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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中元节天气开始凉爽起来,尤其是早晚十分已经有些冷了。沈氏早早地就在裁缝铺子里订做了秋日的衣裳,天一见冷就让阮弘兄妹换上了,尤其是阮烟雨,她自小就怕寒,天冷时总要比别人穿的厚些。
二十这日,阮弘和阮烟雨早早起来吃了早饭就去了威远侯府,拜见了外祖母和几位舅母,就被沈青柏带到了自己的院子,他们以为自己已经来的挺早了,谁知道有人比他们还早。
“李郎君你怎么这么早就到了?”阮弘知道李瑄会来,可这也太早了吧,他看了看尚且冷清清的太阳,又看了看李瑄一身简洁却精致的装扮,心想他不会天没亮就起了吧
李瑄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少女,又很快转开视线,笑着道:“我有早起做早课的习惯,所以并不觉得早,我在京城没什么朋友,这还是第一次到朋友家里给人过生辰,所以好多规矩都不懂,让五郎见笑了。”
他一身蓝色镶银边广袖锦袍,腰间挂着一块君子四友玉佩,一个竹纹香囊,一头乌发用蓝色锦带束起,细看那锦带上也绣着银纹,整个人看起来容颜文雅俊美,倜傥风流。阮烟雨见了他几次,这次是衣着最华贵的一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过生辰呢!
她不禁抿嘴一笑,却被他悄悄看过来的目光逮个正着,忙低下头,躲到了阮弘身后。
阮弘见李瑄突然看着自家妹妹愣神,心里不悦,轻咳道:“你来京城也有段时间了,打算什么时候回江宁啊?”
沈青柏带着人上了茶和点心,又吩咐婢女去请被禁足的沈青溪,一听阮弘这话忍不住扑哧一笑,见阮弘瞪他又赶紧捂住嘴。
李瑄讪讪地笑了笑,道:“具体时间还没定,总要等太后寿诞以后,到时候一定向五郎辞行。”
阮弘脸色缓和了些,轻轻点了点头,阮烟雨道:“如此说,郎君也要参加太后的寿宴了?”
李瑄一对上她就不自觉地满脸笑容,柔声道:“是,我家是皇后娘娘的外家,这次是专门为了太后寿诞进京的。”
阮烟雨“哦”了一声,想来能参加太后寿宴的自然是李家重要的人物,这个李瑄应该是李皇后直系的亲属了。
不一会儿,沈青溪就带着阿蛮过来了,她好奇地打量了李瑄两眼,见他虽与兄长们说着话,却时不时瞄向阮烟雨,不由促狭地捅了捅后者的胳膊,见阮烟雨瞪她才稍微收敛了些。等到二房和三房的几位郎君和娘子过来,众人各自见礼过,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威远侯家的男子都是武将,玩得也是投壶斗酒之类,只有沈青柏是从文的,是以他带着李瑄,阮弘兄妹还有家里的妹妹们在花厅支了桌子,又让人上了茶果,一行人品画作诗,弹琴赏花,倒也文雅惬意。
阮烟雨和几位表姐处得都挺好,她是喜欢弹琴的,于金石书画上也颇有天分,不过沈青溪她们都不善弹琴作画,所以她也陪着她们赏花说话,偶尔过去看看阮弘他们的画作。
阮弘是秀才,沈青柏是举人,学问都很好,不过书画上就逊色一些,而李瑄身上并没有功名,可他一下笔就惊呆了所有人。
“李郎君笔下的山水萧疏清旷,颇有禅意,水墨渲淡,用得可是王摩诘的画法?”阮烟雨站在李瑄身侧一脸钦佩地看着他笔下的竹林远山,轻声问道。
李瑄一边画一边笑着点了点头,也放轻了声音道:“是,看来娘子也是善画之人,回头定要向娘子请教一番。”
阮烟雨抿唇一笑,低声道:“这我可不敢当,我是喜欢赏画,若真要自己来不过是能画个花样子罢了,还是不在大师面前班门弄斧了。”
李瑄忍不住笑出声,脱口道:“花样子我也爱看的,小物事上见心思,只要是你......”
只要是你画的我都喜欢!
说到这里又觉得下面的话不妥,便住了口。
阮烟雨不解地看了他一眼,看得他耳根一红,自己也不好意思了,想了想道:“李郎君才刚十五岁,可是笔下功力不凡,倒像是经常揣摩王摩诘的画法,莫非家里有许多王摩诘的真迹?”
李瑄笑了笑道:“是有两幅王摩诘的真迹,娘子若喜欢我就拿来与娘子一观可好”
阮烟雨以手掩唇,笑道:“郎君就哄我吧,你家在江宁,等你下次来京城都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李瑄此时正好停了笔,见阮弘和沈青柏站在桌子另一边,心神都被画吸引了去,李瑄就忍不住低头看向阮烟雨,柔声道:“只要是你想看,我随时都可以让人送来!”
