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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怨妇庄良珍醋性大发来捉奸,结果捉了小叔子的奸,气的良二夫人人仰马翻。
如今被捉的那对男女早已退场,目前现场只剩下良二夫人、良三夫人、二房的忠仆、老太君的倪嬷嬷、以及最大的祸害庄良珍和她的两个丫鬟。
除了细柔的江波声和远处竞渡的欢声笑语,再没有一个敢大声喘气的。
气氛越来越沉,几乎能挤出水。
良二夫人捏了捏佛珠,一步一步走向庄良珍,然后高高举起右掌,扇向庄良珍那张霞明玉映般的小脸。
她这辈子从没动手打过人,惹她不开心的人自有一众仆从排着队收拾,这份气定神闲的功力今日终于为庄良珍所破。
此举猝不及防,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
良三夫人瞠目倒吸一口冷气,倪嬷嬷微微蹙眉,其他仆妇往后缩了缩唯恐被连累,慕桃和春露压根就来不及阻止。
掌心夹着呼啸的风声,可见良二夫人是发了多大的狠厉。
但这一巴掌并未能如愿以偿的打歪庄良珍的脸,而是在距离她粉腮半寸的距离停滞了。
难道良二夫人良心发现?
当然不是,而是被闻讯赶来的良骁当场攥住。不管怎样,良二夫人毕竟是弱质女流,平日里又保养的细皮嫩肉,于是这一下发出的力道有多大,被良骁捏的就有多疼!
疼的她猛然瞪圆了眼,难以置信的看向良骁,放肆!他竟敢对她动粗!!
“良骁!你敢袒护那妖妇,是不想要这官身还是坐腻了爵位?!”良二夫人尖锐道!
良骁一愣:“二婶娘说的这是什么话?二郎只是不明白珍珍犯了何错竟要累及二婶娘亲自动手。不如您跟我说一遍,由我亲自来罚。”
犯的什么错?不可饶恕的错!良二夫人张了张嘴,却羞于启齿。
他又缓缓的加了一重力道。
良二夫人疼的尖叫出声,慌忙之下倒退数步跌进身后涌过来的仆妇怀里。
大逆不道啊!你们这对大逆不道的混账!良二夫人捂着腕子吸冷气,怎会这么疼,怕是不能完好了!
是了,不完好有不完好的好处!今日众目睽睽又有倪嬷嬷作证,她这腕子只要青紫一星点儿,良骁就别想讨了好处!
良二夫人打算换上诰命大妆去宫里告御状,非褫夺了他的世孙爵位不可!
她含恨看向自己手腕,不由僵住!
依然是雪白雪白的,别说青紫了,就连点红印子都没有。
不,不能够啊,方才明明差点疼死她!良二夫人懵逼了。
她并不清楚习武之人分内家和外家两种,外家打的就是人/皮肉,跟街头打架差不多,而内家伤的是筋骨和腑脏,方才那一下,良骁用的是内家,让她犹如被点中痛穴,皮肉却是毫发无损。
且让良二夫人先懵一会子,再说回这对冤家小夫妻。
当着倪嬷嬷的面,良骁板起脸训斥庄良珍:“你做了什么好事,二婶娘为何会大发雷霆?”
神情肃穆,声音严厉,好一副训妻的架势!
庄良珍怯懦懦垂下脸,扁着嘴道:“我哪知晓谢姑娘真心喜欢的人是良骏啊,还以为是你睡在里面,这才冲了进去,二婶娘心疼谢姑娘和五爷,但也犯不着拿我来撒气啊。”
你给我闭嘴啊!闭嘴!良二夫人一阵晕眩。
良骁冷笑:“休要胡说八道,二婶娘素有贤名,怎会因为谢姑娘不检点而亲自对你动粗,你可是小长房的二奶奶。”
是呀,她是小长房的二奶奶,但是以贤良淑德著称的良二夫人竟平白无故要为了一个不检点的女子打她。
这是欺负庄良珍呢,还是欺负他这个世孙?
