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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相逢欢醉且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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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楼内众人都看出沈思剑避战之心,虽仍是招呼他来自家桌前,却已远不及初时的热情。沈思剑暗松一口气,亦无心再逗留,匆匆作圈打个揖,勉强留几句场面话,挥手离去。

    苏探晴留意沈思剑说起“大会”二字,知道必是那振武大会,却仍不知在何地召开。寻思既然沈思剑说四日后即要举行那振武大会,路程应该不算远,大概就在襄阳城附近的什么地方,慢慢打听总能探出来。正要拉着林纯走,忽听刚才发话的那身材矮胖的虬髯大汉招呼道:“秦小哥,请先留步。”

    苏探晴对他刚才仗义出言甚有好感,拱手一礼:“不知兄台有何指教?”

    那大汉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独坐一桌,腾出二个座位来:“既然两位丢了银子,不如让小弟做个东道。”

    林纯老实不客气地先坐下去:“多谢这位大哥,经这三个家伙一闹,我倒真是有些饿了。”也不避嫌,抓起大汉的筷子先吃了一口菜。

    大汉朗声道:“在下姓俞,双名千山,却不知贵兄妹如何称呼?”

    林纯对他做个鬼脸:“请客就请客好了,怎地那么多废话?莫非要我们回请么?”

    俞千山显然不惯与林纯这般慧黠玲珑的女子打交道,一张铁面上竟有些红了,讪讪说不出话来。苏探晴连忙道:“在下秦苏,小妹秦纯。哎呀”却是被林纯在桌下踩了一脚。

    只听林纯在苏探晴耳边低声道:“怎么我才发现这名字听起来像在夸我清纯?”

    苏探晴一想果然如此,忍不住哈哈大笑,又对俞千山苦笑道:“山野中人不懂礼节,倒叫俞兄见笑了。

    俞千山连忙道:“无妨无妨。”他显然耳力甚好,听到了林纯刚才的话,偷偷望一眼林纯,看这个“卖药女子”面目姣好,聪明伶俐,目中不免露出几分欣赏之意。

    林纯吃了几口,忽停下筷子,转过头望着俞千山:“你在笑话我?”

    俞千山大吃一惊:“没有没有,我怎么敢”

    林纯哼一声:“你脸上神情古怪,分明是在笑我吃相难看。”

    俞千山连忙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只是担心这些菜不够秦姑娘吃,秦姑娘想吃些什么尽管点好了,我不需要回请。”说了几句话,额间已然见汗。

    苏探晴哑然失笑,心想这小姑娘莫不是被刚刚几大碗酒灌晕了头,怎么忽然变得如此调皮?微笑道:“小妹可莫再将整个酒楼的菜都端上来了。”想到刚才林纯将孟天鹞气得半死,三个人都笑了,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三人吃了一会,林纯果是已有醉意,忽然斜着眼望向俞千山:“你为何要无缘无故请我们吃饭?可有什么目的?”

    俞千山喃喃道:“我,我看孟天鹞那三人临走时对贵兄妹怀恨在心,只怕会对你们不利,所以想叫住你们提醒一下。”

    林纯仔仔细细看了俞千山半晌:“你是个好人。”又一指苏探晴:“不像你诡计多端。”

    苏探晴只怕林纯醉后泄露身份,连忙转开话题,对俞千山道:“多谢俞兄关心。不过我兄妹虽一向在江湖上走动,却非武林中人。所谓盗亦有道,想来那三人不会与我等为难。”

    俞千山叹道:“秦小哥有所不知,我了解那三人的一惯作风。神禽门虽只有师徒四人,却是有名的难缠,江湖上人人皆知其有仇必报,若非得已,都不愿与之结怨。”

    林纯忽大声道:“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任他三人如何凶狠,总不能吃了我们。难道没有王法了么?”

    “王法!”俞千山苦笑道:“现在江湖上都知道炎阳道与摇陵堂一触即发,一个不好,只怕立时便又是天下大乱之局,谁还顾得了什么王法?何况当年那神禽谷谷主左狂虽然立下重誓,不再出山,但他手下的这三名弟子却皆是辽东奴尔干都指挥使康旺辖下的侍卫,他三人在辽东一带早就目无王法,不知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到了中原后亦不知收敛。我认得他们真算是瞎了眼”

    苏探晴奇道:“我只知大明在辽东建有辽东都司,这个奴尔干指挥使康旺又是个什么官儿?”

    俞千山道:“辽东女真族一向不服辽东都司管辖,在奴尔干等地自建一个奴尔干都司,直属朝廷。那奴尔干指挥使康旺势力颇大,更是收罗了一些奇人异士为其所用,这神禽谷三弟子皆是女真人,艺成后便投靠康旺做了侍卫。女真外族对中原汉室一向虎视眈眈,他三人此次来亦是不怀什么好意,恐怕是要趁炎阳道与摇陵堂争霸之时混水摸鱼,好分得一杯羹。”

    苏探晴心道:大明江山初定,如今炎阳道与摇陵堂的纷争一起,外族皆是蠢蠢欲动,这振武大会一开,先有那蒙古高手铁先生与勃哈台,现在又多了这三位女真高手,自己须得想出什么万全之策,破坏他们的奸计。正思咐间,却听林纯向俞千山问道:“你却如何知道这些事情?”

