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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媒_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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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攸宁一下跌了出去,摔坐砂石地上。

    一径山路蜿蜒至他的面前。两侧古树繁盛,荫荫密密,遮天蔽地。道旁灌丛亦是生得无拘无束,枝杈横斜,使得原本就狭窄的山道愈发难窥前路。

    他急慌慌回头去找虞秉文,可不但虞秉文不见踪影,连乔荆家的大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又听到有人唤他,“宁宁。”

    他抬起头,面前横出一截巨石。石面凹凸不平多是坑洞,其中坐着一个胖墩男孩。

    那男孩约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头发剃成了板寸,像个圆头圆脑的小和尚,看起来明明是很可爱的小朋友,可面色却如涂了厚厚的泥浆,显得灰白僵硬,神情也是呆滞。

    骆攸宁越看这小孩越觉眼熟,分明就是幼年时期的:“——大虞!”

    胖小孩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挪了挪屁股,便如落在汤勺上的芝麻团子晃悠悠跳到了地上。

    他开始自顾自向前走去,骆攸宁紧紧跟在他身后。

    他记得这个地方,这里是虞秉文的家乡,童年时无数的暑假他都同虞秉文在这度过。

    他甚至还记得这块石头。

    以此为标志,后面那片茂密的林地便是这个村的禁地,大人们从来讳莫如深的地方。

    林被称为藏尸林,林子深处更有一湾深潭,被称为葬魂潭。

    那处潭水观之幽碧清澈,实则深不可测。村里水性最好的汉子都不敢来这处游泳。据说水下有汹涌的暗流、还有吞人的漩涡、更有缠人可怖的水草与嶙峋刮骨的尖石,掉下去的人往往连尸体都再寻不到。

    村里老人偶尔也会同孩子们讲起那些神乎其神的怪谈。谈到这口潭水,他们永远只有那句话:“掉下去的人都被水鬼吃光了尸骨咯。”以此来妄图断绝孩子们旺盛的好奇心。

    村里孩子敢去的也很少,只有暑假才能回去的虞秉文却不在乎,他同村里孩子玩不上,幸好还有骆攸宁这个小玩伴。

    有了骆攸宁的虞秉文胆子更是顶天大,哪处山陡水险就爱往哪处跑。跌得鼻青脸肿腿骨划出了伤缝针敲钉也不怕,那些在他看来都是男子汉的勋章。

    再大一点的时候,该爬得山涉得水抓得蝉儿龙虾均玩腻了。虞秉文便会拉他来这里钓鱼。

    竿是从大伯家搭瓜架的竹节里偷得;鱼线鱼钩则是奶奶家讨来得,粗糙结实的粗棉线与以火烤钳弯的缝衣针。

    七拼八凑之后,再经由虞秉文东敲敲、西凿凿,也能做出一杆于他们而言相对完美的钓鱼竿,并带来极大的乐趣。

    潭边垂钓,绿荫相庇,童年时光悠闲静谧。

    骆攸宁趴在一旁大石头上做两人的暑期作业,虞秉文便蹲在潭边静悄悄等鱼儿上钩。

    饵料就近土里掘出的肥硕蚯蚓,挂在钩上落进清泠泠的潭水里,最容易引来贪食的鱼儿。

    这些鱼儿往往肥肥壮壮,钓上来时还扑棱得不停,厚尾巴啪啪敲得泥砂滚滚。偶有运气好的鱼能奋力挣脱跳回水里,运气不好的一般给骆攸宁一石板就拍得鳞飞血溅横尸当场。

    以石片草草刮鳞剁头,锈迹斑斑的小刀割透鱼腹掏了腑脏,弄不太干净也只能将就着吃。

    正好是枯藤老树昏鸦,夕阳西下余辉遍撒的傍晚时光。

    两人就地凑了柴生团火,仿佛电视剧里演得那些浪迹天涯的侠客们,梦里尽是刀光剑影快意恩仇。

    偶尔虞秉文为了应景还会去特意偷他三叔家酿得米酒来尝。

    那米酒酿得时日已久,酒味醇厚。两小孩儿不胜酒力,几口下去便能一起睡到昏天地暗。

    醒来时已是漫天繁星,素月映潭。

    两人追着林间扑朔的萤火虫,紧赶慢赶得跑回到村里,这时候满村多是举着手电去寻他们的家人。

    一顿胖揍是少不了得。骆攸宁是别人家的孩子揍不得,可怜的虞秉文往往得承担了两个人的分量,被小竹篾抽得哇哇直叫。

    沉睡的往事解了封口,接二连三浮上心头。

    童年那些趣事,而今再想起,却如纸片般单薄遥远,被飞逝的时间不断剥落成伶仃的骨架,恍若一场从未亲身经历的梦境,孑然留在了遥远的回忆里。

    那处林、那湾潭给他的印象太深。那曾经是他们最宝贵的秘密基地,一直到遇上那个人……

    他猛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想下去。

    小胖墩虞秉文在前领路,此处人迹罕至,越往深处走,灌丛野草越发猖獗,枝蔓叶长侵占着原先的山道。熟悉感无处不在,像是每一处角落每一株高树都藏着他们的童年。

    山雀聒噪不休、衰蛩啾啾不断,便无人迹,这山林也依旧那般热闹。

    山道漫漫,如细蛇盘绕,一直蜿蜒至潭边。

    没有泉涌没有水流,潭清水静,倒映苍苍树影,仿如时光未褪。

    行到临潭的一颗枯树旁,小胖墩顿住了步伐,他头也不回,只是僵硬地抬起了手臂,指向近处那棵树根处葳蕤丛生的野草。

    骆攸宁微微一惊,心头突突跳个不停,仿佛有什么让他万分恐怖的事情即将要发生。他知道那个野草下头有个小小的深坑,他最初跟虞秉文玩捉迷藏的时候总喜欢躲在那处。深坑底部下斜直没入树根,就在树根下头藏着一个足够容纳成人的树洞。

    他不知道虞秉文是什么意思。他想张口去问,可喉咙里就似被人堵住般,丁点声音都发出不来。

    就在这时,前头指着树洞的小胖墩缓缓转过头来。

    他的动作那么僵硬,就好像一具丧失水分的干尸,骆攸宁几乎错觉自己听到了他脖颈间传来的嘎嘎声。

    他对着他竖起了食指,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他脸色死白如同刷灰的墙体,双目空洞无神,瞪了骆攸宁片刻,整个人蓦然似一颗出膛炮弹嗖地一下撞了过来。

    骆攸宁没提防,猛被他撞倒在地,就势滚进了那处坑底一头栽进了树洞里。

    树洞潮湿阴冷,如同冰窖。

    骆攸宁挣扎着想从里头爬出,可才露了脑袋,他却发现方才还站在坑边的小胖墩已经不见了踪影。

    蛩鸣倏静,鸟叫悄止。

    天地骤然昏暗了下来,整片深林似蒙上了一层森森鬼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