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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律台
“我家官人可从来没有参与过什么灵兽买卖!”妇人跪在刑律台之前,脸上哭得乱七八糟:“首神明察,如是我的话半句有误我愿以命相抵!”
麟江在堂上来回踱步。
已经三天了,那妇人每天都来,就在刑律台门口,怎么赶都赶不走,一个劲儿地说着自己的丈夫从来没有参与过任何鸿牙山庄的肮脏勾当,他是无辜的。
原本围着的人没有几个,麟江也让人驱赶过多次,但这个妇人日日都来。
“王子那边有消息没有!”
“大人,王子在来的路上了。”
“门口候着!”麟江说:“出了这样大的祸事,一个人也别想跑!还有去通知卢冉大人,让他现在就过来!”
“妖妇,满口胡言构陷官员。依照律法杖责三十。”这么多天,麟江忍无可忍。
卷宗记录和口供都无误,但这个妇人就是赖在门口不走。
“慢着!”
砰地一声,大堂的门被打开,容渊身后随着四个玄衣,从门口快步走进,麟江迅速迎了上去:“王子……”
容渊抬手止住他的话,径自走到公案之前坐定:“这些人来了多久了。”
“回王子,从三天之前就一直跪在这里。”麟江道。
“何故?”
“渊王子,这妇人说十天前她丈夫说有个大事要做,事成之后便可以享尽荣华富贵,但是干什么却只字未提,直到那日有人登门送了整袋金银财宝,她才发觉大事不好,是有人花了钱买自己丈夫的命。”
麟江又是满头大汗地用手帕擦着额头,他不过是容靖放在这里的一个傀儡,既然为刑律台,亦不可太过放任自流。这位麟江首神早为自己留了后路,看起来唯唯诺诺却深谙掌舵之术,既要为容靖王子办事,也不能得罪现下势头正起的容渊王子,尸位素餐什么都不做又容易为人诟病,夹板气一箩筐一箩筐,但见此大事临头,那缩头乌龟的模样就暴露无遗,一见到容渊就慌慌张张迎了上来。
“冤枉啊,天大的冤枉!我丈夫什么都没做,人就不见了,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妇人的双眼红肿,面色蜡黄:“我的孩子们,我一家老小都指望着他一个人,你这是断了我们所有人的活路,冤枉,冤枉啊。”
妇人的双膝在流血,早已经磨烂了,身后的五个人,衣衫褴褛或朴素,双目无神。
“大人,我们的家人都遇到了同样的事情,说是有一笔好买卖要等他去做,但是期间不能和家人联系。等我们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人已经被处决了。我知道,我的丈夫只是参与了鸿牙山庄运送灵兽,并没有买卖啊!求大人明察!”
“容渊王子……刑律台只负责审案,这人是和江山堂一同提来的……”麟江支支吾吾:“卢冉大人还没到……”
“卢冉大人到!”
话音刚落,卢冉便从门口进来,穿戴整齐的法袍之上绣着白虎之首,眼中一点莹莹绿光,他落步如有风,走到容渊面前,躬身一礼便立刻转过身去。
“你们这些妖妇,证据确凿,有什么理由翻案?”卢冉那眉目中尽是:“这些签字画押的口供书,还有人证物证俱在,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可以随意胡闹!”
“是你给了他钱!那妇人从拿出一口布袋,哗啦啦倒出来全是金银财宝。我们穷人家哪里有这些东西?你这是用钱买他的命!”
“我?”
他身后的玄衣冲上前去,啪地一个耳光落在妇人脸上。
“敢顶撞大人,掌嘴!”
“你可知诬陷首神是何罪过。”卢冉挥手,示意旁边的侍从:“继续打,若是不让外面人也看到,还以为刑律台是什么人都可以来撒野的地方!”
容渊在其后,不知为何,今日卢冉的一举一动,都让他想起前不久才死去的徐能。
可仅仅凭着感觉又能说明什么?他忽然想到千懿说绿辰,看起来不像是在丧父之痛中,这回他大概明白了那是什么样的。
他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将碧落天刃搁在面前的桌上,从头盘着眼前的一切。
“我花钱买命?”卢冉瞧着那妇人,一步一步慢慢走近了,蹲下身,低声对她说:“说话是要有证据的,你就算是再信任你家官人,他犯了错就是犯了错。”
后面的容渊,正看着徐能的一举一动,右手握住碧落天刃的剑柄,垂眼看着桌面。
他试图进入卢冉的记忆,他的灵力已经到能够不动声色查看他人记忆的程度。可这个卢冉,有非同一般的防卫能力,即使是自己已经做得足够隐秘,不过是一丝丝灵气,循着缝隙,他现在正集中精力于那妇人身上,分着神。
可就连这样,容渊看到的也只是一团一团混沌的黑暗。
“大人,我家官人根本就不会高阶灵术,他如何能对付那些灵兽?会灵术的人需要有灵力,况且还要力量高强才行,我跟他同床共枕这么多年,他不过是个老实本分的种田人!”那妇人面色灰黄,语气却硬得丝毫不减:“我家官人从来都是老实本分,连别人人家的柴火都不会多拿一根,如何能去做这种下三滥的勾当,还一做就是这么多年。”那妇人泪流满面地控诉着:“大人,我敬你为官是为了民众立个公道,现下我家官人已死,但我一定要为他讨回个公道!人不能白死!就算没有天道,我也要为他讨回这个公道!”
“所有的重罪犯都要废除灵力,死前自断灵力的的人也看不出有任何灵力。”卢冉语气沉静:“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岂能是你们这些凡人来胡闹!”
