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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落影,穿过层层树叶,斑驳一地。
原本空寂略显阴森的树林里,因纪宁的大叫,变得热闹起来。
不过她在听见白衣男子的话后,又站直身子,脸色难得带了几分阴郁和深沉。
猫被她赶走,立即窜到了白衣男子怀中。
白衣男子收起手中的折扇,一只手搂着猫,一只手慢悠悠的摸着猫的头,勾人的桃花眼微眯,看着纪宁,“我家小白通灵性,许是闻到了姑娘身上的味道和在下相似,所以扑到姑娘怀中,以示好感。”
纪宁警觉的打量着他,“公子的意思是说,本姑娘和你臭味相投么?”
白衣男子缓缓踱步,姿态优雅的走到纪宁面前,盯着她蒙了一层面纱的脸,眼中笑意更甚,“小师妹可爱是可爱,就是对师兄太凶了些。”
纪宁冷哼一声,后退一步,不再搭理他。
白衣男子幽幽一叹,走到坟前,“师父,您说您老走这样早干什么,要走,好歹也给徒儿找个老婆再走。我看我这小师妹不错,不如我就当着您的面,把她给娶了。您不作声,就是默认。”
纪宁脸色更是难看,她还以为自己够不要脸,没想到她这师兄,比她还不要脸。
两人虽是师兄妹,却从未见过面,纪宁是皇家人,平时都跟在天子身边办事,身份很是隐秘,见到她真面目的人不多。
不过她以前也听她师父提过她有个师兄,虚云和尚每次提起她这师兄,脸上便浮现一抹得意之色,称她这师兄性子像他老人家,是个干大事的人。
“师妹怎么也不说话,这是同意了?良宵一刻值千金,师兄这就和师妹入洞房。”白衣男子说着,一只手伸过来就要揽过她。
纪宁眼疾手快的闪到一边,毫不客气道,“你再动手动脚,别怪老娘不客气。”
白衣男子摇头叹息,“师妹长得如此可爱,怎么说话如此不可爱,女孩子家家的,自称老娘不好,不好。”
“师兄你一个大男人,怎地长得跟个女人似的,还学人家大姑娘拿着把扇子,也难怪一把年纪了也找不到老婆。不过谁叫咱们是做师兄妹的,师妹我又心善,就忍痛割爱把我家夫君那守了寡的奶娘给你当老婆罢,师兄你千万别客气。”
白衣男子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可眼里却带了一丝凌冽,“哦?师妹都成亲了?不过我就喜欢那些成过亲的寡妇,等师兄把你那夫君杀了,再来娶你。”
纪宁一听这话,整个人也变得杀气腾腾起来,“你要是敢,我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衣男子眼角微挑,“不知师妹是想让师兄怎么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想必师妹定然是学了很多花样,不如教教师兄,也好让师兄体会体会那*的滋味。”
这家伙无耻至极的简直惊天动地,连自己都不得不甘拜下风,也难怪那老和尚每每提及便交口称赞,完全继承了那老和尚的衣钵,不称赞才怪。
纪宁眼珠一转,又笑盈盈起来,“咱们俩师兄妹难得见一面,就不要在师父他老人家坟前吵了,免得打搅他老人家的清净。”
“方才我听说首辅大人携妻子来了白马寺,莫非师妹口中所说的夫君,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施大人?”
