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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央见黄承情绪稳定了,遂在大伙的注视下上前去给傅阳捡起有些分量的蛇皮袋递给他,有些歉意的笑了笑,“我弟不懂事,我代他跟你道歉,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你别放心上。”
傅阳看他一眼,接过蛇皮袋攥紧,“嗯。”
程央静静站了几息,看向他手里的袋子,说:“这是你摘的清明菜?”
傅阳安静点头。
程央说:“有多少,我都要了。”
黄承诧异的瞪眼,傅二友与傅阳则是一脸意外的看着他。
傅二友忙说:“小程啊,他这货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吗……”
程央垂眼抿了抿嘴角,温和而恬静,他开玩笑地说:“现在这货是我自己收的,什么情况我自己揽着,不过傅叔你以后帮我收的时候要多留意一下,要是有问题我可是要退货的,你帮我一并收了吧,再给我抓只母鸡,天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傅二友见程央不计较自然高兴,忙一边应着一边跑去跟傅阳说:“还不快谢谢程哥。”
“??”黄承莫名其妙的看向柳崇,“程哥搞什么?!”
柳崇拍拍黄承的肩,苦口婆心地说:“他做事有他的道理,你瞎操什么心,倒是你,一个没看住就冲上去对着人家又是扯又是拽的,那姿势,啧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趁机占便宜呢。”
“!!”黄承炸毛道:“我占他便宜?!我还不至于分不清公母!”
柳崇但笑不语。
这边黄承不满意程央太好心,那边傅阳却并未接受这好意,他目光复杂的看一眼程央,抿了抿唇后拎着蛇皮袋就要走。
傅二友一惊,忙追上去抓住他胳膊,程央注意到傅二友黑瘦的手就跟抓一根树枝似的,一把便将傅阳的胳膊握住,傅二友有些尴尬的小声问:“你小子干什么呢,人家要收你的货,你现在倒好,二话不说就走,好歹也得打个招呼嘛,别让我这做叔的为难。”
傅阳说:“我去重新给他摘,这个不好。”
程央莫名其妙的就被这话暖到了,柳崇与黄承也不例外,黄承虽不愿表现出来,心情却好了很多。
“不用了,就这个吧,下次再另外摘。”程央上前接过少年手中的蛇皮袋,说:“下次摘好点的,价格上我不会亏待你的。”
傅阳一时有些出神的看向程央,好半响才嗯了声。
程央货也不验就上秤称重,算钱给傅阳,傅二友让小孩给几人搬了凳子,倒水,他则是雷厉风行的去给大伙收货,期间发现了一两家的货不是很好,还十分敬业的砍了砍价,很快便给程央把货都收好了,他家土鸡都比较老了,于是又跑去隔壁给程央他们抓鸡。
院子里只剩下几名八九岁左右的小孩子坐在石阶好奇的看着他们,程央这才拍了拍黄承的肩,说:“黄儿,以后别这么冲动,他侄儿的做法虽然不对,但看得出来不是什么坏人,老傅人也不错,我们平常没法下来收货全靠他给我们把关才没这么多事,你现在让他下不来台,难免会让他有想法。”
黄承也知道自己太冲动了,于是老实巴交的认错,程央并未深究,只是点了点头。
不多时,老傅回来了。
应柳崇的要求多买一只土鸡,此时傅二友正抓着两只看上去毛光水滑的母鸡笑眯眯的走来,说:“小程,你看这鸡咋样。”
程央毫不吝啬地夸赞:“土鸡就是不一样,品相都比饲料鸡利索,傅叔眼光好。”
傅二友哈哈一笑,显然很受用,他忙找来绳索把鸡的脚捆住,又去拿蛇皮袋来给装上免得难带走。
程央接过口袋,将一百块钱递过去,傅二友忙笑着接了钱后找零给程央,终于忙完后非要让他们进屋去坐。
傅二友家是标准的四合院,堂屋里乱七八糟的堆了不少东西,他忙用袖子擦干净椅子递给几人,又跑去倒水给他们,这才坐定,看着几人笑眯眯的说:“小程啊,城里什么菜走俏啊,等地里的菜割了,我就种走俏的,顺便再动员动员另外几名合作人。”
