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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不归人第10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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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致看着被晒白了的柏油路,忽然轻声说:“像藕丝。”

    像是在回答戴鸣霞的问题。

    她和程寄就像这藕丝,轻飘飘的没有重量,但又斩不断。

    他们靠这样纤细微弱的物质维系彼此,哪一天也许真的断了。

    她那需要靠着仰起面孔才不会流下的眼泪啊,终于在眨眼间,轻落一两滴。

    眼底的潮意很快蒸发干净。

    戴鸣霞坐在车里,看着那抹小巧又坚韧的影子小跑着进地铁站。

    她想,当初程寄挑中这个人也不是毫无道理的。

    *

    温以泽的脚当初在上海被粉丝追的时候,出了车祸,受了点轻伤,又因为之前就和平台方签了合作合同,不得已在家养了半个月后,飞去了云南录综艺。

    这是他回北京的第三天,他们要去买一些家具。

    上次过年,温以泽发现家里的一些家具对爷爷奶奶来说很并不友好,他打算换一批,之后把他们接过来长住的时候,也希望他们住得舒适。

    陪他挑家具的只有景致,他放其他人几天假,因为再过一礼拜,他要去西安拍戏。

    景致听了他的话后问他为什么不重新租个房子,按照他现在的势头,只要不做出格的事,未来形势一片大好。

    他应该租个合他身份的房子。

    大学城的那个阁楼,虽然漂亮,但已经不适合他了。

    温以泽当时在挑沙发,布艺面料的触感让他指腹滞涩,他问景致:“那你呢,什么时候搬?”

    “正好可以一起换,到时候我们还是租在一起,楼上楼下的,方便照应。”他到底还是有想换房子的念头。

    景致顿了一顿,目光好似闪躲,轻轻笑了笑说:“哪还有这么好的运气,还能当邻居。”

    她走到另一张沙发那儿,算是委婉地拒绝。

    温以泽慢慢跟上去,好半天才说:“这有什么办不到的,我们不缺钱了,交给中介,还不是随便挑。”

    他们终于不用像一年前那样拮据。

    那时候景致为了找房子省点钱,温以泽开着那辆二手大众载着她,在北京城偏僻的小区里游来转去。

    在那样暑热的天气,一下车,窒闷扑面而来。

    而现在,他们大可以交给中介一笔钱,就有人鞍前马后地为他们提供最优质的服务,都不需要他们自己奔走。

    这就是金钱的力量。

    景致感受到身后穷追不舍的目光,她转身,轻轻笑了笑,说:“其实我还蛮喜欢住在那边的。交通便利,房租便宜,不太想换。”

    “是嘛。”温以泽说。

    他收敛起灼人的目光,嘴角显露出一抹化解尴尬的笑。

    那天,他们终究是没有买到合适的家具,就匆匆离开。

    因为温以泽被粉丝认出来了,即使他戴着帽子和口罩。一大群人围上来的时候像堵墙,他们尖叫,拍照,围堵,大声宣告着粉丝对偶像的疯狂爱意。

    与其说是离开,还不如说是逃亡。

    温以泽拉住景致的手,奔跑在地下停车场。

    他们的牵手并不似情侣之间的缠绵,而是朋友式的干脆利落。

    一道道交织的光线和车影在他们脸上徘徊,暗淡的灯光下,发丝飞扬,脚步声和呼吸声交错,明明灭灭。

    跑到那辆大众车旁,景致就自然地松开,径自上了车。

    温以泽微怔,他像是从水里掬一把月亮的有心人,可惜临到了手里还是空落落的。

    这是景致第一回切身感受到温以泽有了粉丝的追捧。

    他吃到了第一部古装戏男三号的红利,但那时候景致不在他身边。

    她坐上车,还是大喘,抚着胸口,恭喜他:“以泽,你真的要火了。”

    温以泽温润的脸上不为所动,他扯了扯嘴角,眸光淡漠。

    看到景致的发丝松散地落在耳边,伸出手想要替她拨拢,但这回被景致躲过了。

    她瞥过脑袋。

    脸颊离着他的手就短短的几厘米,景致头一回觉得这辆大众车狭窄,以至于在她撤退后,她的脸颊仍旧感受着温以泽手背往外冒的热气,以及她的目光向上,对面那张脸冷了下来。

    彼此的呼吸声与心跳声交错,但景致明白这次只不过是剧烈奔跑的后遗症,并不是暧昧的心动。

    他的长头发,莫名让景致想起程寄,想起那段时间他为了讨好她,模仿温以泽而蓄长的头发。

    “景致,我听说程寄会是程家的当家人。”温以泽不再温柔了,他近乎有些残忍地把答案告诉她。

    景致哦了一声,低垂着睫毛,好半天才找回声音说:“我知道的。”

    她也知道,当程寄坐上那个位置后,她将面临一个难堪的境地。

    程寄将她锁在身边的那段时间,在外人眼里就是同居,又是那么高调,无异于宣告。

    但好在这回掌握主动权的是她,看她愿不愿意罢了。

    景致的气息颤颤的,像是惊弓之雀,忍着眼泪说:“但是,以泽,我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平,我还没有完全忘记......”

