了话尾,把他推到前面,嘱咐一句:去吧。他抬眼一看,原来那人慢下了脚步,在前面等着他。
两人按规矩辞了亲人,坐上了车,马车不大不小,盛两人刚刚好。有人说话的时候甚至还容易显得逼仄,但那时没人开口,空余忽然长了出来,挤兑得两人有些不知所措。
“并不是和你闹别扭……”廖秋离低声道出这段没首尾的话,萧煜却是听懂了。
“我知道。”
“只是不惯。”
“我知道。今后我定会试着顺着你的心来,但这话不好说死,只能说试试。在我这儿,灵肉分不开,想一个人,不可能不想着那种事……今后……我尽量在夜里想……”
“……我明日进宫修戏台子,工期大概要半个月,这半个月都要留在工地,不回家了。”
“好。当心点儿,别累着。”
萧煜让他当心,当然不单是指表面的当心,攀高走低自然要仔细脚下,除了仔细,还得提防。整个朝堂都知道将军王讨了个下九流的画匠,惊世骇俗算不上,起码也该算是意料之外。对付将军王不容易,对付那个下九流的画匠可容易得多了,在哪动手脚不行?可以弄死了让将军王伤心,也可以构陷了把将军王拖下水。他们在明,那么多阴险都在暗处藏着,即便他有那个本事做个“滴水不漏”,也备不住那些意外,意外是算计之外的事,躲不过来,只能让他在他的滴水不漏当中保持一份戒心。
“嗯,你也是。”廖秋离明白他的一片苦心,他也不傻,知道人心的险恶,该提防的时刻必会提防。
只是没想到头一个找上门来的竟是当朝天子。
谁也没想到皇帝竟然贵脚踏贱地,到这乱不哄哄的戏台坯子来,营造厂的上百号人站在一堆青砖绿瓦当中懵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即刻跪迎。天子挺随和,让平身,让该干嘛干嘛,他就是过来随意瞧瞧、四处看看。听见这么一说,工匠们又回原位去了,但又和原先有不同,原先是干活儿,现下是演戏。干活儿自然而然,手脚按平时的摆划,熟门熟路的,活计做得又快又好。演戏是明知有个了不得的人物在旁看着,手脚不知该往哪摆,明明知道该这么做,手脚却不听调度,僵直板硬的,时不时出点儿差错。好在这了不得的人物很快认定了一位,径直朝着那位去了。
天子驾到时,廖秋离正在描藻井,仰脖子冲着藻井顶上,脖子上还吊着一小瓶水,听见下边喊迎驾,尽速下来跪着,刚跪踏实,天子又让各自散去,接着做活儿。他爬上藻井接着描,皇帝在底下仰头朝他笑,“你这牡丹画的不错,有点儿懒懒的,富贵闲人的模样,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指的是宫廷里的御用画师们,这帮人一般会按程式把牡丹往气吞山河上画,“花便是花,哪来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好好的开它的败它的也就好了。就像你画的这个,活的,明媚鲜妍,枝头开落,没想着千年万代。好。好啊。”
帝王家讲究万岁万岁万万岁,多少万岁尚且不足呢,他可倒好,画了枝头开落,经不起岁月的东西,好大的胆!
这趟活计由廖家总台口的掌柜的亲自出马,带着百来号人在这儿日夜不停地忙活了十来天了,再有十来天就要完工,谁知这个时候听了天子的这么一席话,掌柜的心里一颤,脑子里过了千八百个弯道,终于还是没有上前解释。他听皇帝这话,一半像是好的,一半似乎是坏的,拿不准到底是信好的还是信坏的。江湖老道的掌柜的都心里没底,廖秋离就更不用说了,直到皇帝在底下说了一个字,“赏!”。再顿了顿,又加了两个字:“都赏!”
一群人谢主隆恩。皇帝看了一会儿,转了一会儿,发了赏钱,就要摆驾回宫了,内侍总管近前来低声禀道:“陛下,太子太傅萧煜求见。”
皇帝原本懒懒的意态因了这句话忽然抖擞,勾唇微笑,“让他在外头候着。”
这个太子太傅,忒也多情,刚透了点风声出去,说天子要往戏台子去,这就追了来,怕什么呢?怕他害了他那好不容易求来的活心肝?
天子驾乘出了戏台坯子,到了“外头”,碰上“在外候着”的太子太傅,皇帝下来携起他的手,不忘调侃:“怎么,怕我使坏,不然干嘛这么着急忙慌的跟过来?”
说话的未必是纯粹的调侃,听话的也不可能把这话当成纯粹的调侃。
“臣不敢。”
“罢了罢了,朕就是随便走走看看,没有别的意思,呵呵。”
“……”
萧煜沉默以对。这位天子远不似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好商量。天子专门驾幸还未竣工的戏台坯子,打赏了一干工匠,特别夸了当中的一位,不出一刻,整个朝堂都会知晓,会有无数人里里外外猜测这举动的背后有何深意,更瘆人的是,被夸赞了的那位说不定几时就成了标靶。依照他的揣测,这位的意思是:要想太平度日,你最好把太子顾好了。
怎么好才算好?保太子不死可不叫好,把他顺利扶上位子亦不算十分好,坐上了位子,把天下整治得似模似样了,那才勉强叫好。
心够大的。
慈父的心思可能是今古如一的,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这位对太子,到底还是有点舐犊之情的。太子是庶长子,和当今天子一样,没有身世显赫的娘家帮衬,想求点儿什么,全得靠他一人赤手空拳单打独斗,费尽心机还不一定能得到。老子怜爱儿子,在朝堂的恶风险浪中为他安排了靠山,布下了后手,起码得让他的起点比当年的自己高一些,别那么费劲,别那么憋屈压抑,连心爱之人都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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