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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令航的吻毫无章法,因为这件事是他二十五年来头一次做。
他有过女人,十三岁第一次出/精后,便有老嬷嬷来教导房事,他身边也开始陆续添上母亲特意调/教好的丫头。可他没有瞧上眼的,唯一个百雀,打小服侍起来的,他沾了,也仅沾了她一个。
他对百雀谈不上情/爱,仅仅是年少时血气方刚的冲动让他克制不住。偷了腥,便知其中滋味,便放不下。后来大了,明白每一次欢/爱过后都有一碗汤药等着百雀服下,他就学会了克制。然后父亲去世回南京守孝,北境战事一触即发,他一走多年,中间短暂归家,百雀已经被老夫人撵出了府。
他曾托人打探百雀的下落,还亲自去她住的村子看过一眼。她已有两个孩子,生活闲静,他就没有再去打扰。
一直以来,女人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必不可少的东西,忍耐和克制是他从年少时就养成的德行。对喜欢的玩意物件可以霸占私吞,对女人却不行,因为关乎道义和尊重。
军营里偶尔能听到士兵们围着火堆说些荤素不忌的话,提起自家的婆娘或是村庄里妙龄的姑娘。他也听着,时不时还会插两句嘴,但身体上无甚感觉。也有抑制不住的时候,或是泡在冷水里,或是让手指头受受累,欲/望也就散下去了。
后来战事终于结束,他进宫复命交还兵符,皇上或真或假,要将皇弟宁王的小郡主指给他。他当时端的借口是“战场上赚了命回来的人,身上戾气重”。宁王最疼小郡主,立马用年纪小给挡了。皇上没坚持,息事宁人将此事揭过。
不过皇上易打发,老夫人却是难过的坎。他已二十五,再不娶亲生子,是对祖宗不孝。
他明白这个理,却身心都很抗拒。一块从北境回来的将士大多及时行乐,因为见过的死人实在太多,命这个东西,说没有就没有了。他却不一样,见识过大风大浪之后,反而觉得只有抓住最好的才算不枉费这一生。所以面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一竿子躲到了南京老宅去。
没曾想就这样遇到了命中注定。
苏可就是他的命中注定。
他得到她,方知道什么是人欲无穷、食髓知味。可他又得不到她,便又体会了求而不得、舍而不能。从她的身上,他有获得宝物的喜悦,也有盼望过高的失望,明白了什么是想念,亦懂得了心爱的女人面前,一切抵抗克制都是徒劳。
他不挣扎了,不做无畏的抵抗了,顺应内心的感受,在这月朗星稀的夜晚,他只想拥有她。
他承认,他没有吻过人,即便上次和她春/宵一度,他也并没有吻她。所以堂堂的侯爷对于唇瓣厮磨不在行,完全不懂其中章法。他所做的一切全凭冲动和本能,希望她能明白他的苦楚,体会他的真心;希望她不要厌弃他的蛮横,因为他只是想掩饰他的紧张和不知所措。
但苏可觉得,他的吻真心算不上吻,更像是在啃咬。
在他倾身而覆的时候,她的心就失跳了。当温热的唇舌舔舐在她的唇瓣上,一个惊粟从头颤到脚,等她想起要反抗,他的牙齿已经开始磨咬,微微的痛感瞬间卷走了她所有的神智。有滚烫的气息扑在脸颊上,像灶边的热浪,逼得人睁不开眼。他的舌头细致温存的将她的唇线勾画,仿佛在画传世之作,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
她被这磨人的吻法抽走了力气,又羞又惊又恐又怕,她被压制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又如何推开他结束这个吻。
最后一丝的理智,她不管不顾地软下身子,企图顺着墙边滑下去。
他哪里能让她得逞,搂着她腰肢的手顺势收紧,能感觉她柔软的身躯在抗拒他,可惜使不上力,稍稍挣脱而带来的摩擦让他的身体都颤抖起来。
他开始变得贪婪,得不到满足的心空落落的要将她拆骨入腹。
此刻的他只有一个念头,饿。
他收紧手臂将她的身子向上提,另一只手探入她的发让她不得动弹。那牙齿不轻不重咬在她的唇瓣上,带着三分讨好三分求饶,剩下四分蛮横和迫不及待,直接撬开了她的牙关,卷入她的丁香小舌。
甜,软,糯。
他凭着满腔的空虚和用心的揣摩,将这个吻逐步的加深。
苏可觉得晕眩,在失去意识前,他终于放开她的唇舌,轻拍她的背,用沙哑的喘息声在她耳边呢喃,“你倒是呼吸呀,想憋死自己么?”