    俞千山正容道:“实不相瞒,我亦是来自塞外,虽不与这三人同路,但以往去辽东时见过几面,所以对他们的来历十分清楚。”

    林纯眼睛一亮:“我亦是生于北方,只是从来没有去过那里,倒想有什么时候去看看塞外风光。却不知俞大哥是北地何方人氏?”

    俞千山细细看一眼林纯,笑道:“我祖籍岭南,却非北方人氏。”林纯哦了一声,脸露失望之色,复又端起酒一饮而尽。苏探晴知她想到了自己的身世,拍拍她的肩膀,又对俞千山问道:“却不知俞兄此次回中原有何贵干?可是省亲么?”

    俞千山干咳一声:“我流落塞外多年,与老母亲相依为命,中原哪里还有什么亲戚。此次回来咳咳,有些事情要打理一番。”

    苏探晴听俞千山言语中似有隐情,拱手道:“既然俞兄要事在事,我们不便打扰。多谢俞兄相请,后会有期。”

    俞千山急忙挽留道:“秦小哥留步。那孟天鹞尚未去远,若是当面撞见只怕会对两位不利。”

    苏探晴叹道:“我兄妹二人在江湖上漂泊,四海为家,也算是见过些风浪。既遇见这些惹不起的恶人,惟有避开方为上策。小弟一会儿就带着小妹离开襄阳这是非之处,何忍连累俞兄。”

    俞千山沉吟道:“有道是天涯相见亦有缘。既能与两位相识,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兄妹二人有个什么闪失。若秦小哥不嫌弃,今晚可搬到襄阳城南的升云客栈与我同住。嘿嘿,别人怕那神禽谷三弟子,我可未必放他们在眼里。”

    苏探晴推辞道:“俞兄既与那神禽谷三弟子是素识,又何苦为我兄妹与他们反目成仇,不若就此分别,日后有缘再会。

    俞千山望一眼醉意可掬的林纯,显是不愿就此分手,又问道:“却不知两位意欲何往?”

    林纯只顾一杯杯饮酒,心头烦闷,早不耐烦与俞千山说话,只想快快打发了他,想到苏探晴早上说起过诸葛亮,顺口胡诌道:“我这大哥自幼熟读三国,最崇拜蜀国丞相诸葛亮,此次来是要去隆中凭吊一番呢。”

    俞千山一愣,拍桌大笑:“巧了,小弟亦打算去隆中,何不一路同行,也算可有个照应。”旋又想到一事,喃喃道:“不过,我劝两位不如过几日再去隆中,因为,唉”

    林纯抬起头喝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说话如此吞吞吐吐,拖泥带水?”

    俞千山受林纯一激,忍不住大声道:“不瞒两位。过几日在隆中就要召开一场声势浩大的武林盟会,不但我是因此而来,神禽谷那三名弟子亦是因此而来,我只怕”

    苏探晴一听大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那振武大会便是在隆中举行,尚未说话,林纯已叫道:“俞大哥刚才不是说不怕那三个怪物么?原来口是心非,心底仍是怕他们的。”

    俞千山听林纯如此说,一股豪气涌上胸中:“好,我便与两位同去隆中,若是那孟天鹞再敢来生事,便让他知道我俞铁剑的厉害。”

    苏探晴正中下怀,谦逊几句便答应下来。却听林纯嘻嘻一笑:“原来俞大哥外号唤做俞铁剑,听起来倒是十分威武呢。什么时候我也起个狠恶的名号,管叫那些坏蛋不敢欺负我。”

    俞千山看到林纯酒意上涌,一张红朴朴的脸上巧笑嫣然,心底早着了慌,面上一热,苦笑道:“秦姑娘莫要笑话我,这不过是一些朋友抬爱,就如那些江湖上骗人的小把戏一般,全然当不得真。哈哈。”苏探晴却早注意到俞千山肌肉虬结,筋骨有力,刚才面对神禽谷三弟子时亦是气定神闲一派高手风度,虽不曾听闻其名头,但观之手底下应当不弱。与俞千山寒喧几句后,忽觉得林纯意外地安静,转头一看,林纯竟是不胜酒力,趴在桌上昏然睡去,看她粉颈通红,只怕这一醉尚不浅。

    苏探晴无奈摇头,与俞千山对视苦笑。

    俞千山道:“此处人来人往,睡在这里可不好看,秦小哥还是随我去升云客栈将小妹先安顿好再说吧。”

    苏探晴有意要俞千山带他们去振武大会,也不推辞,谦让几句便答应下来。只是看着林纯烂醉如泥的样子,一时不知应该拿她如何是好。俞千山见苏探晴皱着眉头,却会错了意,大掌一拍额头:“对了,我倒忘了你们丢了银两。秦小哥尽管放心随我走,有我俞千山在,什么事也不用发愁。”

