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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花伯来做的是一两重的糖球,含在嘴里稍微有点儿酸味儿,挺好吃的,就是只能含着,想咬碎是不可能了,含一块儿下来,我的腮帮子都木了,小孩子们却觉得这糖特别好吃,用不太干净的手拿着,时不时的舔一口,然后乐的直咧嘴,小孩子就是这样容易满足。
我给每个孩子都发了三颗糖球,孤儿院的孩子们也一人得到一颗,不是我扣,实在是,这已经是我能拿出来的最多的量了,孤儿院的孩子们更容易满足,这颗糖瓜在他们眼里,可能就是幸福的记忆了,每个孩子都舍不得吃,为了让糖化得慢些,他们甚至不顾冻得通红的手,也要在外边舔。
相比于这些孩子,或者说这个年代的大部分孩子,三胞胎都是幸福的吧?我不太确定,因为,当年奈何桥边,那三双眼睛,三个没有巴掌大的光溜溜的小身子,给我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以至于我总是害怕委屈了他们,为了他们能生活的好些,我什么都愿意做,如果福报能加诸于他们身上,我愿意做更多的好事。
小年不算年,不过,因为终于可以不用全部去干活和学习,人们还是难得的开心,说到学习,这事儿挺有意思的,我去过一次,在生产队,每个人搬个小马扎,上面的人念着各种口号,下面那些老人一个个精神抖擞的认真学习,生怕漏掉一个字儿。
年轻人数着个笔记本,手里拿着铅笔头子,一副认真记录的样子,但是,那脑袋不住的来回点,真的不是认同上面村支书照本宣科念得那些语录之类的东西,而是在打瞌睡,甚至有的直接从马扎上摔下来,然后打着呼噜继续睡。
其实这个就是走个过场,除了几个认死理儿的,谁都是大不见小不见的过去了,但真的有人觉得这是对他们心中伟人的玷污,铁剑他爹铁刀就是这么个人,铁刀是真的被从地主手底下救出来的,心中对国家只有感谢,不管是之前的红小兵还是革委会,他都是坚定的拥护者,他支持国家的任何政策。
铁剑做什么,铁刀都是乐呵呵的,咋瞅自己儿子咋顺眼,但是,对于革命学习和每天的对着主、席像早请示晚汇报,必须持端正态度来对待,不能有任何疏忽,对于我这个基本没来学习过的,铁刀向来是看不上我的,每次见我不是抬头用鼻孔平视我胸口,就是快步走过去,往地上吐口吐沫。
对此,我也是没办法,毕竟人家不爱搭理你,但也没指着你鼻子骂你,你能怎么办?对我这不理不睬的态度,其实算是不错的,他儿子铁剑才是真倒霉,我的卫生所开了半年,铁剑因为“思想不端正、态度不认真”被他爹铁刀揍的来领过不下十回伤药,这还不算被揍的捂眼青时候的轻伤。
千万不要觉得不可思议,这样的人在这个年代绝对不在少数,甚至,因为这样的事情被这样的人给揍了,别人非但不会觉得他有病,甚至会对着他翘大拇指,赞一声忠诚,反正,这就是一个病态的时期。不过,这些都和我没关系,我也就当做看热闹了,反正我也改变不了什么。
小年虽然不算年,但是,在这天人们会祭灶和扫房,祭灶是做不了了,除非你打算陪着革委会的人过节,但是,扫房还是要做的,住了一年的房子,落满了灰尘,而这尘和陈谐音,代表着陈旧、晦气和霉运,人们将它们一块儿扫出屋子,那么剩下的,自然就是新的、美好的东西,其实就是人们对美好明天的向往。
扫房子用的必须是新的笤帚,我家的是小刘奶奶给扎的,扫房的时候,你要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扫。第一下就是扫房顶,先用笤帚把敲三下房梁,然后开始将上面的灰嘟噜卷在笤帚上,然后不要直接往地上抖,而是要开门,用笤帚敲着门槛,将灰尘抖在外面,意为送霉神,除晦气。
然后就是大扫除了,其他人家都是将被护拆洗,我是直接把被罩给换下来洗,刘三奶奶曾经说过,这招好是好,就是忒废布了,这被罩都够给大人做两身出门穿的好衣裳了。我洗被罩,三胞胎也没闲着,都撅着小屁股,将家里所有的碗、盘都洗一遍。