程央想了想,说:“只要是季节菜,泼的农家肥就行,对了傅叔,我怎么没看到蚕豆呢,咱们本地蚕豆应该就是这个时间成熟吧。”
“何止蚕豆,还有蒜薹,青菜呢,再长一段时间,清明节左右就能供给你了。”傅二友笑道:“这些都是种另一边,跟麦子种一个地方,种油菜的那边是水田,不适合种蚕豆。”
程央恍悟般的点头,说:“那到时候成熟了,就劳烦你多费心帮我收收货了。”
傅二友痛快道:“行,没问题。”
程央也跟着笑了笑,在这方面程央反而变成了专家,倒是没柳崇跟黄承说话的份了。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傅二友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悠悠的叹了口气,说:“小程,今天真是让你们看笑话了,我那侄儿不懂事,我还没谢谢你今天给我圆场呢,也让我在这些个乡邻乡亲面前不至于丢人现眼,否则我这块老脸可不知道该往哪儿搁了。”
“傅叔你可别这么说,是我弟不懂事,我该跟你道歉才是。”程央说着沉默了半响后,有些谨慎地说:“我看你侄儿其实挺懂事的,你这么勤恳,教出来的孩子也不会有什么坏心,他这么做是不是有什么缘故啊。”
“哎,可不是吗。”傅二友说:“清明节快到了,他这不是为了赚点香钱纸钱给他爸他妈上坟吗,说起来也是造孽哦。”
三人一怔,倒是不曾想对方钻空子会是因为这个缘故。
傅二友见他们面色唏嘘,不等他们问起,便竹筒倒豆子般说了起来。
第61章
三人刚见到傅阳时,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贫穷,给黄承的印象则是又穷又叼又作怪,然而等听了傅二友所述之后却不禁逐步改观,毕竟他在逆境中坚强得实在让人心疼。
傅阳现如今才十七岁,只小程央三岁,这年纪正是无忧无虑的青春期,却承载了太多他本不该承受的磨难。
傅阳他爹他妈都是农民,前几年他爹丢下田地及妻儿跟县里的一群狐朋狗友外出务工,钱没挣着几个还总是让家里汇钱,还染上了赌瘾回来,平常游手好闲喜欢去赌,每天每夜都不回家,欠了一屁股债不说,还喜欢偷鸡摸狗,赌输了没钱给就卖田卖地来还赌债,到最后竟然还把一家人住的房子都给赔了进去。
他妈气不过,就天天跟他爸闹,结果这一闹就闹出了人命,傅阳他爹那天正巧喝了点酒,加上赌输了心情不好,被婆娘一通闹腾就吵了起来,还动了手,操起东西就砸,结果下手不知轻重把人砸出了事,他又悔又怕,怕坐牢,怕被乡里乡亲戳脊梁骨,干脆守着婆娘的尸体喝农药自杀了。
当时正值夏天,等当时还在读初中的傅阳星期五从县里回来时,两人尸体都隐隐发臭了。
才十多岁的傅阳哪里承受得了这种打击,当场就病倒了。
他爹平时名声就不好,欠着不少人的钱,现在还落下个杀人凶手的骂名,即便是喝药自杀了也被戳着脊梁骨咒骂,两具尸体停在家里也没人愿意帮忙,只有傅二友知道后忙跑来出主意,傅阳当时还生着病,却不求人,扛着锄头就去挖坑,他默不作声的把家里仅剩的一点钱全拿去给他妈做了个棺材,将家里的凉席扯来裹了他爹的尸体,两人各埋一处,烧了点纸钱就算完事。
两口子眼一闭腿一蹬倒是走得干净,留下十四岁的傅阳无依无靠的,家也被债主收走了,傅二友本来打算将傅阳接回家住却并未如愿,一来是因为做不了媳妇的主,被对方拿离婚威胁几次,二来傅阳性情孤僻,也不愿意住他家,傅二友只得偷偷掏了些钱给他,帮他在山脚下搭了间棚子住下。
傅阳没身份证没本钱出门打工,又因为不爱说话镇上没人愿意收他做事,便只能每天在镇上捡塑料瓶,废纸壳度日,只有快到清明的时候才会找到傅二友帮他想办法弄点钱给他妈买点祭品,于是傅二友就让他去打香椿,摘野菜,这才有了往香椿里塞树枝的事。
三人听完一阵唏嘘,虽然大伙的日子都不容易,可傅阳这日子过得是真艰难。
他们三人除了柳崇至今还有个爹杵着,全是没爹没妈的,这一下瞬间感同身受,纷纷可怜起傅阳来,黄承更是因为刚才的行为内疚得不住向傅二友道歉,还说想去当面给人赔不是,傅二友搪塞了几句,便这么打发过去了,谁曾想这事却成了黄承心里的一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