    苏探晴只得硬着头皮半扶半抱把林纯搀起来,手中抱着她火烫的娇躯,耳中听着她喃喃呓语,不由脸热心跳,迷迷糊糊地随俞千山到了那家升云客栈。

    俞千山来自民俗较为开放的塞外,只道他兄妹二人同居一室无有不便,不由分说先订下了他隔壁的一间客房。苏探晴既要装得囊中羞涩,又苦于不好解释自己与林纯并非兄妹,亦只得由着他。先将林纯放在床上睡好,二人让店家沏上一壶茶,来到俞千山房内谈话。

    那俞千山虽是又矮又胖,生着一张粗豪面孔,胸中却有丘壑,见识极广,两人谈天说地,聊得十分投机。

    苏探晴自是留意向俞千山打探振武大会的消息,俞千山倒是对这位“秦苏”丝毫没有疑心,加上亦想多了解一些“秦纯”之事,对苏探晴知无不言。在苏探晴的旁敲侧击下,渐渐理出了整个事情的脉络。

    原来这些年来炎阳道势力庞大,、锋芒毕露,既有武当少林等名门大派的鼎立支持,再加上“秋云微淡月”五大护法实力超卓,江南各门派大多归服,俨然已是天下武林第一大帮。在盟主“侠刀”洪狂的领导下,锄强扶弱,劫富济贫,又公告天下,定下许多规矩,令整个江湖井然有序。不过炎阳道此举虽被百姓称赞,却亦得罪了不少江湖同道,且不提那些靠打家劫舍为生的黑道人物,就连一些白道上久负盛名的宗师前辈,看到炎阳道处处插手、凡事争先,亦觉风头被抢,面目无光,表面上虽对炎阳道表示支持,心里却颇有微词,暗加掣肘。随着摇陵堂在洛阳崛起,江湖大势终于明朗,摇陵堂霸占中原,炎阳道雄踞江南,经过几年的相安无事后,各种矛盾终随着洪狂身死、顾凌云身陷洛阳而全面爆发。

    此时洪狂已死的消息已由摇陵堂传出,而摇陵堂虽然封锁了顾凌云被擒的消息,但江湖上亦早有流言。人人都以为炎阳道必将集结全力与摇陵堂决一死战,偏偏炎阳道却是一直隐忍不发,于是又惹得传闻四起,皆认定炎阳道群龙无首下即将分裂,摇陵堂必将胜得这一战。但摇陵堂由于是朝廷暗中支持,手下良莠不齐,向来声名不佳,一些有远见之士皆耽心若摇陵堂一旦统领江湖,正道从此不振。在这样的情况下,几名江湖宿老联合起来,更说动了炎阳道中四护法柳淡莲,广撒英雄贴策动了此次振武大会,意在振兴武道,携手共抗摇陵堂,顿令许多原本打算观望炎阳道与摇陵堂决战的江湖客俱都加入进来。

    苏探晴听到此处,试探道:“小弟虽不是武林中人,却一向对江湖上的侠客心生尊敬。听俞兄说到此次振武大会集结了天下英雄,不免心痒难耐,不知俞兄可否带我们兄妹二人参加,也可多增几分见识。”

    俞千山叹道:“带你们去瞧瞧热闹原也无妨,不过此次情形却有些特别。依我看,还是能免则免,不必多生事端。”

    苏探晴问道:“听俞兄这般说,莫非这大会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俞千山起身绕房间踱步,沉声道:“你可知道此次振武大会的幕后主使是何人?”

    苏探晴道:“你方才不是说是几名江南武林宿老联手发起的么?”

    俞千山摇摇头:“江南四老只是表面上的幌子,真正的主使实是另有其人。”

    按理说俞千山既然不愿明言,苏探晴自应当知趣不再询问。但他心想俞千山既是来自塞外,或知晓一些内情。索性装做不懂江湖规矩,露出极感兴趣的样子追问道:“难道此次振武大会并非表面上的武林盛会,而是另有目的?”

    俞千山细细看了苏探晴良久,方开口道:“我与秦小哥一见投缘,更看你骨相清奇,应是诚信之人,所以亦不愿瞒你,此事你心知肚明就是了,且不可四处乱说,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苏探晴想那张宗权与蒙古高手插手振武大会之事何等隐密,纵使俞千山知道内情,但他与自己初识不久,理应不会交浅言深,他所说的或是另有他事。当下故作好奇道:“俞兄可莫吓小弟,不过是一场大会,这里面又能有什么杀身大祸?”

    俞千山不答反问:“秦小哥可知道张士诚其人么?”

    苏探晴点头道:“俞兄说得可是昔日与明太祖争夺天下的武林大豪张士诚么?”

    俞千山放低声音道:“正是此人。而此次振武大会的幕后主使,便是那张士诚之嫡孙张宗权。”

    苏探晴暗叫惭愧,想不到俞千山对自己如此信任,连此机密之事亦不隐瞒,面上却假意装作吃了一惊:“这,他们总不成是想要谋反吧?”