她这才反应过来,仿佛得到恩赦,着实地吸了两大口,却觉得更晕了。
邵令航将她的头压在自己怀里,她反抗了下,但抵不过他的力气。他将脸埋进她的颈项里,在温香腻滑间,低声说:“苏可,成为我的女人。”
苏可沉寂了许久,久到邵令航都以为她是因为娇羞而默认了。可她哪里是这样的女子呢,在她终于恢复了神智和力气,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抬起右手朝他的脸摸去——
满手的红糖馅涂了他一脸。
“你……”邵令航弹似的松开了苏可,手按在脸颊上,黏腻腻的让他直咧嘴。
苏可仰着脖子瞧他,一双映了春水的眼睛氤氲了许多湿气,但投射出来的目光却直剌剌,已是气得不轻,“公子原就是个出尔反尔的人吗!”
邵令航用袖子抹脸,偏头瞪她,“半月没见愈发想你,这才知晓了心意,怎算得上出尔反尔。况且你本就是我的人,加个‘女’字怎么了?”
这种时候他还有心情耍贫嘴!苏可气得脸面臊热,使劲推了他一把就要离开。
但邵令航眼疾手快,她往旁边只迈了一步,他就将她捞了回来,继续圈在他与墙之间。只是这次她背对着他,让他难耐。他轻声相劝:“你我本就有一夜之实,无论从道德还是私心,你都是我的女人。只是你倔强,我又纵容你,你才这样跟我横。苏可,我若真将你五花大绑带回我的府邸,将你金屋藏娇,你又能怎样呢?”
“我……”苏可扒着墙面,指甲里陷满了灰尘,却抓得浑然不觉,咬牙切齿地说气话,“大不了一根腰带吊死在金屋里。”
邵令航不当真,继续柔声,“又在说傻话了。你觉得你死了我能善罢甘休?你家里还有老子娘,你最小的侄子也才两岁,你就舍得抛下他们?要知道,我几乎不用动手指头就能让你的家人流离失所。你走得痛快,就不管他们的死活了?”
“你竟是这种人,我真是看错了你!”苏可用最低的声音说最愤怒的话,说完用力咬着嘴唇,好像只能用痛来抒发心底的愤怒。
邵令航却笑了,“苏可,我不是那种人,否则今晚就不会过来了。我不会逼迫你,但我得让你知道我的心意。之前或许还不明确,但今时今日,我可以非常肯定并且真诚地告诉你,我将你放在了我的心坎上。我要你,苏可。”
他非常认真,但幸而她背对他,他才能如此认真。她不会看到他紧张得嘴唇都在发抖,尽管话说得道貌岸然,心里却七上八下,生怕她挣扎着逃脱,不听他的话。
好在,最难熬的一步已经迈完了。
邵令航迟迟没有得到回复,他倾身靠近,下巴正好抵在她的头顶,轻点一下,然后垂下脸庞在她的发髻上吻了一记,“苏可,我不逼你,但你要仔细考虑这件事。”
苏可的肩膀瑟瑟发抖,一来她穿得少,二来她的心也是寒凉一片。她打了个冷颤,声音也有些抖,“我早说过的,我不要做妾室。”
邵令航心里一沉,“苏可,除了正妻的名分,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你的爹娘哥嫂会得到很好的安置,你想要掌家管事,我可以将整个府邸交给你。我甚至可以保证心里不会再装下第二个女人。”
他抓住她的肩膀迫使她转过来,看着她咬得发白的嘴唇,心疼地去拂她的唇,却被她躲开。
他不恼,屈膝与她平视,诚挚地望着她,“可儿,你是个聪慧的女子,你懂得我的为难。我有家业需要继承,并非是看轻你的身世,只是我必须为了家业娶门当户对的女子为妻。不要拿这件事来要求我,除了这个,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苏可瞪视着他,冷冷回道:“我并不值得公子如此。”
“你值得。在我心里,你就值得。”邵令航有些无赖了,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索性更加的无赖,眯起眼睛问她,“你莫非是还惦记着梁瑾承?”
苏可翻翻眼珠不想再理会他,试图躲开他的掌控未果,拧眉皱脸地低吼,“让我走。”
邵令航抓紧她的肩膀,“答应我仔细考虑这件事,我就放你走。”
“我连敷衍都不想说给你听,你觉得我会考虑吗?”苏可说得决绝。
对邵令航来说,这句话实在是太重了。她可以恶言相向、暴跳如雷,却不能冷漠待他。她可以不将他放在心上,却不能将他面前的门关上,一点机会都不给。此刻他真想抱起她回房,逼她就范。可那样做的话,他只会彻底失去她。
他忽然有些懂了。
“往后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再碰你。”邵令航有意无意在她的唇上扫了一眼,煞白后的回血让嘴唇鲜红欲滴,实在勾人。可他必须忍耐,认真地向她投去保证的目光。
苏可心里被他的话逼出一丝酸楚。
说她自恃清高也好,拿张拿乔也好,她的的确确为了这点自尊在挣扎。
他凭什么在这夜黑风高的晚上偷偷跑来?凭什么将她拦在墙角里,占完了便宜才表明心意?他当她是什么,一个时刻等着他临幸的女人吗?为什么她就要接受他的心意?就因为他比她高贵,比她有钱有势,他是男人而她是女人,她的身子给了他,所以现下他愿意为她动心,她就要感恩戴德的将自己的心捧过去。
凭什么?
