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赦大老爷除夕开祠堂的行动很成功,他看不顺眼的族人都很自觉,都不用他开口便自请除族了。大老爷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修改了族谱之后,很痛快地将状纸一笔勾销。然后,转头便让周奇带着苦主去应天府衙喊冤。这都是证据确凿的案子,又有祜祜在这盯着,量应天府尹不敢不秉公断案。
他本来是想让人去告御状的,谁知只是跟祜祜提了一句,便被他压在炕上好一顿挠,笑得浑身都是软绵绵的,跟面条儿似的。赦大老爷只好放弃狐假虎威的主意,这么多案子,就让应天府尹头疼去吧。
过了年,圣驾返京就提上了日程。同时,京城的消息也不断传来。
太上皇如今的身体越发好了,听说已经能上金殿听政了,只是还受不得案牍劳形之苦;京营节度使换了人,换成了金陵王家的王子腾,一上任就对京营多有调动;八王爷如今似乎又入了太上皇的眼,很是被太上皇当众夸赞了几回……
“太上皇如今又有了精神,你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贾赦同情地拍拍祜祜,颇有些同病相怜之感。他是有个不省心的老太太,祜祜是个有个不省心的老头子,苍天啊大地啊,咋不把他俩配成对儿呢!
宇文祜倒似乎并不在意,对太上皇的折腾劲儿,他早就有心理准备。如今他一趟南巡,已经稳定了江南之地,而在京城也早有准备,倒也不怕天翻过来。只是……为什么赦赦看起来也不怎么担心他,反而给他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呢?!
“你似乎对朕挺放心的啊,一点也不担心朕把皇位弄丢的样子?”宇文祜特意用上了‘朕’的自称,板着脸去拧贾赦脸颊上笑出来的小涡,“还有这笑,朕日子不好过了,就让你这么开心,嗯?”
赦大老爷被拧了笑涡涡都没反应,完全被祜祜那一声尾音上挑的“嗯”撩动了,小心肝儿颤呼呼的,骨头都软得一塌糊涂。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当年他就是被祜祜那不经意的小动作弄得脸红心跳,着急忙慌地就落荒而逃了。
被他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小眼神儿还跟带钩子似的,皇帝陛下也有些不自在了。干咳一声,收回拧涡涡的手指,却下意识地搓了搓,也不知是想把指尖的留恋搓掉呢,还是想把它留住。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房里莫名的暧昧,怀大总管一进门就瞧见正襟危坐的两个人,见了礼道:“主子,各处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只等您定个圣驾返京的日子呢。”
宇文祜点点头,随手圈了个日子,问道:“御驾至扬州之后,该走水路,沿大运河而上。一路上不多做停留,我与恩侯不乘船,待到通州再与你们汇合。”屋子里就有地图,将回京的计划道出。
大老爷这会儿也缓过来了,闻言便有些担心安全问题,劝道:“来的时候便遭了刺杀,这次回程只怕他们会更变本加厉,咱们单独走怕是不会太平了。圣上南巡这几个月,整个江南官场大半在握,怕是京里有些人看在眼中,心里不会痛快了。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没了我这个大靶子,他们哪能倾尽全力,又能会被一网打尽呢。我既然坐到了那个位子上,便没打算整日里提心吊胆的。先把这些爪牙们剪除了,至于旁的帐,等回京了再算。”宇文祜安抚地拍拍他手背,却没打算改主意。
“再说,有赦赦跟我一起呢,若真有危险,也会保护我平安,对不对?”皇帝陛下心里十分偎贴,他要恩侯同他一起微服而行,恩侯明知会有许多危险,却没有一句异议,反而只担心着他的安危。嗯,他家赦赦就是不一样,好得很!
怀仁早知陛下有引蛇出洞的意思,也曾苦苦劝过,只是没什么功效。原想着贾伯爷的话说不定管用呢,谁知他主子将贾伯爷也拉下水,俩人儿一块跑了。抬头想给贾伯爷个眼色,让他再劝劝陛下的时候,却见伯爷盯着他家主子,眼睛都快看直了。这是……什么情况?