    俞千山叹道:“所以我才不愿意秦小哥沾惹到其中,这等事情向来是朝廷大忌,若是一旦案发,轻则下到狱中,重则是性命不保抄家灭族之祸啊。”

    苏探晴见俞千山对自己知无不言,欣赏他是个爽直率性的汉子,忍不住提醒道:“俞兄明知如此,又为何要参与此事?”

    俞千山皱皱眉:“秦小哥有所不知,其实我心中亦是十分矛盾。”

    苏探晴劝道:“俞兄有何心结,何不对小弟说说,或能开解一二。”

    俞千山沉默半晌,长叹道:“家父本是岭南人氏,十九年前随当今永乐皇帝远征蒙古而至北疆,因在军中被人陷害,只得挂冠而逃,自此流落塞外,不久后便抑郁而亡。临终前嘱咐我与母亲道:中原虽好,但汉人中多有奸诈之徒,倒不若在这塞外终老一生,与那天性纯朴的蒙人为伴,亦可免于被人算计”

    苏探晴对此倒是大不以为然,心想汉人中亦不乏光明磊落的汉子,俞千山的父亲必是受了冤屈后心性大改,连自己的同胞都记恨于心。

    俞千山续道:“那时我才八九岁的年纪,我母亲听从父亲的遗言,便带着我留在塞外长驻。其时汉蒙交战不休,我们虽住在蒙人部落里,但若有军队查出我们的汉人身份,只怕亦是不由分说便砍了头。所幸那些蒙古百姓中大多是好人,替我母亲隐瞒过去,把我当做蒙古孩子收养,我从小便与蒙古孩子厮混为伴,骑射皆精,还说得一口流利的蒙古话,旁人都当我是蒙古人,有时连自己都忘了自己是汉人。后来无意间遇见一位游历到塞外的武林异人,他见我年纪虽小却有些力气,更有汉族血统,便给我传授高深武功,教我不少道理。蒙古人崇尚武技,待我艺成后渐渐在塞外有些薄名,还得了一个铁剑无敌的绰号,成为蒙古族中有名的勇士。如此一晃便是十余年,与一帮兄弟每日饮酒牧马,与那青天白云为伴,倒也逍遥自在”

    苏探晴原本天性宽厚,与世无争,听俞千山说起在塞外与那青天白云为伴,远离这世间的勾心斗角,顿时心有所动,不由想到自己小时候替人放牛时,生活清贫却是无忧无虑,如今虽学成了一身武功,许多烦恼亦随之而来,不由叹了一口气。

    俞千山从怀中拿出一张烫金贴子,接着道:“半个月前,我忽接到这张英雄贴。原来江南武林要在隆中召集天下英雄,开一场振武大会。我在蒙古虽有些名声,但那江南武林一向看不起外域门派,更何况汉蒙武林素来交恶,怎么会想到请我这个来自蒙古的人去参加?不过我虽有些怀疑,但在塞外闲得久了,早想出去闯荡一番,可又想到家父临终之言,不免有些犹豫不决,索性要将这英雄贴一把火烧了,也免得徒增烦恼。正疑惑间,却有蒙古大汗帐下的第一勇士铁湔来访,言谈中才知道给我发来英雄贴竟是他的主意,而此次振武大会的真正发起人并不是江南武林,而就是那张宗权”

    苏探晴心知这铁湔必是昨夜在那荒谷中遇见的铁先生,脱口问道:“我曾听说蒙古第一勇士是个名叫勃哈台的蒙古人,怎么换做了铁湔?”

    俞千山奇道:“想不到秦小哥竟然还知道这些武林中的事情。”

    苏探晴话一出口,已知必会惹俞千山生疑,连忙解释道:“小弟走南闯北,亦结识过不少武林人士,听他们无意中说起过。”

    俞千山只是微微一笑,似乎并无疑心:“秦小哥说得不错。蒙古人好武,每年都会举行角力大会,最后的胜利者便被誉为第一勇士。以往蒙古第一勇士的名头都是被那勃哈台所夺,但在一年前的角力大会上,却是由铁湔击败了勃哈台,这第一勇士之位自然也就归他所有了。这铁湔本是蒙古大汗帐下的一位客卿,因他有汉人血统,所以一向并不受重用,却不料在此次角力大赛中异军突起,不但夺得了第一勇士的名头,更借此机会平步青云,被大汗赐为亲卫统领。”

    苏探晴忍不住问道:“铁湔既然有汉人血统,蒙古大汗为何还要用他?”