她和他相识至今不过三个月,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试问他哪里来的真心真意?现下是他的心头好,也不过是得不到的好。若她从了,花无百日红,那时就成了他的厌弃。他可以逼迫她,强迫她,却不可能让她付出真心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决不可能平等,便论不及真心。
就算他信誓旦旦,这样的感情她也承受不起。
“让我回去。”苏可有气无力地重复这四个字。
邵令航沉声,“答应我,回去好好想想。”看到她闪烁目光中一丝丝的动容,他的心安下来,将手从她肩头滑落。
苏可没再看他一眼,径自走出黑暗,转身,进屋,插栓,一气呵成。她抵在门扇上看脏兮兮的手,想他刚才的话,想他刚才的吻。
事情到了这一步,她该怎么办?
……
邵令航直到苏可熄了灯才离开,那时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福家的丫头婆子都要起了。他小心翻墙越门回了荷风斋,进屋便瞧见等了他一夜的孙妈妈。
孙妈妈恨铁不成钢地摇头,“你怎么就这么按捺不住性子?你这样是打算好好待她,还是打算尽早散了念头?”
邵令航颓丧地坐进圈椅里,将脸埋进了手掌里,“妈妈,我可能是得不到她的心了。”
孙妈妈气急败坏,“你这样猴急,任是哪个姑娘也不可能把心交给你。头一回你可以说是酒后乱性,你也能把过错够归到那莫名其妙的红汤上去。这回呢?你是喝酒了还是喝*药了?枉我四处为你周全,想办法为你谋划。合着你不过一时兴起的主意而已,太让我失望。”
“妈妈,你也太小看我了。”邵令航听出了孙妈妈话语中的意思,颇为无奈地解释,“我不过和她说了说话,稍稍有些越轨,但也没有妈妈想的那事。这点控制力我还是有的。”
孙妈妈听了这话,稍稍地安下心来。有些事,女人想得比男人深。男人或许觉得不当什么,女人那里就三贞九烈起来。可不是有了一回就可以有二回的。
不过邵令航叹气之余,莫名想起梁瑾承的话。脑子昏沉沉的,一时嘟囔起来,“其实还不如直接明刀明枪地硬来呢,或许三五次后她就离不得我了呢。”
“哪里来的混账话。”孙妈妈绞了块湿帕子要给他擦脸的,听他满口胡唚,气得直接将帕子盖在了他脸上,“军营里待了四年,又下了趟秦淮,你这嘴真是越来越没有把门的。老侯爷若在世,皮不扒了你的。”
邵令航吃了瘪,默不作声地洗脸换衣,时候已经不早,还要上朝的。
……
皇上和老夫人同岁,今年已经五十有五,这两年精神愈发不济,许多事都交由太子协理。太子为先皇后所生,落地那日起就是东宫之选。只是太子不好当,虽然即将而立之年,但资质有限却又被寄予厚望,这两年办成的事少,被诟病的事多,皇上太子两个人都不舒坦。
早朝上太子又因水利一事和工部尚书起了争执,皇上脸色不好,早早将朝散了。
邵令航从奉天殿出来,下了月台没走几步便瞧见敬王和梁瑾承在宫门那头说话。
说起敬王,他是皇上的第五子,生母是已故的佟皇贵妃。当年皇上御极,大婚时有两位正主可选。一个是国子监祭酒李广业的长女李氏,一个是太后娘娘的侄女佟氏。因为太后并非皇上生母,许多事难以插手,最后由内阁掌议,皇上亲定李氏为后,佟氏为贵妃。但这两人命都不长,李氏在太子五岁的时候因病去世,七年后佟氏生敬王难产,敬王活了,佟氏去了。
如今敬王已经十八岁,分封青州,年后刚定下礼部尚书之女沈氏为正妃,只等着明年在十王府办了婚礼后便就藩。
邵令航和敬王以及梁瑾承,按年级说不上发小,却都颇有交情。他施施然凑过去,梁瑾承端着手背对他,所以没有发现。敬王瞧着他靠近,眼角本有笑意,却在听了梁瑾承的问话后,顿时脸白如纸。
梁瑾承问:“当年在夹道里哭着求你施恩的那个宫女,是不是叫洛芙来着?”
