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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华章半垂着眸子,睫毛纤长如鸦羽,在他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他自进来后就少言寡语,现在更是显出一种压抑的清冷,虽一言不发,但仿佛已说了很多。
太平公主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再追究。她拉着明华章的手坐下,忧心忡忡道:“母亲的疑心病越来越重了,有些话连我也不敢硬劝。你若在这个当口现世,她肯定会觉得这些年我都在欺骗她。唉,只能委屈你再躲几年,等李家掌权,我立刻让三兄、四兄恢复你的身份。”
明华章终于说话了,轻声道:“不必。镇国公对我很好,我亦真心把他当父亲。其实我从没想过能恢复身份,只要最后收复大唐江山,重现太平盛世,就够了。至于我,是生是死,是恢复本名还是从未存在,都不要紧。”
“那怎么行!”太平公主断然道,“当年母亲一意孤行,但我们都知道二兄是含冤而死的。他那么好的人,我这个做妹妹的这么多年连恢复他的清白都做不到,怎么能让他唯一的子嗣流落在外,一辈子顶着别人的姓氏?你放心,只要我太平还在一日,就一定让你认祖归宗,列位封王。”
太平公主给出了保证,意外发现明华章的脸色还是淡淡的。以前她是君他是臣,她从未关心过一个落魄公府的郎君怎么想,如今他突然成了她的侄儿,太平公主有心弥补,却拿不准要如何与他相处。太平公主试探问道:“你是何时知道身世的?”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不是镇国公亲生儿子的呢?明华章目光放远,陷入回忆中。
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一年,他刚刚四岁。那一年,东魏国寺僧人撰《大云经》四卷,称武后是弥勒佛化身下凡,应为天下主人,群臣奏称“凤集上阳宫,赤雀见朝堂”,李旦禅位,武太后称帝,上尊号圣神皇帝。
那一年,扬州有人以章怀太子李贤的名义造反,要求反周复唐,武皇和已死去四年的二儿子的关系再度恶化,年仅七岁的安乐郡王,故太子李贤的嫡长子,暴毙于流放途中。
那一年,秋日的阳光格外灿烂,天空瓦蓝,枫叶火红,颜色美得让人惶恐。镇国公府请来了启蒙夫子,明华裳把墨水当糖水,经常淋得明华章一身都是,明华章气不过,打又打不过明华裳,索性也往明华裳身上画画,两人成天打打闹闹,谁都不听夫子讲课。
明华章至今都记得,那日天气特别好,夫子在上面讲千字文,他和明华裳在下面打成一团,镇国公突然从外面回来,站在回廊上,看了他许久。
然后镇国公单独将他叫出来,明华章都以为父亲要骂他了,没想到,镇国公只是叫他坐下,一张口就叫他:“郡王殿下。”
明华章愣住了,他以为父亲生气,凑过去想认错:“阿父,我错了……”
明华裳以往总是用这招,屡试不爽,明华章见多了也就学会了。然而印象中总是容易心软的父亲这次却毫无动容,他用明华章陌生的强硬口吻,说:“郡王,臣奉太子遗命,保护幼主。太子幼时便有过目不忘之才,长大后仪容端方,举止庄重,二十岁便博览群书,统天下英贤编书注史,才德为朝野上下称道。如此惊才绝艳之人降生于帝王家,本该是大唐之幸,然而天妒英才,太子才二十九岁便自刎于东宫,今日,连他的长子也死了。普天之下,竟只剩郡王一个四岁稚子,能证明太子存在过。太子将郡王托付于明家是信得过微臣,若殿下长成一个斗鸡走马之辈,臣万死难辞其罪。”
明华章完全呆怔,四岁的孩子虽然不懂事,但对大人的情绪非常敏感。他大概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小心翼翼问:“阿父,你是说,我其实不是明家人?”
