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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家住在内城西偏南边靠近外城的地方,而盛郡王府靠近皇城,位于偏东北方向,从阮家到盛郡王府,几乎要走过大半个汴梁内城,所以阮烟雨等人到达盛郡王府附近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马车还未驶入盛郡王府所在的巷子便堵住走不动了,阮烟雨撩起车帘,只见前面停着许多华丽宽敞的马车,每家都是六七辆排成一队,上面还有各家的标识,让人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哪家的勋贵女眷,阮家的马车混在其中,显得普通极了。
马车缓缓转进盛郡王府所在的巷子,阮烟雨远远地看见大门处除了迎客的郡王府管事和门房外,还站着一个年轻的侍卫,阮烟雨和他见过几次,知道他是云亭身边得用的侍卫。那侍卫站在门边,并不上前迎客,只是在每家客人入府前打量几眼。阮烟雨眯了眯眼,心里忍不住想,那侍卫不会是在等她吧
阮弘没有注意到府门处的异常,见妹妹撩了帘子往外看,便一拉马缰,转身行至马车边,凑过去问道:“怎么了?是不是闷得慌?人太多估计咱们要等上一会儿,妹妹和表妹说说话,一会儿就好了。”
阮烟雨看了看头枕在自己肩上好梦正酣的沈青溪,回过头冲哥哥无辜地眨了眨眼,那神情似乎在说:“我看还是不必了吧?”
阮弘被妹妹调皮的小摸样逗得哈哈一笑,阮烟雨也忍不住轻笑出声。
前方车队旁一个骑马的清秀少年正百无聊赖地耷拉着脑袋,听到笑声转过头,看到阮弘双眼一亮,笑着策马而来,朗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阮家五郎啊!你倒是甚少穿的这般华贵,不错不错,当真气质卓绝,非我辈俗人可比呀!”
他摆出一副自惭形秽的模样大摇其头,气得阮弘抬脚就要踢他,阮烟雨噗嗤一笑,那少年正自躲闪,一抬眸看到马车中美丽的少女,巧笑焉兮,眸光盈盈似秋水般看着他,不禁脸红过耳,心跳如鼓,手脚都开始不听使唤起来。
阮烟雨没想到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她了,竟然反应还这么大,不自在地低了头,将帘子放了下来,隔绝了少年明亮热切的目光。
“郑云彬!再看小心我挖你眼啊!”她听到哥哥不高兴地呵斥那少年的声音和那少年不好意思的讪笑声,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沈青溪许是被阮弘的声音惊到了,猛地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嘟囔道:“谁呀,吵什么吵?大清早的......”那口气明显是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阮烟雨笑的更欢了,等她清醒了抬头疑惑地看向她,才笑着揶揄道:“不好意思啊我的好表姐,这里不是您老的闺房,刚才那是我哥哥和他的同窗,昭文馆大学士郑好德先生的嫡幼子,郑云彬......”
阮烟雨说着突然眼睛一亮,也不管沈青溪,转身撩开车帘,冲着外面抵挡不住阮弘恐吓目光,正欲打马离去的郑云彬道:“郑郎君请留步!”
郑云彬如闻仙乐般心中一荡,完全无视阮弘刀子一般的目光,打马靠近马车,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问道:“阮,阮娘子,你有什么吩咐?”
阮烟雨看了看前方,果然自己记得不错,郑家家风廉洁,与自家一样都是用的极朴实无华的马车,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于是笑道:“今日来参加宴会的人太多,若是这般一家一家过不知要排到什么时候,能不能让我们的马车跟在郑郎君家马车后面,权当是一家,这样也快一点,郑郎君看行不行?”