良二夫人猛然警醒,眼睛闪了闪,急忙晕过去。
庄良珍却哭的更大声:“二婶娘要打我,就连你也凶我!你们……你们欺人太甚!昔年你们想要《马经》就找我们家,要完一本还要下一本也找我们家,如今她儿子玩女人都要赖我头上!良骁,这日子不过也罢,我要跟你和离!”
啊呀呀,看看这说的是什么话!良三夫人挤着笑上前打圆场:“事已至此,你们二婶娘是急糊涂了,可怜她一片爱子之心吧,你俩就不要在这里吵啦,不然又火上浇油,依我看呀……”
偏就要火上浇油又如何!庄良珍跺跺脚,掩面而哭跑走。
这场戏是越唱越歪了,往小了说就是鲁公府五爷玩了个女人,往大了说五爷不想要这个女人但不得不要,于是整个二房都不开心,所以不开心的良二夫人气得要打小长房的二奶奶。
听上去毫无逻辑啊,这事跟二奶奶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二奶奶玩女人!当日不在场的下人们私底下议论纷纷。
先不管逻辑的问题,反正二奶奶受了委屈,良二夫人就当着仆妇的面,一大耳瓜子差点扇了她的脸,虽然最后没扇成,但跟打了她的脸也没啥区别。
二奶奶原就是有今朝没明天、光脚不怕穿鞋的祸害!受了委屈今日不发作难不成还要等下辈子?
所以庄良珍回到小长房便要撕抄了一半的经书,二爷震怒不已,平时贴身伺候的丫鬟们纷纷从房里退出,其他仆妇更是不得靠近上房半步。
然而有心人还是能找到办法听墙根,即便墙根隔的有点儿远,但还是听见了几声尖叫和巴掌声。
于是安插在小长房的探子们当晚便兵分两路,一路奔慈霁堂,一路奔月华堂,回禀如下:二奶奶和二爷吵得厉害,不,已经打起来了!现在慎德园乱成一团,大丫鬟守着上房不让人靠近。
良二夫人死死咬紧唇。真的会打吗?她不信!
就凭当时良骁的所作所为,摆明了就是偏帮庄良珍,也或者是一个警告。
提醒二房适合而止的警告。
这孩子的翅膀终究是硬了,而她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确实做的有失体面,如今这个哑巴亏是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良二夫人狠狠绞着手里的佛珠,力道之大,扯断细绳,一百零八颗珠子顷刻四处飞溅,其中一颗砸中了正在为她洗脚的小丫头的眼,小丫头疼的啊了一声,良二夫人恨的一记窝心脚,将那倒霉的小丫头踹翻,完了,又抓起案桌上的梅瓶,这下若是砸中脑袋,不死也伤。
梧桐跳出来:“这种事哪里需要夫人动手。”
她扯住小丫鬟就是一巴掌,又揪起耳朵拖至院中一顿好打。
挨了打的小丫头虽然看上去鼻青脸肿,但好歹是保住了命也没残废。底下的仆妇们悄悄为她捏了把汗,亏得当时值夜的是梧桐,尽管梧桐凶悍,打人也疼,但从未打死或者打残过谁,倘若是齐妈妈……下人们只要想一想齐妈妈笑眯眯的脸,皆不寒而栗。
那么此时听了探子回禀小长房闹腾的月华堂又是一副什么光景?