用了两天才全都弄好的,我和三胞胎摊在炕上,谁都不想动,但是,饭还是要吃的,我只能起来做饭,简单的辣椒鸡蛋酱的炸酱面,就是我们的晚餐。面条用的挂面,三胞胎不太喜欢吃,但是没说什么,只是明显比平时吃的少得多,因为我们平时吃的炸酱面都是用的手擀面。
腊月二十五这天,所有人都喜气洋洋的聚在平时用来打稻谷的打谷场,生产队要宰猪杀羊分肉了,我到那就回来了,杀羊的时候,羊是会流眼泪的,那个样子,实在是叫人心酸,这话可能有些矫情,毕竟,吃羊肉的时候,都只会想着它的美味,既然如此,那必然得宰杀它才能有美味的羊肉。
但是,我是真的看不了那个场面,并不是像王立秋说的那样,我胆小害怕,而是真的就是觉得那场面揪心。
生产队分肉自然是没有太多的,一家只能分到一斤来沉的羊肉和三斤沉的猪肉,额外是一点儿骨头,内脏和蹄子因为太少,就直接平分给几家困难户了,年年如此,大家也没有什么不满的。
这肉,大家都没立马吃,而是插进雪堆里,等大年的时候吃,算是一顿丰盛的年夜饭。自己养的牲畜,都是有感情的,原本打算宰杀公鸡的,但是,我下不去手,三胞胎更是舍不得,半年来,三胞胎犯错罚款的时候,多少次都是用给它们挖蚯蚓顶的账,最后,我还是花钱买的村里别人的鸡,只是要求必须给我杀了。
现在可没有白条鸡一说,都是直接买火鸡的,一块钱一斤,我挑的个大的,得有七八斤,两只十五块钱,就是大概估摸的,这家倒是挺愿意帮我宰杀的,因为我没带碗过来,自然也就不要鸡血了,这就直接归他们家了。
我和男主人聊了会儿天,那边婆媳就快手快脚的烧水将鸡处理干净了,我挺庆幸让他们给收拾的,这开水烫鸡退毛的时候,那味道霸气急了,夏天在院子里还好,一会儿就散了,但是这冬天,那屋子里都有味儿,但是他们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一般。
因为翻鸡肠子实在是太麻烦了,我直接留给了他家,把他媳妇儿乐坏了,这收拾之后,稍微一炒,也算是一道荤菜了,我听他娘说道:“一会儿收拾了先埋在雪里,等三十再吃。”他媳妇儿欢快的答应着,拿着筷子就开始捅。
到了二十八这天,节日的气氛更浓了,不管日子过得好不好的,都会开始发面,现在发面都是用的面肥,就是之前发好的面,揪下来一块儿,留着用于下一次和面的时候放进去,让面能更好更快的发起来,作用和酵母是一样的。
发面是为了蒸馒头,这对于人们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儿,因为这意味着来年的日子过得好不好。所谓的,蒸馒头不是为了蒸馒头,是为了争口气儿。等第二天一早起来,蒸馒头,这馒头一蒸完,萱萱腾腾的,破五之前,天天都会馏馒头吃,代表新的一年里,日子会蒸蒸日上。
我带着一麻袋的馒头到孤儿院,想要接吴老到家里过年,但是,吴老拒绝了,他就和普通人家的老人那样,觉得自己的孙子,谁给照看都不放心,必须自己亲自看顾着,这些他捡来的孤儿,对他来说,那就是他的孙子孙女。
吴老神秘兮兮的将三个小包递给我道:“这是我从上面抢来的,给你家三胞胎的。”我笑着接过来三个写着“为人民服务”的绿色斜挎包道:“里面装的啥好东西啊,咋还这么垫手那?(沉重)”吴老得意的笑道:“头两天我去政府要钱的时候,正赶上他们干部发福利,就给赖了三份儿下来。他们竟然发麦乳精,这东西咱家那三个娃儿还没喝过那,我能不要吗?”
我知道这是老人的一份儿心意,自然不会拒绝,正要走的时候,潘建刚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个布包递给我道:“俞兄弟,这是我们几个的一份儿心意,你也知道,我们现在没啥好东西,就是去泡子沿整了几条鱼,换了点儿布,给三个侄子一人缝了件儿衣裳,别嫌乎不好,的确良实在太贵了,只能整些土布的。”
这个包不大,但是我却觉得很沉,他们现在的处境我能不知道吗?去泡子沿砸冰捞鱼,普通人做了,被抓住也就是教育一顿就完事儿了,但是他们要是被抓住,那基本就是完了,我眼眶有些红,那句谢谢怎么也说不出口,这真不是谢谢能表达的,我拍着潘建刚的肩膀,半晌才道:“潘哥,这话可重了,这些东西的意义,兄弟能不清楚?”