    俞千山道:“蒙古人攻下大宋后,网罗不少奇人异士,铁湔的父亲乃是昔日元朝皇帝的重臣,娶了蒙古女子为妻,所以他亦有一半的蒙古血统。不过我听说铁湔在角力大会之前仅以谋略称道,许多人甚至不知他会武功,却能在此次角力大会上击败勃哈台,可谓是三年不鸣、一鸣惊人。而且他身怀绝顶武功,却能隐藏多年,直到武功大成后方夺得第一勇士之位,其城府之深,亦可算是天下少有了。”

    苏探晴昨夜对铁湔的印象极深,听俞千山这番话才将他的来历略知一二,暗中将这些资料记在心中:“闲话休题,俞兄请继续讲那振武大会之事。”

    俞千山呷一口茶,续道:“当年张士诚虽被朱无璋围困于平江城中,最后城破自缢而死,但他手下尚有一批极忠心的护卫,城破时拼死救出张士诚的小儿子,自此流亡江湖,这五十年来时刻不忘替张士诚报仇,重夺江山。但那朱家天下甚得人心,他们几次起事皆被剿灭。事隔多年后,当年的一帮铁血护卫亦死得死逃得逃所剩无几,后来不知张宗权如何与铁湔相识后,竟想到要去与蒙古人联合,借蒙古铁骑的力量逐鹿中原。这铁湔不但武功盖世,更是熟读中原诸典,文材武略皆是上上之选,依我猜想这次便是他定下的计划,要趁着此次炎阳道与摇陵堂即将开战的当儿,借着振武大会的名头集结江湖各路英雄,好让张宗权伺机夺取天下。于是张宗权先回中原与江南武林商议发起大会,而铁湔则联络塞北各族高手,暗中潜回中原以助张宗权行事,所以就找上了我”

    苏探晴虽早知张宗权联合蒙古人之事,但听到这里亦忍不住拍案大怒道:“那张宗权想篡位也就罢了,却怎么投奔蒙古鞑子?那些蒙古人对我中原垂涎已久,更不甘心被驱逐于塞外,这张宗权与之联手何异于与虎谋皮,倒头来只怕是引狼入室,成为千古罪人。”

    俞千山听苏探晴骂得慷慨激昂,默然不语,苏探晴忍不住出言点醒:“俞兄应知汉蒙两族仇恨极深,蒙古人当年铁骑踏破中原,残杀汉人,强掳妻女,简直无恶不作。俞兄虽长于塞外,却是正宗汉族血统,岂能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俞千山目中闪过一丝痛苦,叹道:“秦小哥说得好。但你可知道蒙古人被朱元璋逐出中原后,已是四分五裂,再无昔日霸气,反是被大明官兵四处追杀。我久驻塞外,这些年来一旦边防有急,携妻带子奔逃流离的却都是蒙古人。我虽不是蒙古人,但看在眼里,亦是感同身受,若不是身怀武功,也保不定那日就死在乱军刀下了”

    苏探晴料不到俞千山说出这番话,愣了一下。他亦对汉蒙边界之间发生的事情略有耳闻,只得暗叹一声,这份仇恨也不知几生几世后才能化解。

    俞千山又道:“其实铁湔早查明了我汉人身份,亦知道家父当年正是被大明官兵所陷害,对朱家皇帝怀着一份恨意,所以前来找我相助。他言明蒙古人这些年元气大伤,并无能力再犯中原,此次大汗本不愿意帮张宗权,但张宗权答应夺取朱家天下后便与蒙古人和平相处,化解双方数世的血仇,大汗信其言,这才派铁湔负责此事。我深明蒙古人好勇斗狠的天性,知道铁湔此话恐有些言不由衷,姑且听之。铁湔见我不为所动,忽说若我肯来中原,他亦可调动手下,替我查出当年陷害我父亲的仇人。我一听之下登时跳了起来,几乎马上就要答应了他”

    苏探晴插言道:“俞兄岂能轻易相信那铁湔的话?何况无论是张宗权与朱家之间,还是你父亲与那仇人之间,都本是汉人间的恩怨,又何必要他蒙古人插手?”

    俞千山咬牙道:“你可知道那仇人不但害我父亲郁郁而终,更令我看到了天下最凄惨的事儿,其时我虽然只有八九岁,但那些惨况时时在我梦中出现,令我一生难安。父亲临终前虽切切告诫我不可报仇,但我心中早就发下毒誓必要手刃仇人。如今有这样一个机会,我又怎能放过?”

    苏探晴看俞千山蓦然眉竖唇裂,眼中如要喷出火来,浑若变了一个人。知他所说少年惨遇必是刻骨铭心,不忍追问。

    俞千山喝一口茶,喘了口气,情绪稍稍平复:“幸好待我稍稍冷静下来,想到虽是自小生活在塞外,但胸中流得总是汉人的血,纵是报仇心切,又何尝甘愿帮蒙古人残杀同胞,一时犹豫不定,索性先假称母亲身体有恙,婉拒了铁湔。铁湔也不动气,只是冷笑道:‘你既然已知道了这秘密,却又叫我如何放心?’听他话中的意思,若是我不答应便要杀人灭口。他不仅身为蒙古第一勇士,更是大汗亲卫统领,手下能人众多,若是真要杀我,亦不过是举手之劳。我虽大不了拼上一条性命,可又顾忌着家中老母,只好忍着气请他宽限几天,再考虑一下。铁湔大概也看出我心有所动,就说等几天再来听我回复,辞别而去。那一夜我辗转反侧,一会梦见少年时的惨遇,一会又梦见帮着铁湔去杀汉人,那些汉人临死前皆是怒瞪双眼看着我,口中一字一句地骂我是狗汉奸待这漫漫长夜醒来后,已是汗湿全身。我想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岂能受他这般威胁?报仇之事亦无须假手他人,最后终于拿定主意连夜带着母亲远走高飞,管他张朱争霸也好,汉蒙相斗也好,我自寻个偏僻的地方安心奉孝母亲,待她老人家颐养天年后再伺机来中原找仇人报仇”

