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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无事, 那便是无事。
令窈没有起疑心, 她躺回去, 睡意朦胧:“是外面起大风了吗?”
“对,起大风了。”
“难怪。”
她辗转反侧,他出声问:“很吵吗?”
“有点吵。”
他伸手捂住她耳朵:“这样就不吵了。”
令窈满足地发出一声低喃:“嗯。”她一只手捞住他的宽袍攥在掌心, 像依偎温暖的幼崽, 安心闭上眼睛,重新进入梦乡。
狭窄的小道上, 马车不疾不徐往前驶进。
马车内睡意沉沉,安静祥和。
外面却是刀光剑影,腥风血雨。
一个又一个黑影穿梭在风里,杀气冲冲扑向马车。马车顶上, 少年执剑而立,单枪匹马迎战。
苏家暗卫如蜂般朝他涌过去。
少年从容不迫出鞘,斩杀所有试图靠近马车的人。
起先是几十个暗卫尸首分离, 后来是数百个, 再后来,马车所驶过的路,血流成河,皆是尸体。
少年越杀越起劲,一把剑遇佛杀佛, 遇神杀神,犹如修罗地狱爬出的恶鬼,以血为食, 以杀为乐。
一炷香的功夫,苏家派出去的暗卫几乎全军覆灭,他们甚至都没看清对手的招数,就已成为刀下冤魂。
唯一一个活着的暗卫长,躲在树间,震惊地捂住嘴,不敢发出声音。
他瑟瑟发抖地瞪大眼,心中恐惧至极。
若他没有猜错,那就是血手!他们竟遇上了血手!
传闻血手战无不胜,以一敌千,是天生的杀人工具,谁能想到,令人闻风丧胆的血手竟然是个年纪轻轻的小随从!
那孟铎到底有何本事,竟能收服大名鼎鼎的血手为他卖命?
树叶簌簌,伴随风声落在枝丫上的,还有一人无情身影。
“原来你躲在这。”
暗卫长僵住,惊恐回头,望得少年手中滴血的剑,以及那一双杀红了的双眼,兴奋暴戾。
“求——”暗卫长戛然而止。
上一秒活生生的人,这一秒身首异处。
少年抓住割下的头颅,嫌弃地往外一抛。
黑夜再次陷入寂静。
车外响起手指磕木板的声音。
孟铎睁开眼,朝帷帘的方向看去:“进来罢。”
山阳悄声:“她睡着了吗?”
“睡了,我用了迷香。”
山阳松口气,放心撩开帷帘,露出一张满脸是血的无情面庞。
他轻手轻脚地钻进车内,身上浓重的血腥气,手掌所碰之处,皆留下血手印。
孟铎问:“都杀了吗?”
山阳咧嘴笑:“我杀人从不留活口,先生何必多此一问。”
孟铎拿出巾帕替他擦拭脸上沾到的血渍“有受伤吗?”
“没有,他们连我一根手指都没碰到,苏家郎君是废物,养的暗卫也都是废物。”山阳有些遗憾,低声说:“还想再杀几个呢,先生需要我去苏家将幕后主使拎出来杀了吗?”
“不用,苏家对我们还有用处,这次的事,以儆效尤即可,经此一事,他们也不敢再动手。”
“一切都听先生的。”
山阳看向孟铎膝边的令窈,她睡得香甜,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唇角上扬,竟是在梦里笑。
他忍不住问:“她真的睡着了吗?”
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戳她脸,被孟铎拦住:“先换身衣裳,你身上血腥气太重。”
山阳止步,冲令窈嘟嚷:“要不是这个惹事精,我怎会脏了先生替我裁的新衣。”
“一件衣裳而已,明日再裁十件。”
山阳点头:“好。”
因着他浑身上下的血渍,马车里到处都是血印子,山阳道:“这辆马车不能再用了,另备一辆罢,不然她醒来看到,定要吓一跳。”
“早就命人备下。”孟铎抱起令窈,吩咐山阳:“前方有客栈,你梳洗一番罢。”
山阳退出马车。
第二日令窈醒来,发现马车内饰不太一样,似乎换了辆马车,好在孟铎仍在她身边。
她惊讶自己睡得不省人事,竟连何时换了马车都不知情。
她还没问出声,孟铎主动为她解惑:“那辆马车不够宽敞,所以换了新的,你昨日劳神费力,睡昏过去也是情理之中。”
令窈没再多问,她肚子饿了:“先生,山阳哪去了?”
帷帘挑开,山阳探身,似乎从别的地方赶过来,气喘吁吁:“我在这,何事?”
她伸个懒腰,睡醒后的声音显得有些娇气,吩咐他:“我想吃蜜饼,你去买。”
山阳皱眉。
昨夜杀人不眨眼的血手,此刻已恢复成平凡随从模样。
一切如常。
孟铎移开视线,没有干预两人的对话。
被蒙在鼓里的令窈,并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她只当眼前这个总是和她做对的少年是一介寻常侍从,比旁人多了一身好功夫,仅此而已。
她迟迟等不到山阳回应,看过去:“你为何不做声。”
山阳慢悠悠捧出一笼灌包:“我给你买了这个。”
令窈看都不看,摇摇头:“我不吃别的,就要吃蜜饼。”
山阳眉头皱得更深,他杀人时都没这么皱过。
“不吃就不吃,饿死你算了。”山阳没好气地收起灌包,重重摔了帷帘。
令窈瘪嘴,望向孟铎,委屈巴巴:“先生,他凶我。”
孟铎含笑,顺着她的乌丝抚了抚:“他就是这个性子,你莫要和他计较。”
令窈双颊鼓高。
半个时辰后,帷帘再次挑起。
令窈闷闷不乐地瞪着帘下那张脸:“谁准你进来的?”
