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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
皇后云鬓花颜摇着金步姗姗来迟。
太后不悦看她一眼,没好气道:“这时辰还早呢,皇后急着来做甚,哀家再等一会也无妨么。”
皇后福了福身,笑吟吟道:“大清早的又是谁惹得母后不悦了,给老夫人道安了。”
老夫人亦笑道:“这处有酥榛糕点,过来吃么。”
太后怒道:“不是留予哀家吃的么!”
老夫人道:“府上还有,明日再拿些来。”
皇后坐到老夫人身旁的软榻上,拢了拢绣袍,侍婢给她端上热茶,老夫人对她道:“府内家仆从关雎老家带来的,这宫里头做的可比不上。”
“那是自然。”皇后嫣然笑道:“母后最喜这糕点了,留予母后吃罢。”
时至巳时,有小太监躬身来报:“太后千岁,皇后千岁,内务府苏大人前来跪安。”
太后抿了口茶,漠然道:“先让她跪会儿罢。”
老夫人道:“等等。”
太后看她一眼,皱眉道:“心疼个甚,哀家这是教她礼数呢。凭她一个新进朝臣,岂有让堂堂霍家老夫人吃闭门羹的理儿。感情这霍家的面子还没她一个内务府大臣的面儿大呢。如此尊卑不分恃宠而骄,日后还如何管束得了。”
老夫人哭笑不得道:“倒也是情有可原,身子抱恙也是真,总不能卧床见客罢。”
太后道:“哀家记得她伤的是手不是腿脚更不是脑子罢。不成,先让她跪着。”
一个时辰须臾间过去。那厢福公公不疾不徐走出殿外,朝苏绚客气道:“大人久等了,太后有请。”
苏绚暗暗松了口气,在鹿儿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身形微一晃动,跪麻的膝盖如同针刺,让她痛得闷哼了一声。头顶艳阳高照,将她的发髻晒出一层细腻的汗珠。
鹿儿微侧过头看她一眼,颦眉道:“小姐。”
苏绚扯了扯嘴角,故作轻松道:“无事。福公公请。”
苏绚脚步虚浮,面上却极力保持镇定如常的优雅模样从容地尾随福公公踏入养心殿跪安。
太后撇了撇茶盏,眼睛扫了她一眼,恍然说:“怎能让苏卿跪着,来人,还不快赐座。”
苏绚荣辱不惊地道:“多谢太后恩典。微臣不敢无礼,还是跪着罢。”
老夫人轻拍身旁空的软榻,道:“客气个甚,到我这处来坐着。”
苏绚道:“老夫人说笑了,微臣怎敢与老夫人同坐一处呢。”
这老夫人看着她恭谨而疏远的模样心里着急不已,心想太后当真是好心帮了倒忙。现也不知这闺女是如何看待自己,只怕因这事而害得两家人心生嫌隙。
太后似是对她的谦卑恭敬很是受用,抿了口茶,继而道:“即不坐便站着,起身罢。”
苏绚:“是。”
苏绚垂着脑袋站着,感觉自己像是被抽丝拨茧般□裸地站在人前任人用各种质疑考量的目光审视,浑身只觉如芒在背。
太后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最后道:“抬起头来让哀家仔细瞧瞧。”
苏绚垂着眼睑,抬起头。
太后看了她一会,心下忽觉纳闷。虽然眼前的苏绚看起来比其它女子的确是稍有不同,但也只是多了份英气和灵气。勉强算得上貌美,脸虽嫩,心却不慌,脚更稳,气蕴从容。但这些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成为老夫人对她喜爱有加并且非她不可的缘由。
太后放下茶盏,问道:“后日中秋晚宴筹备得如何了。”
苏绚微一沉吟,道:“各项事宜皆以筹备得当,望太后宽心。”
太后画得锋利的黛眉一挑,怀疑道:“高副事未曾告知予你,这三大节日于宫内设宴之事且要哀家同皇后瞧过方才能批?”