    苏探晴虽听俞千山如此说,但既已来到中原,想必是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忠孝无法两全下才被迫答应了铁湔,心中定是痛苦非常,不由泛起一丝同情,举杯道:“无论如何,小弟都知道俞兄是个好汉子,先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俞千山点点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我本打定主意不再管此事,收拾东西打算当天就带着母亲离开,可谁知尚未行路,却正好遇见了那位传我武功的武林异人。这位武林异人早年大概曾受过什么刺激,将过去的事情都忘记了,平日亦总是疯疯癫癫,不时有非常言行,令人难以捉摸,虽传我武功,却说未得师门允许不能收我为徒,坚持不让我叫他师父,可在我心目中,除了母亲外,他就是我最亲近的人。他一惯行踪不定,自我艺成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只道其云游天下,想不到竟还记得我。我正心头苦闷,便将这件事源源本本告诉了他。而他听我讲完自己的想法后,只说了一句话,顿令我改变了主意。”

    苏探晴本以为俞千山被铁湔逼迫下方不得不答应他,料不到竟有这样的缘故,连忙问道:“这一句话能令俞兄改变主意,必是极有道理,小弟愿闻其详?”

    俞千山缓缓道:“他告诉我说:练武习艺,或可为害百姓,或可替天行道,虽是同一把刀,却是执在两个人手上。”

    苏探晴闻言一震,一些苦思不明的难题刹时迎刃而解。比如他本一直以为若不是因顾凌云的缘故,自己断不会插手到摇陵堂与炎阳道的争斗中来,此刻听到俞千山这句话,顿时犹遭当头棒喝,但觉一股热血蓦然冲到喉头:“此语果真是金玉良言。似我等习武之人,面对是非关头正要有所决断,万万不可一走了之。正所谓铁肩担道义,有些事情原是避无可避,岂能袖手不理?人生不过百年,庸然一生碌碌无为有何趣味?倒不如放手一博,只要活得痛快,功过是非皆由后人评说。”

    俞千山大掌一拍:“秦小哥说得好,我知道是这个道理,却不能似你说得这样明白。”他一挑眉,昂然道:“我听那武林异人的这句话,忽觉得心里一亮,茅塞顿开。想我堂堂一个汉子,苦修武功数十年,无论报仇也好,为国为民也好,总要做出一番事情来方不枉此生。若只想着躲避事非,偏安一隅,又有何用?于是,我便决意答应铁湔来中原走这一趟。”

    苏探晴凝色道:“俞兄且听我一言:在我看来,铮铮男儿练就一身本事,或是保家卫国,马革裹尸而还;或是护百姓生计平安,除强扶弱。如此,方不愧‘侠肝义胆’这四个字!”

    俞千山深深望着苏探晴的眼睛,伸出双手,一字一句道:“秦小哥不必生疑,我虽答应了铁湔走这一趟,却绝不会做那残害同胞的事情。”

    苏探晴看出俞千山心中至诚,紧握住他的双手:“无论如何,小弟都是相信俞兄的。”

    俞千山面上泛起一丝感动:“不错,我虽表面上答应了铁湔,暗中却早打定主意,一切相机行事,做我应该做的事情,绝不会听其摆布。”他长叹一声:“我从塞外一路行来,这些念头藏在心中从未对人说起过,想不到与你初识不过半日,便能一吐心声,真是痛快!”

    苏探晴除了顾凌云外,在关中浪荡多年亦难有一个知心好友,想不到无意间在襄阳城认识了俞千山,虽不过半天光景,却已有相交多年的感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是奇妙,果是造物弄人,不禁唏嘘而叹:“所谓人之相知,贵相知心。年龄的差别,贵贱的悬殊,都不足以妨碍真正的友情。”

    俞千山重重点头,两人目光相视,四手紧握,感受着彼此间一份真诚的友谊。

    苏探晴道:“四天后便是那振武大会,俞兄有何打算?”

    俞千山沉声道:“我听从那武林异人之言,告别母亲与一干兄弟,也不与铁湔一路,独自往隆中行来。我虽是第一次来中原,但自小便常听家父说起中原风光,江南美景,心中早就十分向往。这一路上遍览奇山秀水,更是激起胸中雄志,要做出一番成就来。我在襄阳已呆了几日,暗中打探到不少消息。原来张宗权虽然策划了此次振武大会,但为避耳目,却是躲在暗处并不出面,亦绝口不提争天下的念头,只是借着振兴武道、对付摇陵堂的名目,先将各门各派的英雄集结起来,至于下一步的计划,我却不得而知了。想来总是利用这些武林好汉的力量去做他夺取天下的美梦。而我此次来中原只想结识一些血性男儿,再暗中查访我那个仇家的下落,这天下姓朱也好姓张也好,都不关我的事”

    苏探晴想起昨晚在那荒谷中偷听铁先生等人的对话,点醒俞千山道:“大明国力强盛,那摇陵堂主擎风侯坐镇洛阳,动辄便可调来数万官军,这些武林豪杰虽个个能以一当十,毕竟人数太少,何况两军对阵又不比武林争斗,以区区千人对抗数万官兵,简直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这张宗权既是张士诚的后人,必是精熟兵法,岂会不知这道理?依小弟的猜想,恐怕他只是利用这些武林豪杰吸引朝廷的注意力,待大明派出重兵来剿时,蒙古铁骑便将直袭京师!”

