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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刚及亮,麒妄就立时醒了,还未等从板凳上站起来活动一下身子骨,忽然就察觉到在自己目前可感知的范围内,少了一个人的呼吸。
正打算起身去看看,就听到身后响了几声锁扣旋转之音,再接着吴朝就进来了。
他穿了一套黑,现在肩膀和帽子上都有些雪,手上的皮手套也湿漉漉的,手中拿着的塑料袋外层也是湿的,有明显的薄冰残渣覆在其上。
麒妄下意识要伸手去接,吴朝却没注意到,二话不说将手上提着的外卖先放茶几上了,接着便扑到遥控器那边调高空调温度。
麒祚也被这忽然迎面的寒凉给乍醒了,小正太迷迷糊糊地从睡袋中爬了出来,身上还光溜溜的。
吴朝虽然一直觉得男孩子吃点苦也没什么,可毕竟这是别人家的,所以本来想将肋下夹着的包装盒丢给他,还是在出手之前换做了递的形式。
现在去买个唐装长袍什么的太奇怪了,再加上麒祚昨晚表示能接受什么都穿,所以吴朝虽然还是买到一套少年款的长袍,却没先递给他,反而递的是毛衣和长裤。
麒祚接过新衣服特别开心,张嘴冲着还满身风雪没暖和过来的吴朝就是一句,“哥,谢谢你!你人真好!”
一旁的麒妄慢眨了几下眼,怎么这么快就叫上哥了。
吴朝心里头挺乐的,又觉得他们可能不太懂这个世界的规矩,所以有心逗引他道,“别喊哥了,喊声爸爸听听。”
麒妄忍不住开了口,“现在人间界的‘爸爸’都已经变成可以随口喊的了吗?”
“……”
吴朝向麒妄翻了个白眼,就你话多。
可面儿上却没再继续下去这个话题,将外卖盒一一往外拾掇着,边催促着麒祚把衣服也给麒妄送去,洗漱一下准备吃饭了。
当然,什么乱七八糟儿童洗面奶啊营养霜之类有的没的,都让吴朝买了一堆回来。
将塑料袋和衣盒往麒祚手中一推,示意着这些事都得他干。
麒祚二话没说换好衣服,拿着这些就去敲麟砂的屋门了。
麒妄在一旁眸光变得微微有些不可捉摸。
吴朝也没管他,反正知道自己打不过他,现在也没什么制得住他的办法,那么与其费心神揣度麒妄会不会对自己起些歹念,诸如还要抽魂之类,那还不如认真仔细着手头的活儿,不去多思给自己徒增烦恼。
茶几上还有几幅原先的设计草稿,烟灰缸和其他一些瓶瓶罐罐,此刻也都让吴朝拾掇烦了索性伸长胳膊往地上一划拉。
彻底摆开了这些外卖,吴朝又开始卸自己的大背包,里头都是零食。
全弄好了之后,他却忽然起身去了阳台,将门拉上,打开窗户,燃了支烟。
说不兴奋,那是假的。
如若说这仨人不是这么赶巧,不是在自己恰好能松闲下的这几天出现,或者恰好是年关这么特殊的日子,吴朝觉得自己要是没疯铁定要打电话给警局,告诉他们,自己这里来了一群神经病。
好像还有特异功能。
总之搞点什么先进的武器来消灭他们吧,biubiu~
但时间就是如此之巧。
二十七年一个人了,二十七年。
他已经完全记不得在孤儿院的时候是怎样的情形,但有印象的春节……全都是自己一个人。
前几年去林翘家里那次,看着林老爷子那复式公寓,规模特别豪华,进进出出的人也多,抬眼闭眼,满目金碧辉煌,红字喜庆璀璨一片,喜人的中国结高高悬着,天花板上琉璃银彩吸睛泛柔。
好像这人一多一热闹起来,再冷再硬的饰品也都能沾上这喜庆的暖意。
正厅当中供了一副山河宽幅卷轴,偏厅里挂着一副威猛的白虎伏林之图。
那架势,气震山河四个字都媲美不起。
不是指的这外在,是林老爷子能“镇”。
这可能就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场。
林家家大业大,家族规模能如此宏伟也不是白来的。
最主要的是,这“福”气能传的下去。
商场里有句话,说是打江山容易,稳江山难。
那个时候吴朝自己持着酒杯优雅地慢踱过铺地的羊毛厚毯,本是想踱步到偏院小木竹式地板上坐着静会心,却莫名其妙地一顿步子,停下身回头看了那喜气洋洋热热闹闹的地方一眼。
这是一种……太过莫名的熟悉。
看见的每一个人都好似有了重影,此刻这景也不单纯的像是刚才所见了。
眼前来来去去的人身上好像全穿着复古袍子,有的从自己面前走过,好像还能听见“丁零当啷”的声响,多半是挂了什么玉饰,相撞击在一起时清脆悦耳,环佩叮咚。
但这副透过迷蒙醉眼看见的景象好像又是幻想。
总之当吴朝一个人坐在那里的时候,脑子里浑浑噩噩的。
后来零点一过,林翘跑来找到他,拖着他一起去要红包的时候……记得自己还笑骂他臭不要脸来着,都多大了还好意思要。但是也随即就清醒了,屁颠屁颠跟着同去。没想到他一个外人竟然也还真拿到了。
后来仔细想了下,那好像是他们待在学校的最后一年,快毕业了。
每当一想时间点的时候吴朝就有些头疼,他总怕自己的记忆断点——那种莫名的空白茫然,恍若一记闷锤,足以震的他自己手忙脚乱。
那个时候,总是特别慌,特别无助。
所以他才拼命地喜欢做事情,都说设计这一行是个短命的活。
短命好啊,活太久了,岂不无趣,岂不惶恐。
可无论怎样,他是真的很感谢今天忽然多了三个这样的“不速之客“,竟然能和他一起守个岁,让他不用再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落地窗前,静默地独赏那漫天烟火了。
等着吴朝抽完了烟,一边脱大衣一边回来准备暖和暖和的时候,却发现麒妄正在玻璃隔门外,站得笔直地盯着自己。
“怎,怎么了?”吴朝诧异。
“你不害怕吗?”
“害怕什么?”吴朝嗤笑了一声,大大咧咧地大叉着腿,把自己舒舒服服的摔回柔软舒适的大沙发上,这才拽的二五八万的冲麒妄挑了挑眉头。
麒妄见他这个德性,和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语调,喉头微动了几分,却终究什么都没再说。
吴朝撇撇嘴又跟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也懒得跟他去讲明白自己现下的心态。
怎么说呢,人活在世,见识的人多了,有时候寻思着,还真不如跟这些奇奇怪怪似人非人的东西打交道更好。
毕竟不是人的东西那就一定不是人,可人他有时候可怕在能不是人。
吴朝没什么感性的文艺细胞,他就是一个连比例尺都喜欢随身携带,事事力求精准答案的糙汉。活的粗暴简单,不喜拐弯抹角,认定的事情只喜有一个标准答案。
所以既然得到了“他们不是人”的肯定答案,吴朝在心里头反而大大地放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