“您乃天潢贵胄,太子殿下唯一的子嗣,明家何德何能,敢受您的香火?”镇国公说,“我觏之子,维其有章矣。太子希望您活得自在光华,又不失礼乐法度,所以给您起名华章,随后就让臣将您抱走。臣妻正好在终南山产女,生下一对双胎女儿,臣给其中一个取名华裳,与您冒充为龙凤胎。臣本不欲这么早就告诉您这些,但太子冤屈未洗,安乐郡王暴毙途中,李氏诸王一个个卷入谋反罪名中。臣怕再不说,这江山让人血洗一遍,再无人光复李唐,就来不及了。”
年幼的明华章安静了许久,原来,阿父不是他阿父,裳裳也不是他妹妹。过了很久,明华章低声问:“那裳裳的亲生手足,去哪里了?”
方才还慷慨激昂、忧国忧民的镇国公忽然哽噎了一下,眼中沁出泪,说:“她被臣送走了。放心,以后您就是镇国公府世子,明家之一切您可任意取用。臣有生之年,绝不会让任何人,威胁您的位置。”
后面镇国公还说了什么,明华章就记不住了。他只记得天授元年的秋天格外明灿,刺眼的让他觉得,永远过不完。
那天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明华章不想回想,只简单叙述了换孩子经过。
镇国公夫人王瑜兰怀了一对双胎,但困在长安的镇国公并不知道,那时东宫和武后的关系日渐紧张,李贤感觉到自己难得善终,就用药让当时正怀有身孕的良娣早产,假托流产,实则让镇国公将孩子悄悄抱走。没想到镇国公将孩子带到山庄后才得知,妻子怀的是双胎。
生出双胞胎常见,龙凤胎偶尔有,但三胞胎绝无仅有。镇国公为了保护幼主,只能在妻子拼了性命才生下来的双胎女儿中,挑身子骨最健壮的一个,让奶娘苏氏抱走。剩下的一个顺着明华章——或者说李华章的名字取名华裳,对外宣称生了对龙凤胎。
时光悠悠一转十七载,他们三个孩子错位的命运,也延续了十七年。
太平公主面露满意,颔首道:“明怀渊是个忠臣,二兄果然没有看错他。不过,当时谢家也在辅佐二兄,谢氏家学更好,更适合教养幼主,为何二兄没有选择谢家?”
这个明华章也不得而知,他只知道李贤托孤那日,谢济川的父亲谢慎也在场,是少数几个知道真相的臣子之一。
把自家血脉送到外面寄养,一定需要第三方见证,不然日后等自己走了,如何证明孩子的身份?所以李贤让镇国公抱走了孩子,以玉佩作为信物;同时给谢慎一份自己的亲笔书信,里面陈明一切因果,好让两家相互制衡,共同保护儿子长大。
因此谢济川很小就知道明华章的身份,在家族的纵容或者鼓励下,和明华章成为朋友。
明华章无意说这些事,没有回答太平公主的问题。太平公主也只是疑惑一下,并不执着答案,她很快就抛过此事,对明华章说:“这是一个好机会,魏王找到了当年山庄里的旧仆,恐怕已经知道十七年前调换了孩子。但外人只知抱来一个孩子,却不知道是双胎中的谁,我们完全可以做文章,将嫌疑引到明华裳身上去。”
“不行!”明华章猛地抬高声音,音色冷峻冰寒,“她们姐妹因为我天各一方,她一个人孤独地在内宅长大。我已经亏欠了她们,若再将她置于危险之中,我与畜生何异?”