纪宁笑容依旧,只是眼底隐藏了三分杀意。
许多年未见,她都不知道她这师兄到底什么来头,是敌是友。
虽是同门师兄妹,按理来说应该情同手足,可纪宁自身身份敏感,他们那师父又是惊世骇俗之人,思想境界旁人难以理解,为这世间所不容。她这师兄,师父总说最是和他老人家像,开玩笑,他老人家是什么人,密谋造反唯恐天下不乱之人,她那师父口中的像,指的像哪一方面,难免不得不让她深思。
这些年她虽从没故意打听过她师兄的下落,可以她羽衣卫指挥使的身份,到处都布满了眼线,却从未探得她师兄的任何消息,仿若人间蒸发一样。如今忽然出现在她面前不说,还第一眼就认出了她,这怎能不让纪宁心惊。
事出反常必有妖,以纪宁多年的潜伏经验,她这师兄,绝对不是什么善茬,一定要小心提防。
若是他真的危险,她也只能不顾同门之谊,杀了他以绝后患。毕竟,他知道自己的秘密太多。
心里虽然带了杀意,纪宁面上倒是丝毫没有表现出来,朝她那师兄淡然一笑,“师妹成亲师兄都没来喝口喜酒,每每想起来师妹便甚觉惋惜,不知师兄如今在哪安家,做些什么营生,日后师妹想着若是有空,亲自前去拜访师兄,也好多联络联络感情走的亲近些。”
司无颜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纪宁,他这师妹,比他想的只怕要更加不简单,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喊打喊杀,现在又立马变了一副人畜无害巧笑嫣然的模样。
“施大人娶了师妹如此贤良淑德又温婉可人的女子,真是好福气的让师兄羡慕。”司无颜缓缓向前走了两步,摸着怀中的猫,低声道,“当然最让师兄羡慕的是,堂堂执掌天下的首辅,竟然还娶了一位公主做妻子,国朝百余年来,如此特例,怕也只有他施墨一人。”
纪宁眼睛微凝,虽然司无颜怀中的猫离她不过寸尺之遥,此刻她却一点都没有后退,而是仰起小脸盯着司无颜,露出森白的牙齿,“师兄如此关心师妹,倒是有些让师妹受宠若惊。不过我和我家夫君的事,师妹劝师兄最好不要插手,想必师兄也听我那师父提过,师妹我向来都是人家敬我一尺我回人家一丈,谁要是惹火了我,就别怪师妹我心狠手辣不留情面。”
纪宁这些年来所杀的人不计其数,杀人对她来说就跟家常便饭一样,要不是还顾及同门之情,早在司无颜说要杀她夫君那句话时,她就结果了他。
司无颜似乎有些受伤的摇了摇头,“素素,你这句话倒真是伤了师兄的心,师兄这些年来可一直在找素素你下落,就是想完成师父他老人家的遗愿,想不到素素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对师兄如此凶神恶煞。”
素素……只有她的父王和母妃这样叫过她。
一时间,纪宁心里隐隐作着痛。
她从小没有父母,也算是把那老和尚当成了半个父亲,那老和尚临终前她没能来在身边,心里一直留有遗憾,也不知道她那师父弥留之际,还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纪宁的神色这才稍稍变得柔和些,“师父他老人家临终前,不知有什么遗愿?”
“师父说,走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师妹你,说你虽然聪慧,但心中仇恨太深,性子激烈,难免最后不会引火烧身,误了性命。还说这世间,唯一能救师妹你的,就是师兄我。师父他老人家说算过我和师妹的命理,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要师妹跟着我,便可保一世无忧,要我无论如何,也要娶师妹为妻,这样他老人家的最后一桩心愿,才算是了了。”
“荒唐!”纪宁冷哼一声。
“不管师妹信与不信,师兄我反正是一句话都没骗你,若不是师父临终遗言,师兄又怎会知道师妹的生辰八字。”
纪宁本就是个不安生的性子,以前虚云和尚在世时,她可没少和师父拌嘴,常常惹得那老和尚对她吹胡子瞪眼,老和尚很多话,纪宁自己都不信,更别提关于她的终生大事。
她见时间不早,想着自家夫君也快过来了,怕施墨看见误会怀疑什么,低声朝司无颜道,“虽然我不知道师兄在谋划些什么,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若是被我家夫君看见我和你在一起,怕是要起疑打草惊蛇,所以我劝师兄你,现在最好离我远一点。”
司无颜摸了摸怀中的猫,“素素乖,马上就给你好吃的。”
纪宁眼角跳了跳,这家伙竟然给猫取她的名字,可恶。
但眼下也不是发作的时候,只能把这口气咽在肚子里。
……
施墨折回去取香纸蜡烛时,半路上遇到了王雪菱。
王雪菱欠身上前,柔柔弱弱道,“小女子见过施大人。”
施墨淡淡道,“你是?”