还能是什么情况,皇帝陛下那一声“对不对”,又让大老爷沉醉其中了。也不知道祜祜是不是故意的,最近总能听见他用那上挑的尾音撩拨人,老爷他都被撩得不要不要的。
正月初八,乃是圣驾启程返京的日子。这日一大早,金陵及附近的官员便在新任两江总督的带领下,恭送圣上。本来他们是打算一直送到扬州,看着圣驾上了龙船才回的,结果出了金陵城就被皇帝陛下撵回去了,让他们该干嘛干嘛去。
“不是说到了扬州才闪的么,怎么这会儿就要走啊?”赦大老爷不习惯地摸摸脸,脸上忽然多了一层皮,不透气还是其次,黏糊糊地让他痒得很啊。
回京的队伍在镇江停留的当晚,宇文祜已经带着改头换面的赦大老爷离开了大队人马,两人总管、儿子都没带,趁夜便双人双骑北上了。
“扬州本就是个幌子,南巡队伍明早便会从镇江登船,一路北上京城。我虽是出来当靶子的,但也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能耐找到。”宇文祜明白,他这次微服而行的意图太过明显,以老八那谨慎的性子,若是一点难度都不给他,老八怕是宁可按兵不动,也不会孤注一掷。
大老爷没再说话,默默地拢紧了身上的披风。正月里的天气,即便实在南边,骑着马飞驰也不是好受的。若非他“梦”中经历过边关岁月,怕是早就耍赖不干了。不过即便如此,他心里也有些小后悔,好好地干嘛陪着祜祜疯,老老实实地坐船回京多好。现在挨冷受冻不说,还得担心小命儿不保,老爷他简直命苦死了。
唉,只希望日后祜祜能看在他舍命相陪的份上,能与他君臣相携、白头到老,不要被半道儿上卸磨杀驴……呸,老爷才不是那啥,应该是过河拆桥才对。
两人在江苏境内尚还一路平安,可等他们进入山东时,各种各样的刺杀便接二连三地到来。宇文祜身边虽然也隐匿着许多暗卫保护,可渐渐竟有些力有不逮了。越是接近京城,遇到的刺杀便越多,如影随形一样对他们展开了追杀。宇文祜的脸色也由从容不迫,变得山雨欲来起来。
在一处不知名的山沟沟里,赦大老爷已是披头散发、衣衫褴褛了,瘫在溪边的大石头上喘气,好半晌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今日他们遭遇了上百死士的围杀,逃亡途中跟暗卫们走散,,好容易才摆脱了刺客的追杀,能喘口气。
“怎么样,还能坚持么?”宇文祜的形象也挺狼狈,蹲在溪边将水囊灌满,看一眼贾赦将水囊递过去,“咱们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天津,离着通州也没多远了。”
贾赦大大地灌了一口水,撑着身子坐起来,打量了下周遭的环境,道:“如今就咱们两个人,前面不知道有什么,后面却还有追兵,想要走出这座山,怕是没那么容易。他们也真舍得下本儿,算算这些日子以来,暗卫已经干掉了多少死士,竟然还有那么些追在后头。”
“特么的,培养死士不花银子啊!”赦大老爷低咒一句,又灌了口水进肚子。没办法,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手边又没有干粮,也只能拿水充饥了。大老爷委屈得都想掉眼泪,想当年便是他被充军的时候,也没受过这个苦啊!
“追在咱们后面的,不是一股势力,怕是连……都参与了。这次也是我失算了,没想到为了要我这一条命,那么不对付的几个人,都能联起手来一致对付我。大意了!”宇文祜从身上私下块布,仔细地擦拭着手中染血的宝剑。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色淡淡的,贾赦却分明看出了他压抑在冷淡之下的怒火。虽然祜祜没说出口,但贾赦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被亲人或者说被父亲背叛的痛苦,他明白,因为他也曾经承受过。
只是,当年的贾代善没想要他的命,如今的太上皇却想让祜祜再也回不去。
贾赦的眼神有些放空,祜祜跟他不一样,贾代善从来都没把他当做儿子,在祖母去世后被那样对待,贾赦虽然痛苦失望、自暴自弃,但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而祜祜呢?
他还记得当年,祜祜也是太上皇疼爱过的孩子,更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继承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难道只因为如今的祜祜,挡在了他重掌天下权的路上?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这本该是天下间最亲密无间的关系啊!唉……
“走吧,咱们得趁着天色还亮着,尽快找到个过夜的地方。在这样的山林里走夜路,实在太过危险。”宇文祜伸手把贾赦拉起来,打断了他的多愁善感,“路上还要找些吃的,不然再被围上,可没有力气突围了。”
赦大老爷从来都是心大的,听到了吃的二字,方才的惆怅遗憾瞬间便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本就是个吃货,又赶上如今正饿着肚子,光是听见这俩字儿,他都已经在流口水了。
大老爷很有精神地拍拍胸脯,保证道:“这个我在行,保证能找到好吃的。祜祜,我跟你说啊,这种山林里最适合找吃的了。等会儿咱们打只兔子好不好,那个烤了特别好吃的。对了,咱们沿着方才的溪水走,扎几条鱼烤了不也错啊。”
“声音小些,不能沿着溪水走,容易被刺客发现。”皇帝陛下轻弹那脑门儿,十分冷静地否决了吃货的提议,“也不能生火烤吃的,天色就要暗下来了,火光会被发现的。赦赦你坚持坚持,等到了京城,御膳房的御厨随你挑,好不好?”
“……好。”完了,又被那撩人的尾音勾住,赦大老爷连好吃的都忘了,不管祜祜说什么都是好。
宇文祜见他又直了眼睛,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不由加重手指上的力道,将人弹醒了。这货也不知道怎么了,动不动就盯着自己发呆,平时倒没什么,可如今是个什么情形?还是个糊涂蛋!
“又敲我!”大老爷被敲疼,红着脸捂着额头嘟囔道。他也知道啦,老爷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总是被另一个大老爷们儿,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大老爷们儿,勾得心肝儿直颤的不正常,可是老爷他控制不住啊!也不知道祜祜会不会生气,以后要忍住,忍住!
贾赦抬头借着太阳辨了辨方向,又在地上寻摸了一会儿,拉住宇文祜的袖子,带着他换了个方向,“咱们走这边,你往那个方向走,越走离着京城越远。”感谢特种兵的野外训练课程,让老爷他从一个重症路痴,变身身形指南针。
宇文祜愣了一下,默默地跟着贾赦改了方向。他稍稍落后了贾赦半步,看着贾赦的目光有些凝重。赦赦从小就是个不辨方向的,即便是在四四方方的紫禁城里,他都能找不着东南西北。如今的他……
有一瞬间,宇文祜险些忍不住便要开口去问:贾赦,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