    俞千山一震:“不错,若非如此,铁湔也不会如此热衷其事了。我虽是汉人,但自幼长于塞外,蒙古人亦可算是我的兄弟,何忍见双方拼杀,战火重燃?”他眼中射出一道精光,缓缓道:“纵是拼得性命,亦绝不能让汉蒙边界再沾上血腥。”

    苏探晴抚掌而叹,又对俞千山深鞠一躬:“小弟知道这才是俞兄的肺腑之言,俞兄如此深明大义,小弟先替天下百姓谢谢你。”

    俞千山连忙扶住苏探晴,赧颜道:“秦小哥且莫如此。我虽有此心,但却实在不知应如何下手破坏张宗权与铁湔的奸计。”

    苏探晴沉吟道:“此次与会者众多,其中自不乏有智之士,岂能都被张宗权利用了?俞兄何不暗中联合一些明理之士,去做一些真正有利于民的大事。”

    俞千山黯然道:“我早有此意。在襄阳也遇见了几位参与振武大会之人,本以为可寻到些同道中人,谁知言谈中发现都是些浮夸之辈,只想着如何在振武大会中博得一份虚名唉,不免让人有些心灰意冷。”

    苏探晴昂首道:“俞兄不必气馁,岂不闻‘虽千万人吾往矣’。任他人怎么想,只须无愧于心,便是吾辈本色。”

    俞千山点点头,拍拍胯下佩剑豪笑道:“秦小哥说得对。我这把宝剑也闲得久了,且去那振武大会上一试锋芒。”

    苏探晴趁机问道:“俞兄认得那铁湔,却不知他是否已到了襄阳?”

    俞千山道:“我离开塞外后与铁湔并无联系,但今早曾见过他的一位心腹,想必他已经到了城中。振武大会声势不弱,这几日襄阳城中来了不少人,像今日在那酒楼中所见的‘剑底连环’沈思剑乃是江南四老中的人物,便是此次大会的发起人之一。”

    苏探晴心想铁湔既已来了,张宗权、钱楚秀与那蒙古高手勃哈台应是一起入了城,倒可通知吴梦通发下榜文通缉钱楚秀,也好让铁湔头疼一番。随口道:“我看那沈思剑亦是空有名望,面对着神禽谷三弟子的挑畔唯唯诺诺,真是扫尽了江南武林的颜面。”

    俞千山苦笑道:“这些江湖宿老成名已久,太过看重一身虚名,自然没了血性。”

    苏探晴有感于心:“居高者形逸而神劳,惟有那些横逆贫苦者方不失清标傲骨。”

    俞千山长叹:“其实这道理大多数人都明白,只是被眼前的功名利禄所蒙蔽了,不能适时放手罢了。”

    苏探晴笑道:“名利二字,误人至深。或是俞兄长于塞外的缘故,方能将这些虚名置于身后,实是难得可贵。”

    俞千山嘿然一笑:“正是如此。若我在中原过惯了灯红酒绿的生活,亦难保不起功利之念,哪还能有这般洒脱心态。以往倒不觉得塞外有多好,如今却真是怀念那千里平川,茫茫草原了。”

    苏探晴扬声长吟:“山如削,天沈阔,尽载灯火归村落。伤漂泊,遣行客,欲逐风飞扫尘漠。听俞兄这一说,小弟以亦不由心生向往,真想立时去看看那塞外风光,以舒胸襟。”

    俞千山反复念着那一句“欲逐风飞扫尘漠”哈哈大笑起来:“我虽仅粗通文墨,却也听得出此句中尽露的豪情。我看秦小哥是个性情中人,反正你兄妹二人流落江湖亦不是个办法,倒不如随我同去塞外。”

    苏探晴眼睛一亮,缓缓点头:“小弟久有此意,日后若有机缘,定会往塞外一行。”

    俞千山抚掌道:“既然如此,趁那振武大会尚未开始,我们不如明天便先到隆中,你们兄妹只管去凭吊诸葛亮了结心愿,我则暗中寻访些消息,然后你兄妹二人回到襄阳城,等我了结此事后一起同赴塞外,再不管这中原武林的闲事。”他与苏探晴一见投缘,生怕他兄妹二人在襄阳城中撞见孟天鹞等人,平白生出什么事情来,索性趁神禽谷三弟子都在襄阳之际先去一趟隆中,此中良苦用心,却是不便诉之于口了。

