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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候诊室一大清早就排满了大人小孩,我推开诊疗室的大门,看到薛楚仪托着额头坐在办公桌前,眉心拧得紧紧的,满脸倦容。
我拉开凳子坐在他面前,调笑道:“今天你不是早班么?难道我记错了,其实你昨晚工作了一通宵?”
“你又是怎么回事,”他打着哈欠,“纵|欲过度请找肛肠科再见不送。”
“很可惜,就找你,”我翘起二郎腿,“医药费就免了吧,我送你张醉夜的白金会员卡怎么样。”
“想发情麻烦你回店里去,这里可是有一堆人排队看病呢。”他不耐烦地拿笔一下一下戳着桌面,看来在公立医院干活真的很折寿,小一年下来这无赖没少掉肉。
“那我长话短说,”我趴在办公桌上,“失忆的人是不是永远也想不起以前了?”
“说来说去又是你家那小鬼,”他不胜其烦,“走走走,我是外科医生,不治你们的心理问题。”
“问了你专业外的问题真不好意思,那我换种方式问,选择性失忆恢复的可能性是多少?”
“魏云起,是不是我不回答你,外面这些男女老少就没机会看病了?”
“让你一天只接一个客,怎么样,便宜你了。”
薛楚仪咬牙切齿地瞪了我一眼:“那我长话短说,说完你就给我滚。”
我眯着眼睛点点头,表示成交。
“其实选择性失忆压根不算真正的失忆,它表面上是想不起来,但潜意识里,那件事的影响还在,总有一天会慢慢恢复。”
我皱皱眉头:“……就是说,其实他本质上是什么也没忘?”
“是啊,你不也发现了么,他以前那些习惯都在吧?他做梦时是不是也叫过你以前那个名字?”
……我不支声了,这些天的种种,已经能充分证明,那孩子没有真正忘记我。
“所以说选择性失忆其实不是什么病,只是人本能的防御功能,时间久了,他觉得不需要防御你了,自然而然也就想起来了。”
“那能不能让他一直失忆下去?”
“……喂魏云起我警告你,你这种想法有悖人情常理,哪有亲属希望病人一直病下去啊?!”
“少废话,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这得看你家那位乐不乐意想起来了,如果他失忆后再也没有见过你,他甚至不会知道自己其实失了忆——这辈子再也想不起你,说不定也不是难题。”
“……”
“可是魏云起,听说最近你跟他接触挺多的?”
“……算是吧。”
“那可就不一定了,因为他的身体没有完全忘记你,看到你,以前有过的感觉就会喷涌而出,反而会加速他恢复的过程。”
我紧紧皱起眉头,潜意识告诉我不能再这么下去,过去那些事,对他而言如此痛苦,好不容易忘记,如果要恢复,那岂不是从头开始再尝试一遍?
“是不是我从他面前消失,恢复就能停止了?”
“你以为是刹车,说停就停?”薛楚仪鄙视地看了我一眼,“如果那孩子以前是真心喜欢你,他肯定会自己去探究,自己去寻找,只要那个阀门打开了,便拦也拦不住。”
“……那有几成可能想不起来?”
“不知道,”他干脆倚上椅背上,“这不属于我的专业范畴——魏云起你这安得是什么心,别人来医院,都是咨询怎样让病人恢复记忆的,就你一个另类,想让病人失忆到死。”
“……那如果要加速记忆恢复呢?”
我只要反着做就好了。
“很简单啊,把他忘记的东西场景再现,再加上刻意的循序渐进的引导就行了。”
也就是说,千万不让过去的情景重现。
“你可别想的那么简单,”薛楚仪看懂了我的心思,“如果恢复记忆是他的必然过程,那你的做法就是逆其道而行之。逆向行驶总比顺其自然困难很多,他既然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了,必然也会想起一些记忆里有关你的空缺,他要往下探究,你也拦不住,难不成,从现在开始,你要假装不认识他?”
“如果可以阻止,那我也——”
“你怎么样?刚勾搭上,然后抛弃他一次?你确定这不是场景重现的一种?”
如同当头一棒。
过去的种种翻云覆雨般重现,突然可笑地发现,我把自己置于了一个前后两难的境地,与他更近一步接触,或是怕他会因此想起从前而冷淡对待,那种不是过去的再版?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托着下巴沉默了一会说,“为什么不能直接把你的身份和他讲清楚?现在路易斯已经正式即位了,我想你们也不会……”
“不行。”我打断了他,“埃洛特那帮人对龙华虎视眈眈的心从来没变过,什么时候反都有可能,要是他是个再聪明点的孩子,说不定就可以……可你也知道,那笨蛋遇到事只会啥也不想瞎冲动,上次简简单单被一张字条骗了去,现在如果有人骗他说我有危险,他肯定会想也不想就……”
薛楚仪点点头表示赞同:“你一世英名,怎么会喜欢上一个这么笨的。算了自作孽不可活,你好自为之吧。”
“薛医生开个药方吧。”我粘着椅子不动,“只要让他不想起前几年那些破事,要我怎样都行。”
“你做出来的那些好事,我哪知道怎么给你擦屁股?”他赶苍蝇似的挥挥手。
哈,无可救药。
我深知对那孩子而言,往日重现该有多疼。他幽怨的眼神,哭泣的表情,现在想起来,仍令我难受得坐如针毡——这种痛苦本不应该属于他,他只适合在阳光下奔跑,张开独一无二的纯粹的笑脸,如果能把这样的表情还给他,做什么,我都可以。
我垂下头,双手插进头发里,苦苦思索。
“楚仪,我只是想看着他,看着他是不是过得好好的,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人欺负……我只是想看着他……”我轻声说,“为什么一切不能真正重来一遍呢……是不是我又做错了,其实应该放手,他忘了我,我也应该选择痛痛快快忘了他……”
曾经寻花问柳,伤透不知多少人的心,现在竟也学会为这样浅薄的问题苦苦挣扎,我深知这是报应,世间万物,一报还一报,向来公平。
“也不是没有办法……”薛楚仪的声音响了起来。
隔了很久,他叹了口气:“想这么多干嘛呢,死马当作活马医,你干脆什么也别想,该怎样就怎样,说不定他因为现在的你改变以前的看法了呢?阿云啊,不是我说你,这种事情,本来应该是你最拿手的,怎么现在还得让人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