因邵令航也不是外人,敬王目光微凝,也没有顾忌,直言道:“你怎么忽然提起她?”
梁瑾承并未发现身后的邵令航,只顾着和敬王纳罕,“这世道真是小,那个叫洛芙的宫女有个要好的姊妹,原是尚宫局的司言,去年裁人的时候给遣出去了。前儿个我碰到她,她拿着洛芙来质问我,我倒是记不得了。昨晚忽然想起你来,好像就是这个宫女。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瞧她问我时候的表情,倒是把我唬得够呛。”
“你认得苏可?”敬王本就苍白的脸因为这难以置信的事实,瞬间又白了几分。
但他这话音刚落,邵令航和梁瑾承几乎同时也向他发问:“你也认得苏可?”
所以说,这世道真是小得可怜。
梁瑾承被邵令航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转身瞪着他,立马端起了“大哥”的派头,当着敬王的面对邵令航吆五喝六的,“你这是诚心吓唬人啊,又来劲是不是?”
邵令航才懒得搭理这说话不算数的人,只盯着敬王追问,“王爷也认得苏可其人?”
敬王有些摸不清头脑,视线在面前这两人的脸上来回扫了扫,不由气闷,“快把话给本王说清楚了。”
梁瑾承正等着这机会,背后嚼人舌头总是不好,可当着人家的面说便是陈述事实了。他极尽添油加醋之能事,将邵令航如何在秦淮结识了苏可,又怎么隐瞒身份,坑蒙拐骗地将苏可弄到侯府去当差,然后现在跟他抢人的事,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点也没给邵令航留脸。
好在敬王陷在自己的烦恼中脱不开身,听了这整件事后并没有心情去打趣邵令航,只是郑重地说了一句“好好待她”,然后就带着人加紧脚步离开了。
邵令航被这句话炸了五脏庙,拳头攥得嘎嘎作响,周身往外散发着戾气。
梁瑾承见势不妙也赶紧蹿了,拐到东一长街上的时候才想起洛芙的事并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嘿,敬王倒是走得快,事还没说完呢。这洛芙现在人在哪呢?”
而这边,邵令航从宫里出来直接去了都督府,见谁都不爽,在练武场熬了一天,下值后直让人将孙妈妈找来。
孙妈妈在和老夫人那里的无双闲聊家常,被差来的小丫头叫走,还以为邵令航出了什么事。听了遍不怎么灵光的复述,免不得又开始埋怨,“她原是宫里正六品的司言,见识的人自然多。和敬王认识有什么稀奇,只怕她和皇上还说过不少话呢,你也这么嗔怪着?我劝你稳重些,这些日子先不要过去了,免得又不知轻重弄出事来。”
邵令航仍旧焦头烂额,静不下心,“妈妈,她这隔些日子就蹦出个相熟的人来,我能奈她何?我等不得了,我要她,即刻、马上、现在。
“又说混话。”孙妈妈真是恨不得用根棒子敲打敲打他,“你要是这么着急,现在就跑过去跟她把身份的事说了,不管她愿不愿意,我明天去跟老夫人提,晚上就能让你一顶小轿把她抬来。”
邵令航的暴脾气在五脏六腑里来回蹿着,怒不可遏。可他也明白孙妈妈的话都是反话,决不能做。但他太着急了,他真是担心又跳出个拦路虎来,一个梁瑾承已是这般头疼,若再来个敬王……
“洛芙是谁?”他忽想起早上说事时的问题关键。
孙妈妈摇头,“听话里的意思,大约是宫里的宫女?这我就探不到了,你要着人去宫里打听才行。”
邵令航心绪不定地点点头,他真不知道还要为苏可操多少的心。她可能是他见过的最难攻克的女人,比天边的云还要难抓住。一向不信鬼神的他都想去菩萨面前拜拜,保佑他尽快得到她。他要他忍的这些气变本加厉从她身上讨回来,五年、十年、一辈子。
“尽快把她送到老夫人身边去吧。”他着实等不得了。
孙妈妈叹气,“那你这两天不要过去了,好好冷静冷静。”
求人办事就得低三下四,邵令航咬牙切齿地应着,把受的这些罪一笔笔都记在了心中的账本上。早晚要讨还的。
……
苏可在福家又歇了两天,一天抹八回药油,第三天早上起来,不使劲跺脚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于是果断换衣裳要去上值。
她急需一些事情来分散精力,夜里有算盘可以为伴,白日漫漫却只能想东想西。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某些人却是只管将事情做了,带来的后果让她自己担着。他让她想想,她还偏不要想。