“别想欺负我不知道,我只要验尸。”妇人冷冷地说:“别管是自断灵力还是被废除灵力,和灵气共生,灵力入体多年,一朝如何能散尽!一定会留下痕迹,肯定会,只要你验尸,所有人就都能看到!”
声音不大,但足够堂上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王子,这些人满口妖言,所有的证据我都一一呈上,捉住他的时候,是从你家里搜出虎牙兽角,还有猎捕灵兽的陷阱器,不是吗。”
“那些法器没有一样是能够捉住灵兽的。”妇人道:“鸿牙山庄中的灵兽比普通灵兽厉害得多!那些法器不过只能抓住鸟罢了!”
“那他为什么要认罪!”卢冉的声音高了:“如果他有冤,大可以不认。可是这铁板钉钉的口供,又如何能翻案?”
妇人哭得快要晕过去,避过卢冉开始对着容渊说话:“求求你,我丈夫真的没有私贩灵兽,更没有纵容灵兽害人,求求你,去验尸好吗,如果去验尸一定会发现他是无辜的,他真的是无辜的!”
卢冉大手一挥,玄衣便拖走了那妇人,她的身下是一条长长的血痕。
容渊再次翻了一遍口供书,毫无破绽,但今日那妇人口口声声,字字句句,都给他一种确有冤情在其中的感觉。
“御星公子到!”
容渊抬眼,只见御星和翰城一前一后从门口进来
“这次可能真的杀错人了。”御星急匆匆地从门口走来:“所有的数都对的上,这些人的口供,还有灵兽宫里都对的上,我都看过,他们不会在这么明显的地方做手脚。”
“难道真是我看错了人?”容渊问御星,眼风扫过卢冉:“不可能。”
“若是杀错了人,眼前这个卢冉也逃不了干系。”御星从长桌那头转过来走到容渊身边:“但有一件事我们没法说明,那就是,就是有破绽,也一定在更隐秘的地方,可这些卷宗都是王子过目了的,这件事若是过了也就过了,可就是半路上杀出这几个妇人。”
卢冉侧耳,脸上露出笑容,朝前走了两步,踩在那妇人留下的血痕上,那妇人被拖走。
“一定有破绽。”容渊听毕,顿了顿,那只握着碧落天刃的手一用力,骨节一紧。
“你要做什么!”御星还未来得及拉住容渊,他已经飞身出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碧落天刃就已经朝着卢冉背后刺去。
卢冉回过头,微微一侧身蹲下躲过,眉心聚着气,稳住身形在地上。
“王子这是要做什么!”
容渊依旧不语,招招直逼卢冉咽喉,卢冉退无可退,又无法动手,被逼到墙角,喘着气,堂上之人俱已看得怔住,众人噤声,不敢多发一语。
碧落天刃凌空挥出白色光痕,剑尖直指地面,容渊收了手。
“你到底是谁。”
卢冉背靠墙角,并无惧意。
容渊看过徐绿辰在灵术赛上的灵术,他父亲徐能亲传,同样是世迦族的灵术,但徐绿辰那一招噬魂掌是独门秘术,还有那身法和徐绿辰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力度差别。
“为何会用噬魂掌。”
“我是卢冉。”他说:“渊王子何以动怒,我奉命行事,现在罪犯已经处决,不过是几个妇人的一面之词,王子何故质疑卢冉。”
“我问的是,你是谁。”
御星站在容渊身后。
“大人!不好了!刚刚那个妇人带着刀,要在刑律台门口自尽!外面围着到处都是人!”一个侍从跑进来禀报。
“麟江!”容渊回身。
“这就去。”麟江本就想逃离眼前这混乱的场面,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借口,迅速带着几个玄衣从堂上撤走。
“她说什么?”麟江边走边问那个侍从。
“她说她的丈夫只是负责运送,没有猎捕和私贩。她一口咬定说他家官人绝对没有做过这样事,一是灵力不够,二是胆小如鼠,说她宁愿以死来证明丈夫的清白,明明有了口供,铁板钉钉,没完没了了……”那侍从的声音渐远。
这边依旧僵持着。
“还有最后一个办法。”容渊道,右手一放,碧落天刃消失在空气里:“卢冉大人,你是为了灵兽案立过功的人,现在有人质疑,唯一的办法就是像那妇人说的,验尸。她只是对审判结果放心不下,自己的丈夫既然是忠厚之人,她如此挂念也是人之常情,若审判无误,她也不至于因为诬陷官员而获罪,既然不是她一人如此坚持,不如刑律台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他还在尝试进入卢冉的记忆,奈何那边好像上了锁一般严丝合缝。
这让人的疑虑更重。
卢冉的记忆里有一定不同寻常的东西,自从上次容渊看过洛枫的记忆,尽管洛枫的记忆也还是一个谜,但这个谜指向更远的地方,或许再绕一个弯就能解开。
“王子,何必要在暗中查看我呢?”卢冉从地上起来,压低了声音:“我的记忆未经允许,王子也不可私自查看。”
“那你又为何要锁?”
“王子,高阶官员在办案中为了避免泄露案情,一律都要将记忆保护好。我也是按规章行事,王子决定用我却又怀疑我,这倒是让我卢某人有些费解了。”
“锁住记忆没有错,但你知道没有人有灵力能查看你的记忆。”容渊盯着卢冉死气沉沉的眸子:“除了我。”
卢冉怔住微微那么一刻,一刹那就恢复了正常。
“这可说不准。”卢冉说。
“验尸。”容渊说。
“验尸。”卢冉抖落法袍上的尘土:“照王子说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