月华堂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静,老太君什么话也没说,只派了倪嬷嬷送给良二夫人两本《心经》和《法华经》,说是最近要用,请她每本抄个九九八十一遍。
据闻倪嬷嬷送完经书没多久,良二夫人便昏倒,这回是真的,实打实的被庄良珍气晕。仆妇们又是掐人中又是熬药一直折腾到天亮。
而长房小夫妻俩却准时熄灯安歇,事实上这两人虽然闹得凶,但还是该吃吃该睡睡,一样也没耽误。
事实上庄良珍也累,一连多日卖蠢吃醋实在不是人干的,所幸她是真的恨谢三,发作之时那恨不能与对方同归于尽的架势根本不用装。
良骁拥着她,想着她为自己紧张的模样,吃醋的模样,一娇一嗔,一颦一簇,如身在云雾中,仿佛又回到相爱的那几年。
相依为命,相互取暖。
即便现在的她那么假,他依旧为此着了迷,尚存无望的眷恋。
但是他并不知要如何才能填满她内心的伤痕,因为连他自己都是残缺的。
庄良珍模模糊糊醒来,良骁在唤她的名字,然后噙住她绯红的小嘴。
她下意识的抗拒,似乎又破罐子破摔,默然的望着帐顶发了会呆。
又是一夜轻纱侧,枕儿偏,晨起时他又来了一遍。
此时春夏交接,正是天光秾丽,和风送暖,却挡不住那一室鸳衾谩展,浪翻红绉。
外间值夜的慕桃觉得幸亏自己早有准备,存了许多热水在净房,又有那保温的暖巢,否则从昨夜到今早,一连传三次水,鬼才信二爷和奶奶吵架呢!
可是吵架的事已经传了出去,小长房的二奶奶给气病了,一大早小长房的林妈妈便将这个消息传进了月华堂,一面给老太君请安一面道:“二奶奶担心病气过了月华堂,只好叮嘱奴婢前来给您问安。”
还问什么安啊,让她病着吧。但老太君肯定不能说让她病着,只冷着脸道:“一家人不拘这些繁文缛节,让她安心养病吧。”
说完,又命人随便赏了些补药,总之面子上要揭过去。
小长房这样闹不就是要甩掉谢兰蓉这个贵妾么,老太君也烦了,此事原就是良二夫人不对,什么乌七八糟的女人都往长房塞,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塞了一个庄良珍已经让鲁国公对老太君颇有微词,觉得她一碗水没端平,如今还要塞谢三,现在好了,人没塞成,便闹出了丑闻,竹篮打水一场空!
老太君恨的后槽牙痒痒。
这个老太太到底还是偏心良骏多一些,但出了这种事,不管怎样也由不得他了,谢三这个人他是不要也得要。
一则陈郡谢氏还有余威,二则谢三的嬷嬷陈氏确实有本事。
人家陈郡谢氏都咬牙不惜以嫡女为妾,鲁公府纵然再高高在上,也不能做得太过,那样谁都不好看,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儿呢!
是以,老太君这番软话加赐药就是要通过林妈妈的口传达小长房:别闹了,适可而止吧,谢三这事是二房的事,与你们再无关系。
林妈妈领了赏赐,福身告退。
于是庄良珍终于又可以歇十天半个月不用去请安了。
而此时此刻的她确实也是没有力气去请安的。
她昏死在良骁臂弯。
良骁又惊又慌,并不懂为何照着秘籍医书上行事还会伤了她。
好在林妈妈通晓女人方面的医术,立刻对庄良珍施救,经过了一通手忙脚乱,鸡飞狗跳,庄良珍醒了。林妈妈一脸严肃的走出内卧,对面色苍白的良骁福了福身。
良骁虽然很窘迫,却更担心庄良珍,忙问她如何了,用不用请太医?
林妈妈轻咳一声,压低了嗓音道:“二爷,每个女人体质不同,有的女人就是天底下顶顶娇弱的花,看着比旁的都美,其实呢……禁不起风吹雨打,需得惜花之人百般垂怜,精心呵护……”
良骁烦躁道:“你赶紧说重点吧!”