福瑞家的不知她为哪般,明明走起路来慢如老妇,仍旧咬着牙关要去库房。
“你这是何苦,库房又不是个轻松活计,来回奔走小心脚伤加重。”福瑞家的好生劝着,却也知道苏可是头倔驴。说了几句不听话,她也歇了心,转身张罗小丫头扶着苏可去库房。
只是这来了库房,苏可才知道这几日出了状况。
王宝贵家的面露戚容,正好苏可来得早,便拉着她到库房一处僻静的地方,委屈道:“哎呦,我的姑娘,我正想今日下了值去瞧姑娘的,可巧姑娘就来了。”她说着,左右打量了一下,凑近些道:“姑娘,这库房昨日派来一个媳妇子,叫柳五娘。本是老夫人那里管库房的,说是听闻姑娘整理库房有一手,特跑过来学艺的。从昨日起就在库房里忙前忙后,看架子是怎样摆放的,东西是怎样分类的,一边说一边夸,直将董管事的脸说成了个李逵。”
苏可看她这紧张兮兮的样子,不由揶揄道:“董妈妈瞧我不顺眼也不是一两天了,这事妈妈还不知道?这会儿也不缺这一个半个的人。”
王宝贵家的知道苏可还对她碎嘴的事耿耿于怀,但错确在她,此时哪好再分辩,只得赔笑着略过不提。但瞧苏可不当回事,不免还是要提醒,“姑娘可不要小瞧了这柳五娘。昨儿一天下来,她干的活可都是姑娘从前干的。这里头什么缘由我不知,但姑娘千万小心别被她抢了饭碗去。”
这么一说,苏可倒品咂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这侯府有规矩,三六九等分得清楚,每人身上皆有腰牌。除了侯府排的上号的大管家和一等丫头的腰牌是玉做的,其余人的腰牌皆是二寸来长的木牌。二等正面描红漆,三等描绿漆。不在主子跟前伺候,单管府中各处事宜的管事木牌描黄漆,次一等描蓝漆,粗使和无等级的只是一块木牌。
像苏可,如今挂的就是描蓝漆的木牌。而柳五娘作为老夫人那里管库房的人,腰牌上已是描了黄漆。这就和董妈妈是平起平坐的。
那么问题便来了,柳五娘顶了董妈妈的位置还说得过去,顶苏可的职就完全没有道理了。没听过跳职越跳越低的。贬职的话也不该这么大摇大摆。
“也许就是来学艺的也不一定,以不变应万变吧。”苏可想不透,只得按下这桩事。
王宝贵家的还欲再说,但苏可的神色怏怏的,眼底青色也十分明显,不免担心她的身体。想着可能是没休养好,这才提不起劲和别人争斗。于是关切道:“姑娘的气色瞧着可不太好,这几日变天了,可要当心。没得自己不争,反拱手让了人。”
苏可点点头没再多说,眼瞅着时候不早,和王宝贵家的一前一后回了前头。
董妈妈和柳五娘正站在院子当中说话。
柳五娘看上去二十六七的样子,身量适中,穿着丁香色的素面褙子,头发油光水滑的挽了个圆髻,一丝碎发都没有,显得尤为干练。她听见声响回过头来,只见一张圆润的脸,五官都很漂亮,但并无什么特点。唯独一对柳叶眉,黑得像沾了墨汁涂画的。
瞧见苏可,她笑意盈盈地直奔而来,抬手就抓住了苏可的手拍打,“哎呀,这就是苏姑娘吧,好标致的一个人儿。我是老夫人那里看库房的,手脚笨得很,不知被老夫人数落了多少回。这是实在瞧不下去了,索性将我送了过来,为的就是跟着姑娘学一学这库房里的门道。”
过分的亲昵让人下意识想要推阻,两人分明是第一次见面,柳五娘这么夸夸其谈,让苏可觉得有些别扭。
“柳嫂子言重了。”苏可将手抽回来,适时跟柳五娘分开了一步的距离,说道:“老夫人身边都是能干人,我才来库房多少时间,不过是按自己心意整理东西罢了。要说库房里的门道,我还差得远呢,都是董妈妈一手教导的。”
董妈妈本来是一副拈酸模样,听苏可提到了自己,立马挤出笑容来,摆手道:“苏姑娘是能干人。本以为姑娘还要再歇几日的,没想今日就来了。可见是惦记着库房的活计。”
这意思不免让人想歪,好像她苏可是因为柳五娘的到来才着急忙慌来上工的。
苏可暗叹,这前后歇了有七天了,董妈妈的脾气怎么还这样冲。但这世上本就有许多事不能强求,有欣赏你的人,就有看不惯你的人。就是神佛也有不招凡人喜欢的,何况她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
“我也恨不得偷懒呢,奈何就是个劳碌命,三两副药下去脚就一点都不疼了。待又待不住,还是来上工来舒坦些。”苏可打哈哈。但说完再瞧董妈妈的脸,似乎又冷了几分。
苏可一想,是不是这话里有炫耀侯爷为她请太医瞧病的意思?