太平公主愣了下,不明白他怎么这么大反应:“你是君,她们是臣,为你而死,是她们的荣幸。”
“不。”明华章声音不高,但其中意味极为坚定,“她不是。她是我的妹妹。”
他的童年在得知父亲被逼自杀、母亲兄长全部被祖母杀死的那一天就结束了。镇国公告知他身世的第二天,他照常去学堂听夫子授课,明华裳又跑过来找他玩,他看着把自己涂成花猫还傻乐的明华裳,既羡慕,也心酸。
如果不是他,她不会和自己的姐姐分隔两地。他对不起明华裳,也对不起那个被送走的女孩。之后他再也不敢停歇,章怀太子美名遍天下,他怕自己担不起生父的名,也怕还不起养父的恩。
所以他对明华裳格外纵容,一方面是偿还亏欠,另一方面是他想让明华裳度过一个快乐的童年,连同他的那份一起。
没想到镇国公也是同样的心理,这些年他一直活在对妻子和长女的愧疚中,只能加倍补偿小女儿。在他们俩的溺爱下,明华裳成长过程中没有遇到一丁点压力和紧迫感,成功长成一条咸鱼。
但无论明华裳变成什么样子,不管她是嚣张跋扈、刁蛮任性,是安于平凡、不思进取,还是异想天开、终身不嫁,甚至想像男人一样出门查案,明华章都会护她一生。她做错的事,他来承担;她欠下的债,他来偿还。
这些感情不足为外人道,哪怕面前的人是他血缘上的姑姑。太平公主皱眉,完全无法理解:“你是二兄唯一的血脉,你的妹妹该是安乐、永和她们,明氏区区一个臣女,怎么配做你的妹妹?”
明华章淡漠不语,不欲和太平公主争辩此事,只是抬眸,异常郑重地望向这位纵横宫廷、权倾朝野的公主:“太平殿下,若您还当我是李家人,就勿要伤害她,也不要试图借他人之手害她。只要她有任何闪失,我必与您,与太子、相王,与李家所有人,不死不休。”
太平公主看着他的眼睛,一时都愣住了。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见到了女皇。
当年她抱着刚出生的孩子,跪在台阶下哭求母亲绕过薛绍一命时,母亲的眼神也是这般。
太平公主回过神后,一寸寸打量着明华章的眉眼,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孩子容貌像薛绍,气质却像李贤。这两个男人一个是她的初恋兼第一任丈夫,一个是她幼时最崇拜的兄长。
可是,他们都死了。一个被饿死于大牢,一个自刎于东宫。
他们是她回不去的少女时光,是李唐皇室由盛而衰的转折点。所以在太平公主知道二兄还有子嗣存世时,简直欣喜若狂。仿佛这是一个象征,象征着他们李家失落了十七年后,终于等来云开月明。
太平公主立刻安排和明华章相认,她不能让魏王发现他们两人有过接触,更要紧的是要瞒过女皇,为此她给长安半数勋贵都发了帖子,只为了让镇国公世子毫不引人注目地上门。
太平公主看着明华章,欲言又止,最后叹了一声,起身说:“罢了,你被明家养大,难免有感情。但你要记得,生于皇家,情感是最大的负累。你想当一个君子,知恩图报,爱护养妹,然你焉知其他人是否会如此待你?”
太平公主双手交握在腹前,又恢复成那个雍容精明的公主。她高髻上的步摇轻轻晃动,像天授元年的秋光,刺的人眼晕:“你的父亲就死于心善,我希望你不要重蹈二兄的覆辙。趁现在没人发现你,我们还有机会补救,一旦你的存在被魏王、梁王知道,闹到母亲跟前,没人救得了你。到那时,你,我,太
子,相王,李家所剩不多的郡王公主,全都要死。”
“我搅乱了宴会厅,没人会注意你我不在,但我不能消失太久,我先回去,你换好衣服后,等一炷香再来。放心,路上的人已经被我支开了,你不用多做什么,旁人问起,你便说出来更衣透气。”
“我可以等你想通,但你要记得,终究我们才是一家人。”
第136章永泰
太平公主走后,明华章独自坐在沉郁富丽的客房内,身上的墨迹已经干涸,他却良久未动。
隐姓埋名十七年,他们虽不知他,他却能时常见到他们。明华章亲耳听着庐陵王被流放、相王被圈禁,亲眼见证太平公主改嫁他人、融入武家,亲身经历李唐皇室被屠杀殆尽、人为抹除的十年。
他从没有一刻忘记自己的身份,毫无疑问,他愿意为了兴复李唐付出一切,乃至生命。但当他真正站在太平公主面前,终于能和自己血缘上的亲人相认时,他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温情,甚至称得上不欢而散。
明华章看着屏风上振翅欲飞的蝴蝶,突然想到明华裳。如果今日面对这些事的人是她,她会如何?