王雪菱见他神色冷淡,并且连自己都不记得,心头苦涩不已。
“小女子名叫王雪菱,以前见过大人,不知大人可否记起来。”
“原来是王小姐,不知王小姐找本官有何事。”施墨语气依旧疏离冷漠。
“大人可否借步到个僻静的地方说话?”
“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好,本官现在还有要事在身,并不方便。”
王雪菱黯然苦笑,她等了一天的时间才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个机会,可他……却连说几句话的机会都不给。能携妻来这白马寺游玩,能有什么要事在身,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大人,小女子胞兄这月初在沧州做生意时,被当地官府以乱党的名义扣了,人和货都压着。小女子如今实在六神无主,才想到找大人,希望大人莫怪。小女子可以以自己的人头担保,小女子胞兄绝对不是乱党,还请大人念在旧情……”王雪菱生的明眸皓齿,说国色天香也不为过,此番楚楚可怜的模样,怕是任何男子见了都会入迷。
施墨面无表情,威仪十足,仿若站在他眼前这位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只是一个木头桩子,“王小姐此言差矣,国有国法,本官虽为首辅,却也不能徇私枉法,是非曲直,当地官府自会给王小姐一个交代,此事,本官插不了手。王小姐若是没别的事,本官就先告辞。”
看着施墨冷漠的背影,王雪菱心口一阵阵的刺痛,想不到,想到不他竟真的如此无情,她等了他十年,整整十年,结果,却等来一个正眼都不瞧自己的结果。她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
……
施墨叫人准备香纸蜡烛时,叫来身边的一个亲信,吩咐,“你去查查那后山上的那块无字碑,查清楚里头埋着的到底是谁。”
“是,属下领命。”
“还有,暗中派人注意夫人的动向,随时向我禀告,夫人武艺高强,一定要派最好的高手,切记万分小心,不能被夫人发现。”
“是,大人。”
“这白马寺怕也是不太平,你们要严加防范。”
一连叮嘱完几件事,施墨这才拿着香纸蜡烛重新返回树林。
以前他明知纪宁有诸多事瞒着他,他也不去深查,只是不想被她发现后影响夫妻之间的感情,她想怎样折腾,只要她开心就随她。可如今,事情的发展已经越来越不受他的控制,再这样放任为之,怕是连他这个首辅最后也无能为力。
他能感觉,纪宁的身份,和宫中有莫大的关系,这次沧州之事,怕也是一场巨大的阴谋。
哪怕他不在乎她的身份,可为了她的安全,为了事情能始终牢牢掌握在他的手中,他现在必须要调查清楚她真实的身份,这样才能防患于未然,才能深知其中的一切好早作打算。
重新返回后林,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施墨怕纪宁等急,脚步放快许多。
中途,他遇见抱着猫的司无颜,瞧见他正从后林方向过来,上前彬彬有礼道,“公子留步,敢问公子可否见到后林里一位蒙着面纱的妙龄女子?”