唉,这要是想多想,什么话都能歪解。
一旁的柳五娘忙接话,“哎呦,这事情我懂。天生爱干活的人就是一刻都闲不住。”
苏可看了眼柳五娘,只笑不语,并不敢和她过多深交。在不知道对方来路的情况下,贸贸然建立关系,只会把自己折进去。这道理是宫里宫外都适用的。
不多会儿日头打起来,陆陆续续开始有人来支领东西。柳五娘寸步不离苏可,看她怎样分派怎样支领,时不时还要夸耀一番。苏可一面忍着脚疼,一面还要和柳五娘周旋,不耐烦的劲头已经到了受不了的阶段。
恰好这时,巳正过两刻,三太太那边派人来将董妈妈叫走了,回来时带了个不好的消息。
“三太太早起去老夫人那里请安,老夫人突然问起库房的事。”董妈妈面色不虞,朝柳五娘扫了一眼,意思显露得颇为明显,“老夫人的意思是,库房现今人手太多,要去掉两个派往别处。剩下的四个粗使婆子分作两班,两个白日当值,两个晚上值夜。”
除了柳五娘雷打不动的笑模样,其他人包括苏可都露出了惊讶。
等众人匆匆回过神来,自然都从董妈妈的话中瞧出了端倪——柳五娘是老夫人的人,刚来库房一天,老夫人就开始给库房裁人了。老夫人是受谁的“挑唆”,自然不用多虑。
当然董妈妈这样说,也确实是意有所指,为的是将三太太从这里面择出去。被裁走的两人可别怨三太太,要怨就怨老夫人和柳五娘。
不过董妈妈也狠,她陈述完这桩事后,面露为难,然后破天荒地拉起了苏可的手。
苏可心中咯噔一声,只道不好。就听董妈妈说:“上面既然要裁减,咱们也不能违抗。好在你是不用走的,否则这一摊子岂不乱套。不过这几人谁去谁留怎么分派,还是要你来定。毕竟直接用她们的是你。我是只有你就可以的了。这样,你权衡一下,明早将人报给我。”
苏可欲哭无泪。这么得罪人的事委给她,合着里外里都拿她当靶子使了。
可能怎么办,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靶子已经立着了,飞过来的镖就得接着。谁让她今天非要来上值的。
苏可看着六个婆子,无奈地朝她们笑笑,“你们也别慌,静下心来合计合计,留下不一定就好,走也不一定就是坏事。时候也不早了,等吃过午饭我再来找你们。”
六个婆子各个面有所思,就是王宝贵家的也露出几分忐忑来。
苏可只当没看见,在库房磨蹭到午时,干脆拉着柳五娘先去吃饭。
柳五娘倒是个痛快的,见四下里没了人,边走边和苏可说道起来,“姑娘也认为是我同老夫人暗地里挑唆的?”
苏可不动声色看她一眼,笑得颇有深意,“挑唆?柳嫂子可不要妄自菲薄。这桩事情细观下来,着实和柳嫂子没什么干系。倘若老夫人没有给库房裁人的心思,柳嫂子说再多也不顶用,只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若说老夫人早就有这个心,故意派柳嫂子来一探究竟,那柳嫂子就是回禀,和挑唆沾不上边。难不成老夫人问话的时候还犟着嘴不说不成?”
打太极么,谁不会啊。苏可说完笑得愈发同情了些。
柳五娘忙哎呦两声,“果然姑娘是个水晶心肝的明白人,可知道我的苦。瞧刚才董管事说话的样子,六个婆子现下定恨透了我。可我也是奉命办事,身不由己。不过有姑娘的话我就放心了,横竖还是有人知道我的难处。”
“如今嫂子的难处有人理解了,我的难处可无人诉啊。”苏可幽幽地垂声叹气,眼睛睨着柳五娘的一举一动。
柳五娘给出的结论是,嘴角一瞥,全然无所谓地说了一句,“哪个当管事的还没裁减过人,这正好是个锻炼。去其糟粕留其精华,往后来人才好管理。”
苏可不动声色,胸口却不由一紧。
往后来人才好管理……往后来人……谁来?