“行,行,行!听阮娘子的!”郑云彬忙不迭地点头答应,连招呼都不和阮弘打,亲自指使着车夫将阮家的马车赶到了郑家的车队后面。
沈青溪愣愣地看了看笑得温温柔柔的阮烟雨,又看了看外面笑得跟朵大红花似的郑云彬,还有一脸阴云密布,风雨欲来的阮弘,实在是不明白在她睡觉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阮弘询问地看了妹妹一眼,阮烟雨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管。
云亭若是要算计她,那也至少要见到她才行,当今圣上仁孝好德,昭文馆大学士郑好德的父亲是圣上做太子时的老师,圣上一直对他尊崇有加,连带着对郑家也十分器重,管事自是不会为难郑家的人,而那个侍卫并没有见过阮弘,若是进了府门能和郑家的人作伴,想来盛郡王府想要挑她的刺也要慎重许多。
车队缓缓地往前走,阮弘亲自到郑家最前面的那辆马车边去拜见了郑夫人,引得其他马车里的郑家娘子们频频瞩目,阮弘不高兴郑云彬总是凑到马车边和妹妹说话,回来时便骑马挤到郑云彬和马车中间,拍拍阮烟雨的头,将车帘拉了起来,又回头瞪了探头探脑的郑云彬一眼。
郑云彬是见惯了阮弘这副护妹妹的霸道样子,不在意地笑了笑,抬头看向前方,他与阮弘从六岁起就一起读书,又一起过了童生试,感情不可谓不好,但竟然这样也只见过阮烟雨四次,就因为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殷勤了些,惹恼了阮弘,从此就轻易不许他进阮家。
每一次见阮烟雨,她仿佛都变得更美了,怪不得阮弘防着他们这些同窗跟防豺狼虎豹一样,听说她被退婚了,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福气......
郑云彬脸红了又红,气得阮弘直想给他一拳,沈青溪倒是第一次见阮弘这个样子,瞪着眼睛喃喃道:“表哥未免也太紧张了吧?我哥哥从来都不管我跟谁说话的,看到条件不错的年轻后生,还巴不得人家看上我呢,真不知道他们都急什么,难不成人家看上我我就会嫁给他不成?”
阮烟雨噗嗤一笑,点着她的鼻子道:“什么嫁不嫁的,羞不羞?”
沈青溪撇了撇嘴,道:“我不是和你说的嘛,你还能给我传出去不成?再说咱们女儿家迟早是要面对嫁人一事的,躲也躲不过去,干脆好好面对,你说是不是?不过我哥哥他们也太急了点儿,哎你别只是笑,说说嘛,到底为什么?”
阮烟雨笑着摇了摇扇子,倒也佩服她这样的疏阔心胸,轻声道:“你和我怎能一样,你到年底就满十四了,还没有定亲,别说表哥他们,我娘都替你急,只要去谁家赴宴,不用舅母她们催我娘都帮你相看着,没看你们每次来,我娘都拉着舅母说话不让咱们听吗?”
沈青溪脸上一红,小声嘟囔了一句:“我怎么不知道......”
她自然是不知道,她每次都光顾着玩了!
阮烟雨也不理她,径自笑着扇扇子,扇面微侧,连沈青溪也跟着凉快起来。沈青溪便搂着她笑,见她不耐烦也不松开,听着车窗外阮弘和郑云彬的说笑声,心里也明白了阮烟雨未说的那些话。表妹与她自是不一样的,表妹自小就长得好,又订了亲,那些少年郎若是看上她不过是空惹一段相思罢了,现在呢,她退了亲,若是马上定亲也定不到好人家,倒还不如往后推推。
京城阮家只有阮弘和阮烟雨两个孩子,不像她家有一大帮子兄弟姐妹,她每次去姑姑家都觉得阮家冷清得很,阮烟雨又是这般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别说阮弘疼她,连她都忍不住多心疼她几分。沈青溪暗暗决定一定要当一个好姐姐,谁敢欺负阮烟雨,她就打得他满地找牙!