林妈妈又轻咳一声,尴尬道:“二爷,你太猛了。”
庄良珍看上去能窜能跳,还能吃,力气也比一般的女孩子大,其实她的身子虚的很,一旦刺激的太过,哪怕是快乐的事也能晕过去。
良骁面色又白了几分,于淡薄的光影中枯坐良久。
庄良珍从昏迷中苏醒,看上去并无虚弱的痕迹,甚至在丫鬟的伺候下照常沐浴更衣,然后肚子饿了要吃饭。
但良骁还是写了封拜帖请苏太医前来问了一趟平安脉。
苏太医捏着庄良珍的手腕子拧眉听了半晌,跟以前差不多,好像也没啥大问题,大约是近几日劳心劳力所致。
但为了谨慎起见,还是给庄良珍开了一副药效更明显的秘方。
良骁连连称谢,互相辞别之后脸上却无半分喜色,哪怕苏太医的诊断结果是珍珍并无大碍。
此前他是被吓懵了,现下冷静过来终于起了一丝怪异的疑惑。
他承认自己行事孟浪,但绝非粗暴之人,对她更是疼爱的紧,又怎会舍得伤了她。除了初出茅庐那几次,他一直很努力很努力的爱惜她,甚至越来越温柔,为何她却变得承受不住了?
良骁虽未见识过其他女人,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木头,珍珍这个样子令他隐隐不安。
是以,那日良骁便安排人飞鸽传书远在大同的廖神医,想必廖神医很快就会为他揭开谜团。
他不相信珍珍的身体无缘无故就变得这样弱。
但在廖神医到来之前,小夫妻俩还算相敬如宾的相处着,尽管良骁觉得这个“宾”确实挺“冰”的。
这一日的良骁依然休沐,乃皇上格外恩准的,只有三大营和五军都督府才能享有这样的恩泽。
而庄良珍最不喜欢的日子便是良骁休沐,那代表一整天都要时不时的看见他,而他兴之所至时还会在白日里对她……
她并不喜欢,所幸一个月也就四五天,尚且能忍受。不过自从她在床上厥过去到现在,足足十五天,良骁除了偶尔会亲她额头,再没碰过她。
这让庄良珍有种不真实的幸福感,也因此不用再吃断香丸,气色看上去好了很多。
良骁渐渐摸出了一点规律,他越是碰她碰的频繁,譬如她晕倒那次,她的气色就越来越差,即便没晕也是有气无力的躺在他怀里,但若不再碰她了,她仿佛又活过来,香雪般的粉腮也会渐渐有些许血气。
像是受了诅咒般,他望着近在迟尺的她,不安而无措。
早膳过后,她含蓄的提醒他:谢三的事我帮你解决了,现在该轮到你帮我了。
良骁点点头应着,目光始终未曾在她脸上移开,她不解的抬起眼睫,他伸手拨了拨她额头毛绒绒的碎发。
如此,小长房还算是温馨吧,不管真情假意,相敬如宾总比吵吵闹闹、男痴女怨来得安宁。
然而二房确是阴云压顶,自端午至今十几日过去,良二夫人九九八十一遍的经书还没抄完,而谢兰蓉一百八十一的经书同样也没抄完。
良二夫人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她却勾引了她的爱子,且不管她勾引了谁的爱子,勾引人这件事本身就不对,所以良二夫人要教她做人。
而她的母亲得知她即将成为鲁公府二房的贵妾之后,只顾着给菩萨上香,在她看来跟二房比跟长房有前途,这个愚蠢的内宅妇人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尽管谢兰蓉给她分析了无数遍。
但是只顾上香的母亲哪里知道她现在的凄惨处境,两个心腹丫鬟,一个被当场打死,另一个失足跌进湖里淹死,所以现在陪在她身边的是心慈的良二夫人亲自挑的两个大丫鬟柳琴和柳棋,有了这两个死丫头,她是连出门勾勾良骏,摇尾乞怜的机会也没了!
谢兰蓉握着笔管的手不停发抖,贱婢庄良珍,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毒誓刚一发完,却见大敞的半人高的窗前站了个人,正是良骏。
谢兰蓉又惊又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发生这样的事,他一直沉默,至今也不曾给她使绊子,如今还亲自来看她……谢兰蓉于绝望中似乎又看见了一抹亮光!
良骏看了她一会儿,以鞭柄挑起她下巴,言简意赅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