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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口，有个故事，你可能也听说过，但未必深思过。清稗类钞记载：被称为“古今完人”的曾国藩任两江总督时，幕府中有个叫李鸿裔的青年才子，年少倜傥，不矜细行。曾国藩特别喜欢他，连自己的秘室，他都出入无忌。有一天，李鸿裔独在秘室，翻阅案上文牍，看到一篇名为不动心说的文章，是一位老儒所撰。当时曾国藩幕府中高薪养着一帮理学家，号称三圣七贤。这人就是十圣贤之一。李鸿裔看到文章中有这样的话：“使置吾于妙曼娥眉之侧，问吾动好色之心否乎？曰不动。又使置吾于红蓝大顶之旁，问吾动高爵厚禄之心否乎？曰不动。”感觉很可笑，于是提笔在文后写道：“妙曼娥眉侧，红蓝大顶旁，尔心都不动，只想见中堂。”曾国藩看到后，非常生气，立刻派人持令箭把李鸿裔召来。曾国藩说：“这些人都是欺世盗名之徒，言行必不能坦白如一，我也知道。但是他们能够获得丰厚的待遇，凭借的正是这些虚名。现在你一定要揭露他们，使他们失去了衣食的来源，那么他们对你的仇恨，决不是寻常小怨恨可比，你的这种轻率的做法都有可能带来杀身灭族的祸患，以后一定要痛改。”
“在任何时代，总有些名实难副的人，如何面对，往往反映一个人的智慧和器局。像曾国藩，他死后上谕中有“学问纯粹、器识宏深”的评价。所谓学问纯粹，也就是他的学术以程朱理学为指归，是所谓“理学名臣”在那个时代，一个政治家不但要有治术，更要有学术。否则别人就可能说你不学无术。而学术，最正统的自然是宋学中的主流学说程朱理学。不要说其他学说，就是同属于宋明理学的陆王学派，在清代也常常被看成异端，所以曾国藩在翰林院的时候就从倭仁、吴庭栋等程朱理学大师讲学，也只有这样才能称得上崇尚正学，学问纯粹。因为在那时，程朱理学是国家的统治思想。你要从政，你想积累政治和道德资本，最正大的方式就是讲这个。但是我们也知道，清代的程朱理学实际上只是统治者思想禁锢的法宝。很多讲理学的人迂腐不堪，顽固不化。比如与曾国藩同时代的徐桐，手不离太上感应篇，嘴不离“存天理，灭人欲”曾国藩当然不是这种理学家。否则他不可能平定太平天国，推行洋务运动。但是有一点应该清楚，他在建立上述两项功业的同时，表面上还始终坚持一项基本原则，也就是奉行程朱正宗理论。所以他要花大价钱养废物，养那些号称不动心、存天理、灭人欲的三圣七贤等一帮老混蛋，而且把他们敷衍得很好。作家唐浩明在他的小说曾国藩中对此曾有相当精彩的描写。就因为他们在社会上依旧有粉丝，有市场，代表了一种势力，不能不敷衍他们。否则你不但不能成大事，反而会有性命之忧。像李卓吾，揭破历来许多圣贤皆‘以浮名传世，而其实索然’的真相，痛快是痛快了，他的小命也葬送了。当然，李卓吾作为一个思想家，他这样做是完全可以的，但是作为一个政治家、实干家，这样就是莽撞从事了。所以曾国藩对这些看得很透彻，应对得很好，才能在晚清这种末世而建功立业，而且在古来功臣结局都不堪闻问的情况下克保令名，善始善终。这非有绝大的智慧不办。也非有开阔的器局不办”
当我收到这封邮件的时候，隐隐感觉有些事情正在悄然发生。除了求爱者的情书之外，有多少人给你写过类似的长信？除了酒酣耳热之际的黄段子，你可曾听到过这般“煞有介事”的说辞？怀着愉悦的心情，拜读这位长者的美文，一种久违的感动扑面而来。
不得不承认，我受到的情感教育实在少之又少，连谈恋爱都是自学成才。更不用说社会经验的欠缺了，我一直竭力反抗着父亲灌输给我的灰色思想。而这位长者的字字句句都入心入肺，不仅仅出于对他的尊重，更关键的是他行文的说服力。青年人的思想工作，可不是任何一个长辈都能做得了的。我们通常都是阳奉阴违，难得心悦诚服地虚心接受。可他的话，我全听进去了，尽管对我们中庸的文化传统向来不感冒。