苏绚心下一惊,那份关于中秋晚宴的折子她看都没看就批了,压根没想到还要去太后皇后那处禀告一遍。
苏绚扑通又跪了下来:“微臣不知此情擅自做了决断,求太后责罚。”
皇后一听,展颜笑道:“别个都是求开恩饶命的,你倒求责罚。”
苏绚一愣,心想对啊,求开恩饶命都来不及呢还求责罚?脑袋进水了吧!
苏绚忙道:“不不,求太后开恩哪——!”
太后:“……”
皇后不禁扑哧笑了起来,道:“苏卿倒是有趣。”
太后板着脸道:“好说歹说现你也是这内务府主事,府内各项事宜理应熟识不落才对,哪有事事要人告知的理!?”
皇后道:“母后,这万事总宜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常言有道,积跬步方能至千里,积小流方以成江海,圣贤之说大多数都有异曲同工之妙。若是不从小处着手何以成大器?更何况这人情世故皆学问,苏卿第一日入府,行事稍有偏颇但亦无可厚非,望母后多多体谅才是。”
苏绚听完心中大喜,这皇后果然是真正知书达理胸襟海阔之女子,不枉小哥整日在她耳旁念叨了。
老夫人道:“皇后所言甚是,太后这般不是刻意刁难么。”
太后气闷道:“罢了罢了。起身罢。”
苏绚刚刚跪得太猛,膝盖磕得不轻,脚下不稳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嘴上道:“谢太后开恩。”
皇后将话题引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上,问道:“本宫那日瞧你跳的舞,不知可是鬼舞?”
苏绚道:“回皇后,正是。”
皇后欣然道:“苏卿是如何知晓这鬼舞的?”
苏绚答:“回皇后,《樊史异闻录》中有记载,微臣偶然得知,便不自量力想跳一跳试试,让皇后娘娘见笑了。”苏绚可没有忘记,这皇后还有“天下第一舞”的美称。
皇后嫣然道:“不,跳得极好。练了多久的?”
苏绚脸上微微一红,不好意思道:“回皇后,微臣愚钝,不眠不休学了两日才学会的。”
皇后:“……”
皇后一副难以置信震惊神色,太后揶揄道:“皇后不是也瞧过《异闻录》么,比之苏卿如何?”
皇后愣了会,继而微微一笑道:“苏卿乃天赋异禀,臣妾愚钝,恐无法比之。”
老夫人笑道:“皇后太过谦了。”
皇后但笑不语。殿内静了片刻,太后瞧了老夫人一眼,老夫人正盯着手里捻着的玉佛珠,也不知在想些甚。太后心想,反正老夫人瞧上了这闺女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儿,索性就来个干脆罢。
太后装作漫不经心地:“听闻苏卿已年过双十,不知可有倾慕的男子。”
苏绚被太后这单刀直入的一句问话吓得一震,脑子急忙转了一圈,谨慎答:“回太后,微臣自觉年纪尚幼,未曾想过这一等事。”
太后:“年双十已是黄花大闺女了,是该想想了。”
苏绚:“多谢太后……提点。微臣空了会好好想想的。”
太后看着她:“不知苏卿以为霍将军此人如何。”
老夫人与皇后都是一愣,心想这太后也未免太过直白,跟逼婚似的。
苏绚一身虚汗只觉心如擂鼓口干舌燥,勉强笑道:“回太后,世人皆知霍将军仪表慑人英姿俊朗,微臣自然也敬仰得很。”
老夫人知苏绚这是有意推辞,心中焦急。但事已至此当断则断,否则日后要再提此事只怕更难。立时,老夫人心中转念有了主意。
老夫人叹道:“老身膝下无女,独得一子却又是生性面冷寡言。其虽有幸能为皇家效犬马之劳,但也是朝五九晚奔波在外,让我这老太婆一人住着那偌大府邸实在是孤清不己。然那次偶得与你相见,只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感,仿如共处多年的亲人一般。想必这便是上意的安排,命中注定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