    苏探晴确是想先去隆中查看一下,心想到了隆中后再随机应变不迟,总不能真让俞千山撇下自己与林纯独自去赴振武大会。又见到俞千山一付急不可待的样子,隐隐猜到其用意,微笑道:“俞兄倒是个急性子。便如你所言,明日一早先去隆中。不过小弟尚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做,恐怕还要走一趟金陵府,一时还不能腾出时间去塞外。不过俞兄尽可放心,我既然答应了,迟早亦会去塞外找你。”他既当俞千山是朋友,实是不愿意对他多加隐瞒,忍不住略略透露一些自己的事情。

    俞千山倒不在意,洒然一笑:“秦小哥尽可先去办你的事情,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开口便是。”又找出一只大酒袋:“来来来,先尝一尝我从塞外带来的马奶酒,这酒涩中带酸,入口烫腑,正是男儿本色。”

    酒逢知己千杯少。两人相见恨晚,尽兴痛饮,眼看天色不早,苏探晴想到他与林纯的行李尚留在襄阳总兵府内,其余东西也还罢了,那洪狂的首级可不能有失,便假称去原住的另一家客栈取行李,请俞千山帮他照看林纯,自己则离开了升云客栈。

    苏探晴来到大街上,刚刚走了几步,忽看见那神禽谷中大弟子卫天鹫身影在人群中晃过。他心想神禽谷这三弟子亦是来自塞外,或许与铁湔先生有关,何不暗中跟踪他,最好能查到铁湔等人的落脚处,然后让吴梦通带兵去捉拿钱楚秀,必会令铁湔等人头疼不已。最好能将事情闹大,若是天下英雄皆知张宗权与臭名昭著的“三笑探花郎”钱楚秀沆瀣一气,岂肯听他号令。

    苏探晴虽已与卫天鹫在酒楼中朝过面,但他身为杀手之王的弟子,自然精通易容之术,先朝旁边的店铺中要了一碗水,找个僻静的角落,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以水化开后涂在脸上,顿时面目焦黄,活像生了一场重病。再将衣服反穿,转眼间已变为一个入城赶集的庄稼汉子。

    卫天鹫个头极高,在人群中很好辨认,苏探晴远远蹑着他,不多时果然跟到一家客栈。他心知铁湔等人都是高手,若是贸然跟入只恐会被发觉,灵机一动,招手叫来店小二。

    店小二本看苏探晴一付农家汉子的装束,有些不愿答理,苏探晴不由分说往他怀里塞入几两银子,那店小二凭白无故发了一笔小财,顿时换上一张笑脸:“这位客官有何吩咐?可是要住店么?”

    苏探晴向他问道:“刚才走入客栈中身材瘦高之人可是住在你店中?”

    店小二点点头,苏探晴又问道:“与他一同来的还有什么人?”

    店小二眼露疑惑之色,欲言又止。

    苏探晴急中生智,顺手从怀中掏出一物,在店小二的眼前晃了一下,笑道:“你莫害怕,我乃是洛阳城的捕快,怀疑那人是官府通缉多年的江洋大盗,所以才暗地跟踪。尽管把你知道的情况如实告诉我,若是将他擒住了,少不得又有奖赏。”

    店小二急切间哪看得清楚苏探晴所拿的不过是擎风侯所赐的通关文谍,只见到上面通红官印,自是深信不疑,连忙道:“捕快大人你可来得正好,小的早就看那几个不是什么正经来路,尤其是那个鹰勾鼻子,气焰极是嚣张,我们伺候得稍稍慢些就拳脚相加。”边说还边将自己头上一个青包指给苏探晴看。

    苏探晴肚内暗笑,知道他所指的鹰勾鼻子正是孟天鹞:“我知道他们有三个人一同住进来,却不知还有没有其余同党?”

    店小二低声道:“他们住了三日,除了用餐吃饭极少出门,每日呆在房间内也不知做些什么。对了,今天清晨倒是有个人来找他们,那人约摸四十余岁的年纪,看起来倒像个斯文的读书人,也不知怎地与这三个江洋大盗混在一起。小的送水时听到刚才那个瘦高个称呼那人什么先生,只怕真是个教书先生”

    苏探晴忙提醒道:“可是铁先生?”

    店小二一拍脑袋,忙不迭拍苏探晴的马屁:“还是捕快大人利害,他们正是叫那人为铁先生。”

    苏探晴又问道:“你可知那铁先生住在什么地方?”

    店小二道:“我见那个教书先生辞别这三个江洋大盗后,出了门就往东门大街行去,那里有家长安客栈,是本城最大的客栈,保不准就住在那儿。”

    苏探晴正色道:“这三个都是武功高强,我亦要布置妥当后才带人来抓他们,你可切记保守秘密,莫要走露风声,让他们逃脱了。”

    店小二连忙道:“捕快大人放心,小人晓得其中利害,绝不会对人乱说,保管不会让这三个江洋大盗跑了。”

    苏探晴笑道:“似你这般句句将‘江洋大盗’四个字放在口边,万一在这杀人不眨眼的三人面前说顺了嘴,非杀你灭口不可。”望一眼掩着嘴发呆的店小二,微微一笑,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