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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刚过午,正是歇晌的时候,店铺里的客人并不多。楚晴装作挑选布匹,微侧身发现了那道视线的主人。
竟是铺子里的伙计!
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穿身灰蓝色的裋褐,脚上一双墨蓝色千层底布鞋,鞋口处露出白色布袜,打扮得很齐整,长相也不差,一双眼眸骨碌碌地显得很机灵。
见楚晴打量他,伙计不但不回避反而迎上来,对牢楚晴的眼眸问道:“姑娘想要什么布料?是自己穿用还是给别人选的,现在是冬天各式缎面卖得最好,姑娘不妨看一看。”
哪有这样肆无忌惮盯着客人打量的伙计?
楚晴沉了脸一言不发。
明氏正与掌柜说话,倒是石榴注意到这边,喝道:“这是府里五姑娘,不用招呼,有吩咐自会唤你。”
伙计眸中骤然迸射出闪亮的光彩,随即点头哈腰地赔礼,“恕小的眼拙没认出来。”低了头退至一旁,却在转身时仍着意地瞧了楚晴两眼。
明氏闻声走过来,板着脸逡巡一圈,拉起楚晴的手,“衣服在楼上。”
上楼的时候,楚晴注意到伙计被掌柜叫到了帘子后边。
真彩楼一楼是卖布料的地方,二楼则是量体裁衣之处。客人可以在一层选了布匹上来定制,也可自己带布料过来缝衣。
偌大的地方被分成两半,靠窗处一字排开六张绣花架子,绣娘正目不转睛地低头绣花,而北边靠墙处则间成四个小房间。房间门口挂着布帘,隐约能看到里面身影晃动,也有声音传来。
见到明氏,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婆子捧着大红的棉布包袱上前,屈膝福了福,“请东家过目。”
石榴接过来,先抖开罗裙。
裙子是十二幅的,长长的裙摆垂落下来,如云霞灿烂,水波流动,美轮美奂,瞬间耀花了四周人的眼。
不愧是贡品中的贡品。
明氏满意地点点头,“晴丫头穿上试试。”
问秋伺候楚晴换了衣衫。
靠墙面架着面花梨木底座的穿衣镜,婆子上前揭开镜袱,楚晴便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的模样——玫瑰紫的褙子,玫红色的裙子,规整的双丫髻,衬着她红润细嫩的脸庞,怎么看怎么讨喜。
可褙子上精致的绣花,裙摆处繁复的襕边,以及缎面若隐若现的流光,无一不彰显这高门世家独有的富贵与气度。
楚晴抿唇笑了笑,想起昨夜在倚水阁试穿的、徐嬷嬷亲自画了样子做成的衣衫。
真紫色的小袄,袄身极短,刚过腰际,裙子又极长,裙摆没有绣花,却是用真紫色布料做成数十朵百合花一排排缝在上面,使得她并未长成的腰身也显出几分窈窕来。像是凭空年长了两岁。
无疑,那样的自己是很美的,有种豆蔻少女初长成的柔嫩娇艳,可眼下的自己更适合在国公爷的寿辰那天亮相。
有哪家的夫人太太会不喜欢长相可爱满脸喜气的后辈?
楚晴在镜子前侧了侧身,真是无一处不合适,无一处不熨帖,遂笑:“真彩楼果然名不虚传。”
婆子笑呵呵地开口,“姑娘生得好穿什么都好看,这料子也好。”
明氏细细地前后打量番,“小孩子就该这么穿,你平常太素淡了,往后多裁几条鲜亮点儿的裙子,也该戴点亮眼的首饰。”
楚晴换下新衣,婆子仍旧用包袱包好,却又捧出一托盘香囊来,“这料子金贵不敢糟践,勉强赶出几只香囊还有两条额帕,姑娘若不嫌弃就拿着玩儿吧。”
香囊做得中规中矩,上面绣着步步登高、吉祥如意等常见的花样,额帕却很精致,不知是布料不够还是觉得玫瑰紫太张扬,两边各镶了条墨绿色的边,显得端庄大方了许多。
楚晴取了额帕笑道:“嬷嬷辛苦这阵子,香囊就自个儿留着吧,这两条额帕我倒是喜欢。”
婆子道谢,托了托盘退下。
明氏问道:“额帕是给老夫人的?”
楚晴点点头,白嫩的手指在额帕上比划着,“正中镶块猫眼石,两边各一块碧玺石,伯娘觉得怎么样?”