    “完全忘记他,是不是?”温以泽替她补完话。

    景致觉得自己的脸烧起来。

    在其他人面前让她承认她和程寄的感情,像是承认自己的愚蠢,她羞愧又茫然,深吸了一口气,再抬头看向温以泽的时候,双眼憋得通红。

    她冷静地说:“以泽,我们还是暂时回到朋友的位置吧。”

    “那程寄呢?”

    好久,温以泽的目光有些落寞。

    *

    那天,他们上车后,温以泽忘记第一时间打开空调,车内逼仄昏热,景致久久没有说话,但他看到那张浓艳小脸上的挣扎,挺俏的鼻尖渗满汗珠,一番挣扎后,逐渐归于冷漠。

    好像在说,她终究是会忘了他的。

    但很快,温以泽就有了验证景致想法的时候。

    那是九月的一天,下过一阵雨,已到了立秋时节,冷空气中充盈着水果的香甜。

    那年的立秋有些反常,温度降到了往常深秋时节,但满街的银杏树叶还绿油油,有老人说,银杏变黄的时间能维持许久。

    温以泽从西安回北京,随景致参加一个品牌的酒会。

    景致就是在那个酒会上,在分开快两个月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了程寄。

    可惜他们没有说话。

    那时候她站在二楼走廊,拿着杯香槟,有些懒散地往下望,这么一低头,就在一楼的大厅正中间,程寄正仰头看着她。

    穿着碳黑色的西装,目光穿过乌糟糟的人群,模样清冷地对着她笑。

    这让景致一下子想起在那屋子里,程寄有条差不多颜色的睡衣,他曾经穿着黑色的睡衣,在那一百多天中,拥她入眠,轻柔地吻她。

    又一遍遍地缠着她,让她爱他。

    只是他的长发已经剪去,眼眸也不再疯魔,他又变成了大家看到的那个得体端庄的程寄了。

    那她的爱,他还需要吗?

    景致没有回他表情,敛起目光喝了口酒。

    之后,她又低头看下去,这回程寄没有看她,而是在和身边的人言笑晏晏,景致这才发现滕夫人也跟在程寄身边。

    对于这个年纪的女人来说,她实在是保养得太好,不像是程寄的母亲,反而是他的姐姐。

    温以泽说的没错,程家确实属意程寄来做这个当家人,不然滕夫人也不会笑得这么开心,周围的人更加卑躬地陪笑。

    好像在说,即使为了个女人发疯一段时间其实也没关系,只要有能力,他们还是会俯首称臣。

    温以泽从身后走过来问:“我们回去吗?”

    “好啊。”景致转身,这才发现握住栏杆的左手有些发僵,她对着温以泽莹莹一笑。

    温以泽礼节性地把手搭着她的肩膀往回走。

    但这落在楼下的程寄眼里,十分刺眼。

    明天温以泽在北京还有个品牌活动,品牌方给他就近安排了酒店,就不回大学城住了,送过去的路上,他们团队的一群人插科打诨,特别是叶柠和唐晓杰。

    景致看着窗外星星点点的夜景,觉得那几根藕丝拉得越长,崩断的时候噼里啪啦得像是春节时候点燃的炮竹。

    她收到了程寄的微信。

    分开后,他们基本上没有联系。

    出于一些原因,景致不愿意给他发,但也不清楚程寄不给她消息是出于什么原因。

    点开他的聊天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3个月前程寄让她从外面回来的时候,顺道带瓶酱油,不知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景致颇为生气地让他自己下楼买。

    原来三个月已经足以让景致有些忘了那屋子里的事。

    那么,是不是时间再长一些,她也可以将程寄忘了呢?

    可是这条微信,似乎又将她拉回熟悉的温柔乡里,程寄在微信里问她为什么走了。

    景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回他:【你身边人太多,就走了。】

    程寄难得情侣间的调戏:【幸好,只有男人,没有女人,不然以后回家不得被你赶出来。】

    程寄的调情并不是花花公子式的手到拈来,说情话就和喝水一样普遍。他很少这样,即使说着这种话,也是一副面相清冷,只有那双眼睛含着春水的缠绵,让景致毫无反抗之力。

    她发现程寄在这上面挺会拿捏她。

    景致回他胡说八道。

    他们终归是熟稔的,一来一回,又似旧梦重温,以至于景致有那么一瞬间想问问他,伤口恢复得怎么样了。

    可当她抬起脸,实在是被自己万般风情的眉目惊到,因为倒影在一旁黑漆光亮的车窗中,颜色浓重了几分。

    像是即将粉墨登场的戏子,迫不及待地要与程寄上演生死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