阮烟雨原本低头看画,听了他的话心里一跳,抬头看向他。
两人本就站的近,李瑄又是微微俯身低头看向她,阮烟雨一抬头就看进他亮如星辰的眼睛里,四目相对,呼吸相闻,两人瞬间都红了脸,心砰砰直跳。
阮烟雨避开他的目光,心头乱跳,只低低道:“这倒不必,就为我一句话而耗费人力的并不值得。”说完就低头匆匆走到沈青溪那一桌,歪在她身边心不在焉地看她下棋。
李瑄见她躲在沈家三娘身边,用沈三娘的身子挡着自己,脸上的笑就蔓延到了心里,以至于沈青柏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笑着问道:“啊?怎么了?”
阮弘二人见他笑的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十分高兴的样子,不由莫名其妙地对视一眼,向他请教起画画的技巧来。
阮烟雨挨着沈青溪,还是能感觉到那边时不时扫过来的热切目光,于是更挨近了些,沈青溪正被沈二娘困得不知在何处下子,感觉到身边的阮烟雨将热乎乎的小脸靠在自己肩窝上,不由回头看了她一眼,关心道:“你困啦?”
阮烟雨摇了摇头,看向桌上的棋局,示意她不用管自己,沈青溪便继续琢磨怎么能赢,难得阮烟雨这么粘她,就让她靠着好了。
阮烟雨觉得自己有点奇怪,似乎总是会在李瑄面前脸红,心还砰砰跳个不停,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脸颊,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棋局上,尽量不要胡思乱想。
沈二娘见沈青溪迟迟不下子便和阮烟雨闲聊道:“我前两日见了齐六娘,怎么听她说你也去了承恩侯府?”
沈青溪眉头一簇,嗔道:“你傻啊?那苏兰娟是什么好玩意儿你竟上赶着给人欺负去?”
阮烟雨想起那天的事情就恶心后怕,又不欲让沈青溪等人担心,便笑了笑道:“没办法,她直接让婢女将请帖交到我手上,说让我务必赴会,我能怎么办?毕竟长辈们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们家又正炙手可热,我虽不愿与之亲近,但也不想结仇呀。去了这一次,以后能推就推吧。”
沈二娘点了点头,沈青溪却嗤笑道:“谎报军功爬上来的卑劣之人竟然还得了势了?呸,也不怕人笑话!”
阮烟雨忙推了推她,沈青溪这才不说了,闷闷不乐地看起棋局来。
说起来承恩侯苏兴和威远侯沈旗峰年轻的时候都是戍边的低级军官,威远侯虽有祖荫却并不骄横,军功是实打实杀出来的,而苏兴却极善逢迎,又有个做皇妃的妹妹,流水般的银子花下去总有那贪财的将领愿意提携他,不知冒领了多少军功才坐上承恩侯的位子,碰巧威远侯与他曾经共事,对他的底细一清二楚,所以极其厌恶此人,连带着两家人都看彼此不顺眼。阮烟雨本来也不喜欢苏家,经过上次的事情更是对其避如蛇蝎,以后断然是不会与苏家再有来往了。
沈二娘棋艺不错,沈青溪没多久就缴械投降了,气冲冲地让阮烟雨给她报仇。阮烟雨棋艺一般,笑道:“你自己已经输得够惨了,还要我陪着你丢人,我可下不过二表姐,你还是饶了我吧!”
沈青溪等人便都笑了,沈青柏听到这边说的话,高声道:“表妹善琴,怎得今日不弹我有好些时日没听过表妹的琴声了!”
阮烟雨忙摆手道:“快别了吧,回头三表姐再睡着了可怎么办?”
众人轰然一笑,都想起了去年阮烟雨在阮家花园里弹琴沈青溪酣然入梦的窘态,沈青柏更是哈哈笑道:“我明白了,表妹这是怕对牛弹琴,反被牛搅了兴致啊!”
沈青溪被他们笑得满脸通红,腾地站起身就扑向沈青柏,嚷嚷道:“三哥哥嘴最坏了,哪有这么说自己妹妹的?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后者忙笑着扶住她,一边躲着她的爪子。
沈二娘等人拍手笑道:“不好不好,牛儿急了!三哥哥快跑呀!”
阮烟雨伏在桌子上笑得肚子疼,这时威远侯世子和夫人带着其他表兄也都过来了,见这边闹成一团,不由笑道:“好呀,嫌五郎他们不会附庸风雅,躲到这里来,自己倒是上演起全武行了!”
众人忙都笑着和他们见礼,威远侯世子沈青松是沈青溪和沈青柏的大哥,今年二十五岁,娶得是左骁卫上将军的嫡幼女林氏,二十岁时生了的嫡长子沈泱,现在官至神卫右厢指挥使。
林氏拉了阮烟雨的手,笑道:“我瞧着烟雨比上次来的时候胖点了,这才好,前几个月太瘦了点,让人看着心疼。”
沈青松咳了一声,林氏这才想起来阮烟雨前几个月清瘦的原因,尴尬地红了脸,幸好阮烟雨笑了笑没有计较,她才松了口气,又拉着她说起别的。阮烟雨知道自己的这个大表嫂性子爽直,不怎么会说话,但心眼并不坏,所以虽然心里还是别扭了一下,但也不想摆脸色让她难堪。
李瑄静静地看着她,他并不知道阮烟雨与杨文修的事,心里有些疑惑,但更多是听到她的名字的欢喜。
烟雨,好美的名字!果然名如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