“应该不错,不如这就到银楼去镶镶看。”明氏含笑引着楚晴便往下走,走到一楼,楚晴往店堂扫了眼,没有看到适才那个伙计。
问秋知其意,悄声道:“那人太过无礼,掌柜已将他辞了。”
离真彩楼隔着两家店铺就有间银楼,几人便未坐车,步行往那边走。隔着轻薄的面纱,楚晴又感觉到那股灼灼的视线,不由侧头回视过去。
就在真彩楼斜对面,仍是那个刚被辞退的伙计,斜斜地靠着墙,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唇微微翘着,脸上丝毫没有丢了饭碗的沮丧不安。
这人真是莫名其妙,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陌生人看,而且还是个陌生的女子。
楚晴眸中酝酿出怒气,低低吩咐问秋几句。问秋便朝留在马车旁边的侍卫走去。
伙计似是察觉到什么,兔子般窜进人群里,转眼没了踪影。
经过这一遭,楚晴便有几分恹恹地,而明氏却兴致颇高,让掌柜将各式宝石珠子一一取出来比在额帕上试,用了足足两刻钟才选定。又替楚晴选了个南珠花冠,花冠不大,可上面的珠子个个匀称圆润,隐隐透着粉色,一看就价值不菲。
楚晴瞥了眼价格,不由倒吸口气,就只十几颗珠子,竟也要上百两银子。她手里不是没有银子,当年赵氏陪嫁了三千两现银基本没动,目前都是她掌管着,可总觉得有点不值。
掌柜极有眼力,看出楚晴心思,笑着解释,“单论珠子确实值不了这个价,这花冠是醉墨亲手镶成,万晋国仅此一只,要价实在不贵。若非东家要来,我们也不愿拿出来卖。”
楚晴仰了头问:“就是那个出了花间集的醉墨?”
掌柜笑着点头,“正是!”
《花间集》是今春印刷的一本书,书中以花喻人,写了十六首诗,或豪迈大气,或婉转温柔、或清丽动人,不仅在士子间极富盛名,便是在闺阁中也流传甚广。
楚晚跟楚暖手中各有一本,对其中词藻推崇备至。
既然是醉墨所镶,倒也值这个价,楚晴笑着开口,“如此我就要了,回头把账单送到卫国公府,我在家里行五。”
掌柜笑呵呵地看向明氏。
明氏笑道:“等额帕镶好了一并送去,只算这几块石头,花冠另外记帐。”顿一下又道,“这是府里五姑娘,以后记住了。”
“是,”掌柜恭敬地点点头,“额帕明天就能镶好,后天一早定能给五姑娘送过去。”
楚晴这才反应过来,侧头问明氏:“这间也是伯娘的铺子?”
明氏笑道:“街尾还有家专门做扬州菜的馆子,今儿晚了,等哪天带你去尝尝。”
楚晴知道明氏富有,每个月送到大房院里的账本都是厚厚一摞,却不成想单是在寸土寸金的东街就拥有三间铺子。
不管铺子赚钱与否,单是铺面就值好几万两银子吧?
难怪文氏对明氏又是恨又是嫉,有这么个富有的妯娌的确压力太大了。
可转念一想,明氏有钱是她的事,文氏也不能因此就损害大房院该得的利益。想起以往文氏做的一桩桩事,楚晴无奈地摇摇头。
回到车上,楚晴打开匣子又取出南珠花冠来打量。说起来也怪,花冠甚是简单,就是十几颗南珠围成环状,看上去并没什么特别之处,遂叹道:“几十两银子的本钱,就因是醉墨所镶平白贵了一倍,回头我照这样子也镶一个花冠,说是醉墨的手笔,别人也分不出来。”
明氏笑道:“外行看不出来,内行人却是一眼就知道,名家制造首饰的时候都会留有暗记,你看花冠底座是不是有黑土两个字?”
楚晴仔细看了两遍才发现不起眼的地方果然刻着极小的“黑土”两个篆字,“黑”字下弯,“土”字上合,堪勘并成圆形,若不仔细分辨,还以为是环状的纹路。
花冠好做,可这两个字刻成这般却着实难得。
“这是醉墨的徽记,”明氏解释道:“凡他制作的东西,不管首饰也好,砚台也好,还有玉雕竹雕等都有这个标记”
“竟然还会制砚台?”楚晴惊讶,“也太厉害了……也不知怎样的人才会有这般手艺。伯娘见过他吗?”
“自然见过,”明氏眸中浮起温柔的笑意,“不过是十几年前了,也不知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十几年前见过,想必醉墨已经不年轻了。
也是,不花费十年八年怎可能磨练出这般精湛的技艺来?
楚晴默默地将花冠仍放回匣子里。
明氏却又开口,“阿晴,你虽年纪小,也该早早为自己打算起来了。”
楚晴疑惑地抬头。
明氏续道:“我嫁到府里正好二十年,虽不掌家,多少心里也有数。府里进项不多,抛开国公爷跟世子爷的俸禄不算,就只有两处田庄跟四间铺子。田庄收益有限,还得看年头,最好的时候也才有两三千两银子,铺子我打听着也不十分赚钱……只够维持着府里几百口子人,便是有盈余也落到你二伯母手里去了。前年大姑娘出阁,公中出了四千两银子,老夫人添了两千两,你二伯母贴了两千两,共八千两的嫁妆,算是体体面面的。你前头有三个兄长和三个姐姐,等他们办完事,我估摸着老夫人也没有太多私房贴补你。”
楚晴默了默,她何尝不知,便是老夫人有银子也不见得会贴给她,在她下面还有六少爷楚旻,楚旻是文氏嫡子,平素都被老夫人当成眼珠子待,肯定是要留给他的。
“所以也只公中这四千两,虽说你手里还有你娘的嫁妆,你外祖父为官清廉,当初你娘嫁过来只有三十六抬嫁妆,也多是日用之物,既没田庄也没铺子,压箱底的银子倒是有一些……钱留在手里不用就是死的,阿晴,你想没想过买间铺子,以后多少有个进项?而且,管铺子跟管家大同小异,早点上手,以后你嫁了人也好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