山阳没说什么,快速将手里的油纸袋放下离开。
令窈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是蜜饼,还烫着,定是新鲜出炉的第一批蜜饼。
她又惊又喜,捧了蜜饼,凑到孟铎身边:“先生,你看,他给我买了蜜饼。”
孟铎并不意外,道:“快些吃罢。”
令窈所有的郁闷一扫而空,兴高采烈吃完蜜饼,冲帘外山阳道谢。
山阳臭着一张脸:“谁要你谢。”
令窈摸清他的脾性,不退反进,声音软软甜甜,笑意却狡黠无比:“山阳,我还想喝杨梅汁。”
山阳:“没有。”
半个时辰后,一罐装着杨梅汁的玉瓶递进马车里。
令窈将杨梅汁分一半给孟铎,故意提高声调好让外面的人听见:“先生,山阳真好。”
帘后山阳语气别扭:“我心情好而已。”
大概是他真的遇到什么好事情,从翡明回临安的路上,无论她要吃什么喝什么,山阳有求必应。
虽然嘴里说着不行,但是总是会及时将她想要吃的东西送来。
令窈问孟铎:“到底是什么好事情,他心情这样好?”
孟铎勾笑。
还能是什么。
过足了杀瘾而已。
他只说:“你是我的徒弟,他听你的吩咐,情理之中。”
令窈问:“那以后他会对我言听计从吗?”
帘外山阳瓮声瓮气:“你做梦。”
令窈扑出去,肆无忌惮揪住他耳朵:“我就是爱做梦,臭山阳。”
山阳挣扎:“你松开。”
“不松开。”
两人打打闹闹,孟铎看一眼,而后继续笔下信笺。
信是写给苏家家主的,没写的,只一行:“多谢苏相公助兴。”
另附两百两银票。
一两银子,一条命。昨夜总共来了两百个暗卫,便是两百两。
信快马加鞭送到苏府,苏家大老爷看完信后,立刻召苏七郎回府。
苏七郎刚一回府,便被人拿下。
苏家大老爷勃然大怒,亲自鞭笞苏七郎,将其鞭得皮开肉绽,任谁求情都不行。
痛鞭之后,还要逐赶。
“从今以后,你不再是苏家人。”
苏七郎愣住“大伯,你不能这样做!”
苏大老爷摆摆手,毫不留情让人将他绑出去。
苏家叔公听闻此事,为苏七郎抱不平,结果第二天暴毙身亡,对外宣称恶疾发作,即刻发丧。
心腹不解,问:“老爷,您是为孟铎?”
苏家大老爷心力交瘁:“我是为整个苏家。”
“孟铎一介寒门之子,当年还是靠着苏家才能崭露头角”
话未说完,听得苏家大老爷冷笑:“当年我自以为相中了能为我苏家效力的才俊,却不想,却引了一头豺狼入室。”
“荒山孤狼而已,杀掉便是。”
“当年或许能杀掉,如今早已杀不得。更何况这匹狼,还不是寻常的狼。”苏家大老爷揉揉眉心,语气无奈:“当年我的无心之错,造成今日苏家无路可退的局面,而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他想到什么,恨得牙痒痒:“两个废人,既然行刺,就要有十足的把握,杀又杀不掉,留下这种烂摊子连累整个苏家!”
心腹不明白:“老爷,您为何如此畏惧孟铎?”
苏大老爷长叹一口气。
有些事,不能说,他也不敢说。
怨天尤人也无用,只能怪清河孟家心思深沉,让人防无可防。
他苏家能有今天,确实是倚仗孟铎出谋划策。若是被人知道前朝皇族后裔以他苏家门生的名号出山,又为他苏家谋过许多事,皇帝多疑,事后知晓,必不会放过他苏家。
许多事,他早就身不由己。
“将这封信送去临安郑府,请孟铎亲启,旁的不要紧,务必让他知道,派去的暗卫,并非我苏家的意思,而是那两人自作主张。”
临安郑府正门。
马车尚未停稳,少女急着钻出去,差点跌跤。
孟铎自马车款款而出,吩咐山阳跟过去:“送她去度月轩罢。”
令窈赶着去见郑嘉和,她自己走不快,让山阳背她去:“要用飞的,就像你平时在树上那样。”
“飞不动。”
话虽如此,他背过她,腾空而起,穿梭于楼阁屋瓦上。
一眨眼的功夫,就已到了度月轩。
飞南最先反应过来,指了乌瓦上的身影喊:“来者何人!”
眼看就要出手打起来,令窈出声:“飞南,是我。”
飞南愣住:“四姑娘?”
山阳将她放下,才一落地,令窈撒开腿就往屋里奔。
屏风后,郑嘉和抬眸。
一个娇丽的身影扑进他怀里,少女仰面望他:“哥哥,我回来了,你想不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