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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酥软。坐在木椅上捧了一本宋词细细阅读。
书是在你那个木箱里翻出来的，里面还放着一个小小的锦缎盒子，盒子装着只小小的如意钗。那质地是黯淡的黄金，也许是哪个女子用旧了。此外还有不少书籍：红楼梦、再生缘、夜谭十记还有那张你们起誓的决绝书。
他们把所有东西搬了个空。看见我蹲在这个破旧木箱前翻着书，笑笑说，你喜欢可以拿去看。
我抬头瞥了他们一眼，没有答话。
木箱被我擦拭干净，放在床底。偶尔会取出里面的书，细细阅读。或者取出钗子仔细地看，那做工真是精细。如意、如意
我想起你离去的那个晚上，屋外的猫叫得很凄厉。你应该是恋恋不舍的，因为走之前你梦见了那个女人，你还叫了她的名字。你的妻子立于一旁，偷偷地抹去了眼泪。她给你用杯子装了开水，放进三颗酒梅。
酒梅是她亲手腌酿的，在糖酒里浸泡了五十三年。你也吃了五十三年。
你们二十二岁结的婚，正是我今年的岁数。她并不是特别美丽的女子，更不娇贵。你们有过六个孩子。第三个孩子因为饥饿，在三岁便离开了你们。你们走过很多路。一起挑着担子跑到十里以外的村庄，那里所卖得的价钱可以勉强填饱一家人的肚子。
四岁的小儿子把一汤匙米饭举了起来，她看着他兴奋的样子背过身子偷偷地擦着眼泪。
你的心满是愧疚，为她的任劳任怨。那时你在心里暗暗发誓，你一定要给她幸福。
那时我还没有来到这世上，只是常常听你的妻子讲起。她的眼角眉梢满是笑意。她脸上的每一条深或浅的痕迹，都让我觉得，你们之间的，才是真正的爱情。
无论幸福或者苦难，并肩同行。
我站起身来，看着她沉浸在回忆里，忍不住微笑。一边想起你坐在案桌前，认真地写着书法，她安静地站在你身后看着。
那个时候我十一岁或者更小些。性情乖张怪僻，和谁都融不到一起。只是贪婪地看着你桌案上的书。你从中间取出最薄的一本，交给我嘱咐我要认真读。
你的木箱子是我觊觎已久的东西。我知道里面装着许多宝贝。你从不让人碰。
那张纸上写着：我xxx发誓，从今天起不再与xxx见面，否则不得好死。这是一句在电视剧里唱烂的毒誓，可这一行字迹总透着些决裂的意味，完全不像出自女子之手。下面盖了个指印，印泥的油在纸上化开来，那红色还是刺眼的。
是戴如意钗的那个女子么？有时候我想，她应该是婀娜多姿的，穿着腰身收细的丝质长裙，长发精心地盘成髻，上面斜斜地插着这支钗子。她与你的妻是不同的。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透着万种风情。
从那张决绝书上题的日期，细细算来，那年你是六十五岁，我已六岁。
你们纠缠了多少年。
我记得六岁那年，那个女子来过阁楼。她来寻她出生不久的孩子。她在你面前跪了下来，泪流了满面。
那个时候你的妻子还在你的身边。她低着头，为你倒了杯开水，放进三颗酒梅。
最后你拉扯着女子走下楼去。她把杯子塞到我手里。酒梅很甜。我看见你的妻又偷偷地背过脸去。
后来你们的头发都灰白了。放学后时常见到你们在那条铺满落叶的街道散步，一边是风景如画的公园，一边是安静清澈的小溪。许多孩子从你们身边跑过，你们微微笑着。
那个画面深深烙在我心里。我想无论经过多少年，它都会如此鲜明。
现在你的妻子再说起你，依旧是满脸温情甜蜜。她用这样低顺的方式，守着你的爱情。
关于那个女子，他们忌讳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