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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长潭到了村口,恰逢刘氏正领着花郎中进村,准备去给柳絮瞧病。
柳长潭伸手一下子扯住花郎中,不由分说的往柳家老宅里扯。
刘氏一见红了眼,急道:“絮儿病得浑身发烫,昏迷不醒,满嘴胡话,得先去给絮儿瞧病。”
柳长潭翻了一记白眼道:“三嫂,咱娘说过的话你当耳傍风不成?柳絮已经是黄家人了,自有黄家人去管她死活,你若再偏袒外人,小心娘将你一起赶出柳家!”
刘氏的心里顿时如被刀子割了一般,絮儿不管姓黄姓柳,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自己怎能不心疼?
刘氏骨子里的轴劲又上来了,大为光火道:“若絮儿是外姓人,翠红也是外姓人!须知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
柳长潭一听急了,猛的拉过花郎中,由于劲力太大,将花郎中拉得一个踉跄,险些栽进他怀里。
柳长潭仍不松手的紧紧抓着,气恼道:“三嫂,柳絮被卖入黄家,和咱就是两方世人!翠红不一样,她嫁出去也是我嫡亲的妹子,你嫡亲的小姑子,岂是絮儿那个外姓人能比的?”
刘氏红了眼,哪里管什么男女大防,用力扯住花郎中的另一条袖口,将花郎中又扯回了一些,嗔道:“不管姓什么,絮儿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你哥长河留在这世上的骨血,你不管她死活,就不怕你三哥从坟里出来找你算帐?”
一听死去的三哥的名字,柳长潭吓得手一松,花郎中的身子又被刘氏扯过去了一些。
柳长潭醒过神来,心下发狠,又下了力气扯花郎中,嘴里懊恼道:“我不管,花郎中就是我的!!!”
刘氏扯不过柳长潭,却怎样也不肯放开花郎中,连同花郎中一起,被柳长潭拖着走了好几步,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哭道:“柳长潭,你这样卖力气和我抢郎中,你根本就不是关切你妹子,你就是怕李家的子嗣有了闪失,怪罪你们老柳家没照顾好!你们都是胆小鬼,不配称为爷们!!!”
任刘氏如何哭喊,柳长潭就是狠下心不撒手,花郎中的身子,前边被柳长潭扯着,后边被刘氏拽着,浑身都要散了架了。
心中不由气急,恼恨道:“谁不撒手我就不给谁瞧病了!!!”
柳长潭和刘氏同时松了手,害得花郎中身子一偏,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唉唉的叫着。
缓了半天,花郎中才蹒跚着站起身子,拄着老腰,看着两人道:“你们所说的病症我了解得也差不多了,我想个折中的办法,两不耽搁。”
花郎中从药箱里拿出一包药道:“柳絮脑子发烫,定是受了风寒,你先将这药熬着退了烧,我先到柳家看看你小姑子,解了燃眉之急再去瞧你闺女。”
“柳絮不是她闺女,是江阴黄家的贱婢。”柳长潭没好气的答道。
刘氏瞪圆了眼睛,张嘴要还击。
花郎中见两人又要掐起来,站在二人中间,对柳长潭怒目而视道:“姓啥能怎的?能改变承了你三哥骨血、你三嫂十月怀胎的事实?你是咋当叔的?你再啰嗦两句,你妹子真要小产了。”
柳长潭这才想起花郎中已经答应了去柳家的事儿,不再多言,帮花郎中担着药箱回柳家了。
刘氏也急匆匆的拿着药先到李寡妇家,看着躺在炕上的闺女,惨白着一张小脸,身子瘦得跟路边的小野猫一样,心里对柳长潭乃至整个柳家更加的怨责,恨不得以身相代。
再说花郎中,随着柳长潭到了柳家老宅,刚在柳翠红面前露了脸,柳翠红就夸张的捂着圆圆的肚子,一幅忍着疼的模样。
花郎中连眼皮撩都没撩,慢条斯礼的从药箱中拿着枕腕等物事。
李文武好生着恼,怒责道:“花郎中,你快给俺媳妇瞧瞧,疼得这样厉害,是不是肚子里的娃有啥闪失?”
花郎中仍旧这才让柳翠红将手腕放在枕腕上,喃喃自语道:“你媳妇捂的不是怀娃子的地方。”
柳翠红尴尬的停了哀叫声,手僵硬的放在胃上,放上也不是,拿下也不是,脸色红了又红。
花郎中沉吟不语的把了半天脉,半天也没吭气。
李文武心如火燎,却发作不得。
若是在平时,对象不是郎中,怕是他早就破口大骂,摔东西揍人了。
好半天,花郎中才沉着脸色道:“恕老朽医术不精,诊不出喜脉。”
李文武一听慌了神,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紧紧纂住花郎中的手腕急道:“你,你再诊诊,俺媳妇儿嫁给俺已经好些日子了,身子胖了不少,肚子、肚子有些显怀儿了......”
花郎中被抓得生疼,脸色不悦道:“肚子大不一定是有了身子,也可是吃胀了肚......”