……
匆匆吃过了午饭,董妈妈因柳五娘在这里,一向的午觉只得舍了,歪在大书案后面的太师椅里无精打采,眼皮打架。苏可坐在廊庑下,柳五娘倚着栏杆站在一旁,逐个的将六个婆子叫上前来。
王宝贵家的最先来表明心迹,“姑娘,我来库房的时间是最长的,对库房各处都熟。后来整理库房的时候也是寸步不离姑娘,对什么东西摆放那里都门清。姑娘留下我,我往后定尽心尽力给姑娘干活。”
苏可点点头,因为早已猜到她会说这些,只道了句“我晓得了”就让她走了。
第二个来的是二柱娘,四十出头的年纪,身量单薄,脸色有些蜡黄。“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男人又不顶用,一家子就指着我的月例银子过活。姑娘怜惜我,别让我走。”
苏可对二柱娘的印象并不很深,但记得她眼睛总是转来转去。她如此一说,苏可心里有了一些底,刚想让她走,柳五娘却拉了拉苏可的衣袖。
柳五娘探过一点身子问二柱娘,“如果让你值夜,你肯不肯?”
这么一问,苏可登时转过闷来,“这也是我想问的,你尽管答就是。”
二柱娘扭了扭身子,好不为难地道:“我小孙子落地才六个多月,正是缺人照顾的时候。我那儿媳妇是个不顶用的,整个家都得靠我。我值了夜,家里人还管不管。孩子白天哭闹,我又怎能睡觉。”她无力地狡辩着,“我主要还是怕耽误了晚上值夜。”
苏可侧过脸和柳五娘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两人都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您家的情况我清楚了,先过去吧,容我想想。”
二柱娘将嘴抿成了死死一条缝,目光中有些愤恼,但碍着柳五娘在这里,她只能压抑着,好似还有千万句话要说,但却都是秘辛,不能说。因为柳五娘是外人。她很是不解气,愤愤地福了福身,起身回了那几个婆子身边。
苏可看她走得一步三跺,笑着摇了摇头,仰头对柳五娘道:“我到现在方发现柳嫂子的好处。嫂子往这里一站,活生生一块试金石啊。”
否则她还真不怎么知道六个婆子的底细,以及她们对她的态度。现在一想,她倒是很感谢老夫人有此举措。
识人用人,这是一个管事必备的才能。
柳五娘不以为意,朝栏杆上一倚,蹙眉道:“姑娘这话可让我恼了,怎么现在才发现我的好处,刚在大厨房的时候没察觉?咱那几个菜可都是从老夫人的灶上拿下来的。”
“难怪那么好吃,原是沾了柳嫂子的光。”苏可福灵心至,没有再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
下一个来的是张材家的,四十五六的岁数,瓜子脸,身材却肥胖。平日里和王宝贵家的很要好,做活拿东西都在一处。
张材家的福了福身,道:“我和王嫂子是前后脚来库房的,因我家闺女在大小姐屋里做针线,在三太太那里听说了这个差事就给我求了求,我才来的。如今干了四五年,东西我都熟,也有膀子力气,姑娘留下我,全可当两个人使唤。”
苏可对她这牵三带四的说辞不置可否,只问她:“如果让你值夜,你可愿意?”
“这……”张材家的扭捏造作了一阵子,吞吐道:“要是姑娘执意让我值夜,我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怕我闺女不乐意。她睡前总要和我说说话才行的。”
苏可不胜唏嘘,对她推推手,让她先回去。
一旁的柳五娘哼哧笑了一声,让苏可觉得讪讪的。统共六个婆子,前三个都这么不给“面子”,让她这个小管事也很没有面子呀。
不过接下来的岳婆子终于让苏可提了一口气。
岳婆子直接道:“如果可以,我想值夜。”
苏可一愣,“怎么呢,你岁数也不小了,值夜可不清闲,也比较伤身体。”
岳婆子抬眼瞧了下柳五娘,又将目光扫向苏可,闷声道:“我儿子现如今给侯爷跟马,老是饿,我白天若是不当值,可以在家给他做饭。”
她不说,苏可倒还忘了这茬。
之前岳婆子拉住她求情,想给他儿子换个差事。这事儿她只跟福瑞提了一回,还是和舟公子吃火锅吵架那次之后。本已经没报希望,也没见岳婆子跟她来道谢,所以一直还以为这事没成。原来已经从擦车轱辘变成跟马了。
跟马这活儿其实很累,主子在前面骑马,他们在后面一溜小跑儿跟着。等主子到地儿了,他们负责牵马喂料,小心候着,什么时候主子出来了,什么时候再接着跟跑。
累是累,可是能在主子跟前露脸。露脸就有机会提升。
“你儿子今年多大了?”苏可问。
“大儿子早成家了,小儿子今年十五。”岳婆子小声回答。
苏可点点头。十五的男孩子正是能吃的时候,苏可娘原来就总是说“这个家早晚要被你们哥仨吃穷了”。所以岳婆子这么一说,苏可就明白了。索性直问:“那你白天要给家里人做饭,哪里有时间睡觉,晚上值夜困了怎么办?”