司无颜面带微笑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施墨,见他仪表堂堂气宇轩昂,端的是风流俊逸人中龙凤,不由暗叹难怪他那师妹对他如此痴迷,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状元郎。
司无颜摸了摸怀中的猫,“见过,我家素素方才还扑到那姑娘怀中,把那姑娘给吓得不轻,惹得那姑娘对在下破口大骂,还扬言要杀了在下。”说着他摇头叹息,“想不到那么一位貌美的女子,性情竟然如此凶残,谁要娶了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哎,可悲可叹。”
听见别人如此说自家妻子,施墨的脸色自然不怎么好看,可也不好发作,立即拂袖转身离开。
不过让施墨疑惑的是,成亲四年以来,他还从不知道他家那位杀人都不怕的娇妻竟然会怕猫。
到了坟前,施墨见纪宁安然无恙,心中略松口气,上前柔声道,“让夫人等急了。”
“也没有等多久,倒是麻烦夫君多走一趟。”
施墨见她发髻有些凌乱,想起刚才那白衣男子的话,关心问道,“夫人是否受到什么惊吓?”
纪宁心想她夫君不会平白无故问这种问题,一定是半途遇见她师兄,她师兄对她夫君说了些什么。
“刚才有一只猫忽然扑到我怀里,吓了我一大跳,夫君不知道,人家平时最怕的就是猫了,毛茸茸还有厉爪,叫起来像小孩的哭声一样,让人渗得慌。”
“想不到娘子会怕猫,难怪府中从不见半只猫影,倒是为夫粗心,让娘子受惊了。”
纪宁笑嘻嘻挽着自家夫君的胳膊,“有夫君在,再多的猫我也不怕了。”
施墨爱怜的帮她理了理两颊边凌乱的发丝,温言,“香纸蜡烛为夫拿来了,天色已不早,拜祭完再用完晚膳,城门怕已是关了,今日为夫就和娘子在白马寺住下,明日再回城。”
“一切听夫君安排。”
……
清冷的夜色下,一个窈窕的身影坐在湖边,此女子容貌出众,气质出尘,只是神色忧伤,脸色憔悴,我见犹怜。
一个穿绿色衣裙的小丫头在一旁劝道,“小姐您别伤心了,外面冷,冻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你说我到底哪里不好,哪里又不及他的夫人,为什么他都不正眼看我一下。”王雪菱越想越伤心,竟然抽泣起来,清丽的脸上布满泪痕,楚楚可怜。
她喜欢他十年,痴等了他十年,结果到头来,竟什么也没得到。
清清见自家小姐哭,也是急得六神无主。
“小姐,您是京师第一美人,又是闻名天下的才女,自然是比那凶名在外的施夫人强了不知多少倍。”
“我既然比他夫人要强,你说,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这……小姐,奴婢也不知道。”
“要我说,那施大人不喜欢你,不是因为你不够好,而是因为他被他家夫人给迷了心智,所以其她人再也入不了他的眼。”一个似远非远,似笑非笑,清润如风却又慵懒随性至极的声音在空气中缓缓响起。
清清和王雪菱惊讶的转身,只见如水的月光下,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踏着夜色而来,身上似拢了万种光辉,在这黑夜中格外显眼。
“不过,我倒是有个办法,就看王小姐敢不敢赌一把。”说话间,司无颜已经走到王雪菱面前,那灿烂的桃花眼,极为勾人心魄,似乎只有多看几眼,便会被迷了心智……
清风拂过,衣决飘飘,倒是把司无颜更衬得风流俊逸。
本来清清和王雪菱听见那虚无飘渺很是诡异的话给吓了一跳,但眼见面前站着如此一位俊俏的公子,心中的那点恐慌顷刻间消散不少。
清风拂过,衣决飘飘,倒是把司无颜更衬得风流俊逸。
本来清清和王雪菱听见那虚无飘渺很是诡异的话给吓了一跳,但眼见面前站着如此一位俊俏的公子,心中的那点恐慌顷刻间消散不少。
王雪菱葱白的手拿着丝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哽咽着问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司无颜面上始终挂着迷人的微笑,特别是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王雪菱只是看了那么一眼,便感觉心都要漏跳了半拍。可再一看过去的时候,那刚才还明明还如夜明珠一样发着光的眼睛,却又忽然宛如深潭,漆黑一片,让人沉沦其中,哪怕明明感觉到危险,却又不敢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