花郎中站起身来,鼻翼处嗅到了一阵难闻的气息,顺着气息瞟见了李文武被被子紧紧盖住的大腿,这大腿还是前些日子花郎中给包扎处置的,这味道......
花郎中脸色一变,将李文武腿上的大被掀了起来,难闻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中间夹杂着或臭、或腥、或骚、或靡的多种令人作呕的味道,那被子和褥子,不仅湿哒哒的,上面还粘着或黄、或红的各种腌臜的颜色。
这种境况,连久经医场的花郎中也不住胃里翻滚了半天。
花郎中平复了半天心情,将眼光移回李文武的大腿伤处。
包扎大腿的布条更是腌臜不堪,上面渗着或鲜红、或暗红、或黄褐的印迹,鼓起的形状,可以预见那伤口肿得像馒头。
解开布条,伤口更是触目惊心,被老虎咬烂的肉翻翻着,隐隐渗着黄色的液体。
裤子是半剪开的,为了重新处置伤口,花郎中费力将李文武翻侧了身,将裤子褪去,只见臀部两边已经泡得发红,两侧各长了一大块的褥疮。
花郎中气得胡子根根立起,周氏不在屋中,只能恼恨的大骂柳翠红道:“你这个婆娘是不是有外心要害自家爷们?外敷药不给换,身子不给洗,被子不干爽,虎骨给不给熬?说!!!”
柳翠红脸色一变,忙不跌的点了点头道:“虎骨天天喝,天天喝!我托柳树到县城医馆买的,根根是处理好的焙骨,从头一天晚上熬到第二天早晨,熬到只见骨头渣子不见骨,天天早上喝新鲜的虎骨汤!!!不信你问文武!”
花郎中的脸色这才缓了缓,恨铁不成钢道:“可真行,男人刚病了几日的功夫就起了褥疮!你三嫂照顾你三哥长河好几年都从未起过褥疮,今天可真是开了眼界了。”
医者父母心,花郎中心中也是气得狠了,若是想起李家彪悍的名声,也定不会如此的婆婆妈妈,絮絮叨叨。
说得柳翠红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恨不得马上钻进地缝儿里,从此羞于见人。
半天才撅着嘴反驳道:“俺、俺天天熬虎骨熬一宿,生怕熬过了或熬短了,天天白日困顿得不行。相公身子又沉实,我搬不动他,大哥二哥都不愿意帮俺,李家兄弟又不来......”
李文武见自己媳妇尴尬得不行,忙替柳翠红打了圆场道:“这事儿不怪翠红,是我躲懒,不爱动弹,以后我自己多动弹动弹就好了......”
花郎中摇了摇头道:“你可不能自己瞎动弹,尤其下不得炕,这骨头刚接上还没长好,长不好以后就真的废了。唉,老朽最看不得病人病着,你受一受累,你受一受疼,这些腐肉都得挖出来重长,要遭了大罪喽!”
花郎中暗自摇头,一样受的伤,虽轻重不一样,但照顾的精细程度也差得太多了。
人家赵二刚也是一起受的伤,虽然是被熊瞎子拍在胳膊上,比被老虎咬在腿上轻了许多,但赵氏对儿子照料得精细,像对待自己的眼珠子一样,日日问诊,次次换药,寸步不离,连新婚的闺女回门都一推再推。
如今的赵二刚,早就活蹦乱跳的可以去抓野鸡了。
再瞅眼前这个,这个养病法,好人都要养成废人了。
花郎中拿出割腐肉的小刀来,瞪了一眼柳翠红怒道:“还不快准备开水和油灯去!?”
柳翠红只得灰溜溜去准备东西去了, 心里却是将花郎中骂上了千遍万遍。
忙完李文武的伤,花郎中摇着头哀叹着去了李寡妇家,远远的,刘氏己在院门口翘首以盼了。
进了屋,花郎中看着炕沿上放着的空药碗,嗅着刘氏嘴里残余的药味儿,暗暗赞许,心道,还得是亲娘照看着才精细,这刘氏显然已经将药熬好了,因为翘不开柳絮的牙关,如母鸟对雏鸟般嘴对嘴喂的。
花郎中探了探柳絮的额头,有些烫;
翻了翻柳絮的眼皮,眸光不甚凝聚;
嘴里嘟嘟喃喃的不知说着什么胡话。
花郎中从药箱里再度拿出些散药来,用小称子一样一样的称着药,又包成了三包,半天也不曾言语,害得刘氏心里七上八下的不落底。
花郎中看出刘氏急切,不急不徐答道:“长河媳妇不必着急, 刚刚吃过了风寒药,夜半里就不会这样烫了,也会发出一身的汗来。只是柳絮不仅仅是风寒,有些惊厥的症状,我给她加些压惊的药。”
刘氏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心里万分的愧疚不矣,都怪自己不能在闺女身边照看着,否则哪能被吓得惊厥呢?定是柳絮带着弟弟妹妹单独住着有些害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