可能她压根不会来,既然来了,就不会和太平公主疏远冷淡,把场子闹僵。哪怕谈话并不愉快,她也能笑语盈盈应下,把所有人都哄得开怀,然后润物细无声地达成自己的目的。等一出门,她一点都不受影响,回到宴席上依然能开开心心用膳。
她总是如此,无论遇到什么人、发生什么事,总是活得清醒又敞亮。不像明华章,多思多虑,别别扭扭,不敢投入地爱,也不敢放肆地恨。
明华章想着她,眼波不知不觉变得柔软。他低低叹了声,起身,去屏风后换下被弄脏的白衣,穿上一身墨紫色圆领袍。
他出门做客时都会带一套备用衣服,没想到今日用上了。明华章换第一套衣服时非常随便,毫无赴宴的自觉,但现在换备用衣裳,他却留了许多心。
他也不知道,太平公主会在宴会上搞送花这一招。他不是一个肤浅的人,也不在乎外人评价,但是,选俊才时,明华裳第一个想到的竟然不是他?
明华章预估一炷香到了,才离开房间,往宴会方向走去。太平公主果然安排好了,这一路基本没碰上什么人,明华章尽量挑着避光的地方走,在穿过一个花园时,明华章耳朵微动,仿佛听到树后有说话声。
明华章脸色慎重起来,悄悄靠近声音来处。他藏在树影下,拨开枝桠,意外地发现来者并不是预想中的敌人,而是明华裳。
夜色朦胧,细长的连翘枝从旁边垂下,落在水面上。亭子坐落在草木包围中,昏暗幽静,从外面很难注意到,因此,里面的人也没发现外面有人经过。
一个女子坐在凉亭中,发髻上简简单单簪着珠花,面庞泛着明珠般的清冷荧白,不是明华裳是谁?
明华章惊讶过后,心渐渐冷了下来。他原本打算出来找明华裳,但被太平公主使计调走,他相信明华裳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所以并不担心她,放心地跟着太平公主的人走了。他和太平公主试探、相认、争吵,都已经过了这么久,她还没回去?
她似乎有些冷,双手紧紧握着,不时搓动手指,但依然不肯离开,很认真地和什么人说话。
她对面的人隐没在灌木丛中,看不清面容,但从衣服可以看出,那是个男人。
明华章脑海里立刻冒出和明华裳先后脚离席的苏行止,但被他强行打住。不可能的,明华裳有多嘴甜心狠他最清楚,她看着一团和气没有棱角,其实心中十分清醒,如果对方的存在会妨碍她想要的生活,哪怕是王爷皇帝站在面前,她都会毫不犹豫掐断任何一丁点可能。
在太平公主的宴席上,周围来来往往随时会经过人,这么危险的地方,她怎么会和一个男子私下会面呢?
明华章不信。他就像自虐一样,哪怕答案呼之欲出,他仍然一动不动站在树丛后,偏要亲眼看到答案。他们谈了多久,他就站了多久,终于,那个男子动了,起身往外走,明华裳紧跟着追出去,穿过横斜疏影,明华章看到了那个男子的面容。
是苏行止。
他心中有什么东西落下,仿佛听到了云台上缈缈传来的审判。轻柔,和缓,却雷霆万钧。
苏行止身材颀长,冷硬肃穆,毫无怜香惜玉,一步顶旁边女子两步。但那个女子却不放弃,追在他身边说着什么,甚至主动伸手拉住对方。
明华章眼神漆黑沉寂,静静看着这一幕。
幽径里,明华裳正试图说服苏行止。明华裳听到苏行止说他亲妹妹已经死了后,心里狠狠一咯噔,知道事情朝她最不愿意相信的方向奔去。
她立即改变策略,尝试拉拢苏行止。然而苏行止听见明华裳怀疑苏嬷嬷,当场脸就黑了,明华裳好说歹说,才让苏行止相信,他的祖母骗了他。
镇国公府虽然不是二十四孝模范人家,但镇国公没有妾室,同一年二房、三房没有孩子出生,哪里来的内斗能让苏嬷嬷抱走一个女儿?如果苏雨霁是真正的明家人,那明华裳和明华章之中,就有一个是假的。
明华裳原以为是她,现在越看越觉得像明华章。她自己也就罢了,事关明华章,她怎么能让苏行止到外面乱说?