岳婆子思索了片刻,认真回答:“我下值后先不睡觉,在家做饭。儿子中午回来自己可以热。晚上那顿,大儿媳妇可以料理。白天还是有功夫睡觉的。”
既然有了合理的规划,苏可就不再说什么,点点头让岳婆子下去了。
随后来的是徐旺家的,她岁数最小,今年才三十六。人很爽快,人略微有些胖,不知道是不是底气足的关系,说话声音尤其大。
她往苏可跟前一站,利利索索痛痛快快,“我是家生子,怎么都行,留在这里也能干,分派别处照样干。就是值夜我也熬得住。”
苏可很喜欢这样爽直的人,明白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该干什么。遇见事想着给自己平复心理,努力朝前看,而不是一味推脱。简单几句,将优势都道出来,比一味说自己困苦和牵三扯四的表明背景关系,要强得太多。
最后一个来的是蔡婆子,四十出头,身量匀称,脸色白皙。因早早自报家门,所以苏可知道她的年纪,否则真的要以为她只有三十五六。她男人是府里花房的工匠,两人至今没有孩子。在被问到愿不愿意值夜的时候,她的回答最恰中要害。
“我想问问姑娘,倘若值夜,是固定下这两人一直都值夜,还是会和另两个人轮换?值夜的人在工钱上有没有贴补?晚上可有一顿加餐?”
苏可被问得一怔,心里随即有些慌乱。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蔡婆子问的事,她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她满脑子只琢磨留下谁裁掉谁,以一个上位者的姿态审视她们,看她们是否能够留为己用,却恰恰没有为她们的利益考虑过。这让她们怎么认命给她干活。
“若是既没有轮换也没有贴补呢?”柳五娘见苏可一直没接话,便出声帮忙问道。
苏可回过神来,对着蔡婆子也点点头。
蔡婆子舔了下嘴唇回道:“那值夜两个人,可否分前半夜后半夜的轮值?”
苏可回想在宫里时,值夜的太监宫女似乎都是整夜。而这些大户人家里安排值夜的丫头婆子也都是整夜。分前后半夜的,还是头一回听说。可也不得不说,库房留两个婆子值夜,无非是搭伴。真遇到歹人进门,十个婆子也不顶用。
但如果分前后半夜,精神头会不会好很多?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我还没有虑到,等我同董妈妈商议过后才能有论断。”苏可对自己的失误大方承认,但也很庆幸有这么个懂得给自己谋利益的手下。
蔡婆子福身后就回了那几个婆子身边。
苏可远远看着她们站做一堆,或交头接耳,或面露为难,或静默不语。仅仅六个人,却露众生相。她突然琢磨,如果是她换作她们的位置,她又要怎么说怎么做来表明自己的立场呢?
“姑娘打算裁走谁?”柳五娘就着栏杆顺势一滑,坐到苏可身边,“姑娘心里是不是已经有数了?”
苏可确实有数了,但并不想将心中所思所想都告诉她。
但柳五娘却自有借口和理由,掏了帕子出来掩住嘴角,声音压得很低,“不妨告诉姑娘,我是早晚要回老夫人身边去的,在公中库房落下个坏名声,我一点都不在乎。当着这几个婆子的面,姑娘和我叙叙长短,姑娘把谁裁走了,那些人会以为是我挑唆的姑娘,姑娘顶多落个耳根软的假象,却不会落太多埋怨。”
苏可听了这话,不由觉得好笑。柳五娘在这里站了半天,当那些婆子都眼瞎不成?这会儿就是不和她叙叙长短,那些婆子也早已怨透了她,还想来套话……
苏可眉眼一抬,“我怎好让嫂子背这个黑锅。往后府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落埋怨都不好。我日后还要和她们细细相处,这会子最好就把话说开,大家免得误会,才能更好的在一起工作。”
套话么,谁不会啊。
柳五娘面露不屑之色,刚要开口接话,似乎想到什么忙又闭了嘴。待她看向苏可的时候,苏可眼中了然一切的模样让她顿时一记惊愕。她虽没说话,但刚刚的反应已经彻底出卖她。这和说了又有什么分别。
柳五娘噎了嗓子,索性直说:“谁还守谁一辈子呢,若有高枝,谁不飞?”
苏可心中微动,眼角眉梢都是冷意,“承蒙嫂子吉言,看来高枝是离我不远了。”
“姑娘这冷言冷语的,是怕登高跌重?”
苏可笑得荒凉,“我是怕登高后就成了塔顶关着的鸟。”
犹是这么想,晚晌下值回了福瑞家,还没到正屋就听见了少砚的声音。苏可站在院子里望天,觉得自己早已是笼子里的鸟,“主人”想起她来,就带着食过来逗逗她。她要吱声逗趣,才不枉“主人”花了这么多的钱买她来。
其实她很想告诉他,二人之间既有金银为债,就休要再提什么真心实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