车队缓缓前行,终于到了盛郡王府门口,管事果然没有多问就恭恭敬敬的放行,那侍卫也只是看了阮弘和郑云彬一眼便将目光投向后面,阮烟雨更是将帘子拉得严严的,连条缝儿都没露。
进了府门,阮烟雨便将平安叫了过来,小声吩咐道:“你去后面告诉霜竹和阿蛮,一会儿到了二门,让她们等到所有人都下车了再下车。”
平安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照吩咐做了。
“你这是做什么?”沈青溪终于忍不住问道。
阮烟雨将帘子放下,轻轻叹了口气,道:“刚才在府门那里的那个年轻侍卫你还记得吗,他是云亭的近身侍卫,如果我没有猜错,云亭是想在大门处就给我好看的,所以我才要咱们的马车跟在郑家后面进去,马车进了府,在二门有管事的婆子迎客,如果我是云亭,一定也会在那里安排一场好戏,可是二门处什么人都有,咱们这样未出阁的女子自然是要戴上帷帽的,但婢女们却不必,而云亭的人都是认得霜竹和阿蛮的,所以我叫她们晚点下车,一会儿咱们随郑夫人一起进去,你可不要多嘴哦!”
沈青溪忙不迭地点头,眼睛亮闪闪地说道:“小雨儿你真聪明!那进了二门呢,你要怎么对付云亭?我都听你的!”
阮烟雨沉默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想对付她。”
“你!”沈青溪一下子就急了。
阮烟雨忙握住她的手,苦笑道:“你先不要急,听我说,这件事虽然云亭做得不对,但究其原因不过是她喜欢杨文修,我虽与她要好但到底不如她心上人重要,而我虽然名声受损,但也不是没了他就没人要了,再说,这种事自然不是一头热能成的,杨家也是愿意的,人家都没觉得有什么,我为什么要耿耿于怀呢?而且一旦我真让云亭和杨文修出了丑,难保朝霞长公主和杨国舅不会找我父亲的麻烦,表姐,我只想过我清清静静的小日子,家里人都平平安安的,不想总是算计来算计去,所以今天我只求自保,并不想找谁的麻烦,你明白了吗?”
沈青溪鼓着脸两眼冒火地瞪着她,仿佛满脸都写着“我不明白!不明白!”
阮烟雨见她不听,只得软下声音,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好姐姐,你就听我的吧,咱们都这么大了,若是传出些不好听的可怎么办呢?我求求你了,且忍下这口气吧!”
沈青溪吃软不吃硬,见阮烟雨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求着她,也只得压下火气,不甘心地说道:“我只答应你不主动找她麻烦,但她要是先惹我,我可不管她是郡主还是公主,我们沈家从来就没有认怂的子孙!”
阮烟雨忙大点其头,大赞沈青溪女中豪杰,夸地沈青溪心下飘飘然,在二门处下车的时候,总算没有闹事。
郑夫人早就听说了阮家的事,心里对阮烟雨是有着几分怜惜的,所以下了车也没有刻意让她近前见礼,只微微点了下头,示意她二人跟上,便和迎上来的管事婆子寒暄着进了二门。阮烟雨这边早有郑家的同龄女眷围了过来,众人戴着帷帽也不好相认,便相携着跟了进去。阮烟雨松了口气,心里对郑家的人多了一分感激,官场上明哲保身的人太多,郑大人是极少数不畏权贵的直臣,连郑家的女眷也是这等正直宽厚之人!
过了二门进入内宅,闺秀们便将帷帽摘了下来,阮烟雨和沈青溪便和郑家的娘子们互相见了礼。郑家今日有四位娘子赴宴,分别是十五岁的郑三娘,十四岁的郑四娘和郑六娘,还有十岁的郑九娘,除了郑三娘和郑九娘是郑夫人的嫡亲女儿,其他两位都是叔伯堂姐妹。
郑家家风很好,女儿们都被教养地知书达理,温婉谦和,尤其是郑三娘,不仅容颜端秀,谈吐优雅,照顾幼妹也是细心体贴,沉稳干练,颇有长姐之风。
阮烟雨看得心中连连点头,却不知郑家几位闺秀心中更是对她二人赞叹不已。
沈青溪身量高挑,行止洒脱,白皙的鹅蛋脸上,杏眼桃腮,笑容灿若玫瑰,她穿着一身石榴红的时兴长裙,远远看去,明艳似朝霞。
再看阮烟雨,就更要喝一声彩,连见惯了名门贵女的郑夫人回头看来也忍不住怔了一下,心下暗道,怪道别人都说扬州阮氏出美人,这杨家郎君定是没有见过阮娘子,不然绝不会这么痛快地退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