再往下看，奇峰突起，才得知他给我写这封信的良苦用心。原来我已经进入某人的枪口，甚至俨然成了众矢之的。这位长者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提醒我注意一下自己的网络形象，免得平白无故招惹出恁多是非。
还是年初的事情。小城的一个文学论坛上，有个叫“不如民工”的id，发了个帖子，叫小城自由撰稿人调查，把当地几个写手挨个骂了一遍，因为文中也提到了我，并无过激之言，便一直不以为意。万万没想到，其中一人——所谓的“军旅诗人”在小城颇有文名——居然挨个给文中点到名字的人打电话，说那篇文章就是刀口漫步写的，为我凭空触犯众怒！我听了简直出离愤怒！他妈的，我真是无聊透顶了，弄那玩意往自己脸上贴金？老子自吹自擂何须偷偷摸摸？太不了解我的为人了！我不管那个帖子是谁写的，也不关心他有什么企图，我单单对栽赃之人对我的陷害恨之入骨！好歹也他妈近五张的人了，用心居然如此狠毒
我骂完了，过完嘴瘾了，当然也要反省自身，这世上不是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吗？他为什么单单加害于我呢？我得罪过他吗？
这一想就想起来了。我确实“得罪”过他。半年前，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打来，一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就是我们的诗人，在电话的彼端对我说，张老师，抽空来指点一下我的诗展。我当时真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兄弟乃无名之辈，他何以知道我？——难道我的诗名真的和他一般声名远播了不成？——再说了，我可一向是个持不同政见的危险分子，从未把他那些讴歌改革开放的玩意放在眼里。咳，想起来了，就在前一天，我刚刚在一个博客网站上，点评了一首诗，一句话：“这根本就不是诗！”原来正是我们诗人的大作啊！
冤有头债有主，这就是事情的缘起。我活该受这番折磨！皆因自己没有口德！现在哪还有健康的文学批评啊，不都在抱成团相互吹捧吗？还是这位长者的话说得精辟：“有人说作协会员啦、几级作家啦、诗人啦就像处女膜，你看重它，它就很重要，你不看重它，它就什么也不是。可是在当代中国，处女膜能什么都不是吗？切记心胸狭隘者睚眦必报。你做的与前面我们所说的李鸿裔的做法有什么根本不同吗？小城本质上是个封闭的小型农业社会，人际关系盘根错节。你哪怕无意得罪某人，都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问题。我欣赏有才而狂的年轻人，但是他必须明白狂是有代价的。因为狂而到处碰壁也是可能的。所以我的愚见，在外地论坛和媒体，你不妨狂放；但在家乡，既然你有生活的压力和负担，还是应该慎重一点。多想想清稗类钞里的故事。我自然不是曾国藩，你也不是李鸿裔，但道理是一样的，希望你深思
我已经想清楚了。你如果是个年轻人，就一定要夹着尾巴做人。即使尾巴进化掉了，也一定要夹紧尾骨。因为这个世界，说到底还是中老年人的，整个社会的规矩和风气都在他们的操纵之下，你充其量只是搅拌机里的一粒沙子而已。写罢本文，眼中居然涌动着两滴泪水，不是出于对那“伪诗人”的激愤，而是对这位长者的感恩之情。毕竟还有上岁数的社会良心可以供我瞻仰，不至于让我对他们彻底绝望。明天就去买一本曾国藩来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