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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成年人,要有成年人的方式,不然我跟你回家,教你爸爸怎么管教你。”顾曦认真地说,他看到林文溪的冰块脸几乎崩溃成碎片,就忍不住自己打了几下嘴巴:“掌嘴,掌嘴!”林文溪听得微微一笑,旋即神色肃然。
林子伟把林文溪逃课,不吃饭等行为批判得好像要杀人放火,最后林文溪顶撞几番,就被林子伟罚跪,用皮带抽个遍,为此黄夕雅又哭着和林子伟大吵一架。林文溪趁着两人吵架,偷偷从家里跑出来才脱了身。
往后呢,林文溪倒是理解为什么连郑凯这样能三拳打死镇关西的莽汉都能被顾曦给治住,顾曦粘起人来,绝对不会是影子,会变成身上的某种器官。
刚回学校,林文溪不想去宿舍,顾曦则有时候是眼睛,比如顾曦会小声喊:“女舍那里,舒小曼出来了,你要不要去见她?回避可以从学院路走。”
有时候是鼻子,比如顾曦会大声说:“再往右是公厕,学校真是太为人民服务了,咱们往那边,图书馆去。”
有时候是嘴巴,比如顾曦会把林文溪买的避风塘奶茶,自己的给喝完,又把林文溪的也喝完。林文溪想起一个人,从不忌讳自己吃过的东西,心中陡然气闷,沉声问顾曦:“我们四处晃了这么久,到底去哪?”
顾曦眨眨眼,说:“你去哪,我就去哪。”
林文溪回了寝室,顾曦坐在他床边。林文溪上洗手间,顾曦站起身也跟过去,林文溪苦恼地打开一条门缝,说:“这里不用跟进来了吧。”顾曦若有所思点点头,面朝洗手间坐下,等林文溪跑回床上坐着,顾曦的坐姿也随之一百八十度转弯,始终面向林文溪。
“你是朵向日葵吧。”王襄刚好回到寝室,很快脱了上衣,刚才又被赵渊叫过去打球,出一身臭汗。
“我是向日葵,也比你墙头草好。”顾曦大声回敬。
“你们一个日,一个草的,说些什么呢?”赵渊回寝室,一见林文溪,神色旋即黯然。这几天,林文溪飘飘忽忽地出寝室,悠悠荡荡地回来,除了顾曦能和他说得上话,任谁都不搭理。赵渊以为自己说错了,做错了什么,亦不敢再惹林文溪生气,一时反像是战士临阵怯缩,四顾茫然了。
入夜断电时,赵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醒来侧过身,见浴室门窗倒出林文溪的影子,开始还是站立着的,不一会就蹲下去,水流声继续,但是林文溪却一直没有再站起来。
赵渊忙跳下床,抬手拍打沐浴室的门,惊讶发现凛冬天气,窗户上竟然没有一丝雾气!推门,门也是冰凉的。
赵渊用平静而稀松的语气唤道:“谁三更半夜懒人屎尿多,快点,我要上厕所,憋不住了。”
里头起了响动,一会林文溪颤着身子,嘴唇依旧青乌着出来,满脸不知是水还是泪。因衣服穿得匆忙,竟没有遮住手臂上的鞭痕。赵渊将林文溪的袖子推上,发现整条手臂鞭痕交错,又忍不住狠命将林文溪的整个秋衣都撕了下来,才看到林文溪整个背部是一条条的於紫,竟然再找不到半块好的皮,这伤似乎更甚于那次拉练时和郑凯一起攀崖留下的印记。
“我不想吵醒其他人,你走。”林文溪冷冷推开赵渊,将衣服穿好,人却已经被赵渊紧紧搂住,推进沐浴室,反锁上门。
“你做什么?”林文溪推开赵渊,惶恐得无所适从,眼睛竟然有些猩红,全身戒备看着赵渊。
赵渊走上前,林文溪反手从窗台上拿了一把赵渊修理窗户后留下的钢丝钳,对着赵渊。
赵渊冲了上去,紧紧抱住林文溪,钢丝钳重重打在他的后背,赵渊闷哼一声,又挨了一下。
“文溪,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赵渊忍痛不松手,脸紧紧贴着林文溪的额头。
“告诉我,好吗?”赵渊的声音哽咽了。
“你再不松手,一会我就撞墙死掉!”林文溪冷冷地说。
赵渊慌忙松开他,堵住门口:“我能做什么?我做什么都可以,文溪!”
一行泪水从林文溪眼中流出来,他一字一顿地说:“赵渊,我只求你,不要再对我这么好,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地。”
“我对你不好,所以,你才防备着我,什么都自己撑着。我对你不好,所以你才一个人负气离去。我对你不好,所以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满身的伤,无能为力。文溪,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想好好地抱着你,让你至少睡得暖和点。”赵渊满腔的话想说,直觉得此刻若林文溪要是有任何危险,自己宁可代他去死。
“没必要!”冷冷的一声,若狂风挟冰,天降苦雨,燎原大火,火焰渐渐低沉,渐渐,一切归于无声无息。
第52章(动手吧)以命洗罪赎不成
纪夫酒吧,依附纪夫大学而建的一所小型音乐酒吧,里面的音乐尽是八零年代的印记,青春无悔,白衣飘飘的年代,睡在我上铺的兄弟等歌在里头循环播放,甚至于还有美国乡村音乐,蓝调,爵士等。
赵渊执酒和张东无声喝着,一杯又一杯。直到张东趴倒在桌上,赵渊才停下来,沉声问:“你和文溪,是怎么回事?”
