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趟过一条小河,然后沿着崎岖的山路爬到山顶,放眼看去,山坳里被郁郁葱葱的树林笼罩着的村庄,就是奶奶生活的地方。
奶奶不是爸爸的亲生母亲,也就不是我的亲奶奶。奶奶从她四十岁嫁进爷爷家开始,到现在已经又过了四十五年了,可以说她人生的大半辈子在爷爷身边度过,而且是在这个偏僻而落后的小山村里和爷爷相依为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我当她是我的亲奶奶。
奶奶性子急,干活麻利,但总是毛毛草草的;奶奶性格开朗,心直口快,但总是在不经意间得罪人;奶奶这辈子没有生过孩子,她没有像其他做母亲的女人那样,对子女的有着天然的牵挂,她总是看起来无牵无挂,活的轻松而快乐。也许爷爷就是她今生唯一的牵挂。奶奶在我心中就像是那漫山遍野的忘忧草一样,静静地开放,悄悄地凋谢,但总是欢快地随风摇摆。
爷爷是那个年代光荣的老工人,而且是这个村子唯一的工人。而奶奶则是那个时期十里八村有名的美女,也许嫁给爷爷是她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事。时光在变,周围的事物也在变化,可是在奶奶心中那段骄傲的回忆一直没有变。她总是在人多的时候很自豪地提起她当年跟着爷爷到过很多大城市,去过许多游玩的地方;时不时的给那些从来没有出过山的乡下人说大城市是如何如何的,大城市的人是怎样怎样的。可是在奶奶的记忆里,那些她曾经去过的大城市,还是三、四十年前的模样,因为,自那以后,奶奶就一直呆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再也没有下过山。有时,很想带着奶奶出山去见见现在的大城市的样子,可是奶奶总是拒绝说:“我都八十几的人了,日子能推一天是一天,呆在这儿,自在。”听了这话,我有点心酸,但看到奶奶一脸很满足的表情,我想我是多虑了。
这个山村至今都没有通电,村民们依然过着伐薪、点油灯、喝山泉水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生活。天刚一黑,整个村子里就万籁俱寂。安静的村子就好象奶奶平静的心一样。有时我真的有点可怜奶奶:一辈子无儿无女,三、四十年就呆在这巴掌大的村子,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有谁能读懂她的心事呢,她真的就无所牵挂吗?可是奶奶似乎从来不考虑这些,她一天给爷爷做三顿饭,虽然是粗茶淡饭,却吃的很有规律;她从来闲不下,忙出忙进,就算是没有活干时也要串东家走西家,回来后就给爷爷报告小道消息。在奶奶身上能找到的只有忙碌、快活。妈妈说奶奶该满足的了,在60年时,奶奶没的吃没的穿,直到嫁给了爷爷才终于可以填饱肚子,无依无靠的她才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妈妈的话多少有点我不爱听,但是看着奶奶平静而快活的生活着,我想:也许就是她的这种平常心让她满足,让她快乐的无牵无挂;也正是这样的平常心才能让一个人除去许多人性的欲望,人一旦有了欲望便活的很累,而奶奶却在平静祥和中获得人欲的解脱,所以,她很快乐。
前年,一辈子连一粒药片都没有吃过的奶奶突然间病倒了,一个月不吃不喝的,只靠着输液来维持生命。一个月来,奶奶瘦的很可怕,到后来她脾气越来越暴躁,她开始拒绝用药。一天她挣扎着起来,从箱子的最底下拿出了一个纸质发黄的小红皮本,说:“这是我的党员证,这三四十年来我没有下过山,没有交过党费,现在我唯一的心愿是帮我把党费交了吧,让组织原谅我这么多年没有参加党的活动。”不敢相信,这样的对白只在电影或者电视中能够看到,共产党员在临牺牲时才说出的悲壮言语竟然而且的的确确的出现在当今的现实生活中,出自我奶奶这样一个平凡而普通的农家妇女身上,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奶奶平淡的心中却一直深藏着如此高尚的牵挂。原来在没有嫁给爷爷前,她就是党员了,而且还是个积极的党员,为了爷爷,她甘心被笼罩在爷爷的老工人的光环下,只能一生将她的理想当作牵挂,那该是怎样的伟大!
在党费交了后的几天,奶奶的病情突然好转,很快又能吃能喝,能说能笑起来。到现在,她依然神清气爽,过着属于她老人家的悠然自在的、恬静的田园式生活。
我的奶奶不是我的亲奶奶,但是我当她是我的亲奶奶。她不是无牵无挂,我会一直牵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