明华裳希望苏行止对此事保密,暂时不要告诉苏雨霁,等她查明白了再做安排,但苏行止不同意。
苏行止话不投机半句多,拂袖就要走人,明华裳顾不得许多,她强行拽住他的手臂,拿出自己多年来糊弄镇国公的功力,眼巴巴、水汪汪地望着他,真诚说:“苏兄,我并不想为难你,但事情没查明白前,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变数。我保证,我很快就会查出结果,求求你,能不能不要告诉苏姐姐?”
苏行止板着脸,冷硬道:“我与她之间没有秘密,我不会欺骗她的。”
“这怎么能叫骗呢?”明华裳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双眼愈发可怜巴巴的,煞有其事道,“这叫为她准备惊喜。你难道不希望将一切查明白后,亲口告诉她真相吗?耽误一两天不妨事,现在我们对许多事都一知半解,贸然告诉她未必能让她开心,说不定会害她卷入未知的麻烦中。苏兄,苏阿兄,求求你了。”
苏行止一直不为所动,但听到“未知的麻烦”时,他眼神闪了闪,迟疑了。
是啊,如果真如明华裳所说,镇国公府根本没有像样的内斗,能让一个公府千金流落在外的意外,会是什么?他不在乎明华裳、明华章的死活,也不在乎得罪镇国公世子后会不会影响仕途,但他不能拿苏雨霁的安全冒险。
最终,苏行止退步了。他冷着脸,硬邦邦道:“好吧,我姑且再信你一次。”
明华裳大喜,她注意到苏行止的视线,忙松开手,笑着为他拂了拂袖:“多谢苏兄。苏兄正直守公,深明大义,真不愧是陛下钦点的状元郎呢。”
苏行止瞅了她一眼,很佩服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他想到这可能是苏雨霁的姐妹,也不欲和她的家人闹太僵,便缓和了脸色道:“明二娘子过誉。天色已晚,二娘子单独待在外面不安全,我送二娘子回宴会厅。”
“那就有劳苏兄了。”明华裳非常给面子,笑道,“苏兄,请。”
两人隔了半步往宴会厅走,明华裳心怀鬼胎,苏行止也有意交好,两人一路你恭我让,看起来其乐融融。等到了宴会厅后,苏行止在阶前止步,说:“前面就是女客厅,我不方便靠近,明二娘子请回。”
明华裳道谢,她走上回廊后发现苏行止还在,莞尔朝他叉手:“多谢苏阿兄,我们改日再见。卷宗的事,还有多劳烦苏兄。”
苏行止面上冷冷淡淡,心里却道哪怕你是苏雨霁的亲戚也要按章程办,徇私想都别想。苏行止目送明华裳进门后才转身,绕了一段路,进入男厅。
殿里斗诗投票正到热闹时,没人留意明华裳不见了。明华裳贴着墙边进来,看了一会,很自然地融入人群中。
身周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因此她并没有注意到,殿外有一双眼睛,跟了她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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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公主的评诗活动可谓神来一笔,这看似是一场男女间的调情游戏,然而最终得票数是李家的王爷多还是武家的王爷多,却很能反映出人心向背。
不过最终结果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因为收到最多红花的不是东宫太子一系,也不是最得女皇恩宠的魏王一系,而是相王的庶出三儿子临淄王。
太平公主听到宫女统计的结果时,她都愣了下,随后笑道:“看来,最得女人心的乃是三郎。三郎,你若不自罚三杯,可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