张东喝得醉醺醺地,脑袋却分外清醒,怎么回事?
初中从内蒙转入华中地区读书,因父母认为华中这里教育质量比北方好,张东只觉得越来越吃力,而后索性放弃学业,和社会里的人混迹一起。逃课早退,打架斗殴已是家常便饭,初三开学,父母离异,张东更是身心俱疲。
刚打完一场架,茫然走在大街,目光竟然落在一个小孩儿身上。
借着灯光,张东看见他背着书包拐进一条死巷子,不一会又跑出来,然后去问路,朝前走了不久,绕了一会,竟然又绕到这条街,又跑进刚才那个巷子,再跑出来时,气得狠狠拍着自己的脑袋,然后干脆拿出透明胶带,撕了几张纸条,一路贴着,生怕再走回头路。可那小孩儿,边贴标记,一边居然若无其事地摇头晃脑地哼着歌,霎是滑稽可爱。这让张东不禁抬头望了一眼万里无云的天空,空中皎皎一轮明月。
张东玩心顿起,那小孩每贴一条,他就撕一条。当然,那小孩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地,不见了胶带,大为心急。
那小孩心急过甚,咬咬牙,从方才未敢一试的巷子里钻进去,张东知道,这是一条黑暗的死巷子。
借着夜色,看到小孩一脸的纯净和坦然,仿若没有经历尘世任何繁芜和烦恼,心中莫名冲动,尾随,跟上,从后扑上去,掐住脖子。一声声凄厉的惨叫,被捂在指缝中,怀中柔软的身体,每一次蠕动都惹起张东极大的兴奋,他一边挺进,一边用拇指和食指微微掐着小孩光滑的脊梁,一节,又一节。直到那身体软绵无力,直到自己汗流浃背,张东方扔下那孩子,大踏步自去了。
张东离家出走,随后转学,庆幸地是,一直没有任何人来找自己的麻烦。高中没有毕业他就报名参军,行伍时因为立功和刻苦学习,提前录取到军校,已经读到大三,堪堪已经六年有余。
“造化弄人。”张东苦笑着,军训第一天,第一眼,就看见人群里那个青涩的少年。他长大了,长高了,婴儿肥的小脸变成轮廓分明的下巴,短短的小平头变成满头乌黑的三七分。
只是那少年不怎么说话,脸色总是冰凉冰凉的,再也没有看到他脸上那样的微笑,半调皮的,半期待的微笑,就算偶尔浮过的一抹,竟除了让自己心里彻骨地疼痛和悔恨之外,丝毫没有看到任何真正的开心的快乐。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自己吗?反复努力尝试,终于是接近不了他冰封的内心,直到野外拉练才找到机会,可这一切终究是太迟了吧。
“我连人工呼吸,都不敢给他做,我怕玷污了他,我很脏……”张东呢喃着说。
赵渊的拳头狠狠落在张东脸上,张东抹了抹鼻子上的血,笑着说:“不用你管,我自己,会处理。”两人离开时,没有注意到方才侍者续杯咖啡,在桌底留一块闪着绿色光芒的黑色小盒子。
心比天高,身为下贱。赵渊想起林文溪前天在心理学课时,老师要求一句话自我评价,林文溪如是说。
反复不断清洗自己的身体,用最冷的水。
那晚林文溪又是怎样跑进刺骨的喷泉,怎样回来的。在家里又受了哪些委屈?为什么?林文溪人很差吗?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赵渊竟丝毫找不到林文溪的可恨之处,所想到的,只有开学第一天十分调皮地换了床铺,只有军训时坚持要求出队列训练,然后在体育馆自己一个人拼命努力,也只有帮大家剥金樱子时的专心,还有回到学校时粲然的微笑。他可恨吗?他哪里可恨,可为什么他会承受这一切?
赵渊觉得自己就像个帮凶,他没有动用任何说辞,只是简简单单要林文溪和自己来一趟,林文溪就真地跟来了,毫无怀疑。
就算是校园里僻静的角落,林文溪依旧义无反顾,可见到张东的瞬时,赵渊见到林文溪瞳孔的颜色近乎变了,目光里隐隐有了泪水。
“文溪,给张东一个机会吧。”赵渊并不急于解释,而是转身离开,这里,他必须交由张东自己处理。
林文溪抽身想走。
“林文溪,立正!”张东的命令一如从前,威严,郑重,林文溪不用回头都似乎能看到白云蓝天,烈日炎炎下,隐水河边,英武的张东如何命令自己朝河边一步一步走去,直到自己大声吐露心迹。
可惜,他不是张教官,他是,张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