潘建刚咧着嘴笑道:“不嫌乎就好。”吴老揉揉鼻子,嗡声道:“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都一家人说那些干啥?赶紧回去吧,大冬天的,一会儿天就黑了,就你那骑车技术,我都怕你折沟里去,快点儿滚吧!”我好笑的告辞离开。
第47章
说实话,麦乳精的味道真不咋地,打开写着“乐口福”的铁皮盒子上面的盖儿,里头的麦乳精长得有点儿像鸡精,用开水泡了之后,是橘色透明的,有淡淡的橘子味,喝过后世美年达的人,就会觉得,这是稀释过得,热乎乎的美年达,但是,孩子们却喜欢的不得了。
既然三胞胎喜欢,这东西自然是他们的了,我不可能和现在的人那样,得到的礼物再转手送给别人。现在,很多人的人情往来是把东家送来的东西送给西家,西家的送给北家,以此类推,而细家接到的东西再送给别家,他们会标记着谁家的东西,不让自己把原物送给主人,但是,经常是转了一圈之后,你会发现,这东西就是你送给XXX的那份儿。
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会进空间缝制几件衣服,我空间里可是有不少布的,所以,几个关系好的人家,我都是给女孩儿送的红衣服,男孩送的蓝色衣服,然后一家搭上一封点心。这个礼物,在这年代就算是上等礼了。
几家回的礼,也都是大同小异,基本都是给三胞胎做的衣服或者裤子,然后给带点儿吃食,村长家给拿了十个桔子,四个苹果,这是稀罕物,冬天北方基本除了冻梨就没有水果了,是王胜利特意跑到火车站跟人买的。
三胞胎有了麦乳精,就把王耀祖、王宝妮儿叫了过来跟着一起喝,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还找大黄要了一杠子牛奶,让我给煮,然后兑着喝,等我剁完饺子馅儿进屋的时候,就看到这五个孩子喝的小肚子溜鼓,吓得我赶紧一家塞了一颗山楂丸。
这麦乳精可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只是现在的人误当是补品,当然,适量的话,对身体也是有益的,但是,喝多了的话会导致胃肠道不适便秘的,这大过年的,要是让孩子病了,我这个看孩子的肯定会被埋怨的。
好在现在的孩子都皮实,我提心吊胆的看着他们吃下山楂丸之后,不一会儿又生龙活虎的开始抓(chua三声)嘎拉哈了,这是没什么大事儿的表现,我的心这才稍微放了下来,被拉着一起玩儿嘎拉哈,也欣然陪同。
嘎拉哈是用动物的膝盖骨做的,三胞胎的是鹿和猪的做的,而王耀祖和王安妮的则是羊的,这里是满族发源地,抓嘎拉哈是满人的传统,是满人为了让孩子们长大能成为打猎能手和打仗的勇士,将吃完肉后剜出来的嘎拉哈拿着玩儿,让他们时刻不要忘记练武学本事,不然会饿肚子的。
嘎拉哈的四面分别是:珍儿、驴儿、背儿、壳儿。抓嘎拉哈是四个嘎拉哈一组,你要能用手的各个方向接住它们,最后再抓回手心,这是一个联系手的灵活度、眼睛观察力和大脑反应力的游戏,以前满人玩它就是为了以后学习致枪打猎做准备。
我的技术实在是不算好,也就比小湖强那么一点儿,玩的最好的是王宝妮,我就是想不明白,那小手还没有四个嘎拉哈大那,她是怎么做到将四个嘎拉哈抓稳得?直到王立秋给我送韭菜过来,顺便把两个孩子带走的时候,我仍然没想明白。
为了过年吃顿韭菜馅饺子,这里的人会用木头做个槽子,然后装上土,撒上韭菜种子,长得差不多就会割一茬,我也弄了一个,只是当时贪心,整了一个大的放在了厨房里,我哪知道,这东西在进入腊月之后,要搬进屋的,有的人家甚至得放在炕上,我这个显然是拿不进来的。
烧炕就这点不好,不像暖气儿二十四小时都一样温度,再怎么的也不会冻得结冰,可是,烧炕,点火的时候,特别暖喝,等到后半夜就冰凉了,我每天都会晚上起来烧两次火,因为孩子们还小,可不能冷着。
烧了炕,炕是可以保暖,几个小时都问题不大,但是,灶坑的火一灭,厨房的温度就会立即下降,韭菜自然是没法生长了,我一气之下,干脆把韭菜全罢园直接做了韭菜鸡蛋,然后找来两捆葱种进去,大不了光包猪肉大葱和猪肉白菜的呗。
还是王立秋发现之后,说过年的时候,给我割一把韭菜,他家种了不少。说实话,就是我一开始不贪心,直接做的小槽子,我也是不会同意把韭菜放到屋里种的,韭菜确实好吃,但是那味道闻起来并不美味儿。
我领着三个孩子包饺子,小湖和小海负责揉季子,就是将面团蘸着扑面团成不粘手的圆形,小河负责将我包出来的饺子码在盖帘上,这边的盖帘都是用高粱杆做的,饺子放上去绝对不粘,等包满了一帘子就拿到外面冻上。
因为是过年吃的饺子,我拿出之前特意兑换的新的一分钱硬币,洗干净后,每帘子都放上两个包钱的,据说吃到有钱的饺子的人,在新的一年里会交好运,另外,我还在饺子里包了糖的,代表着幸福甜蜜。
大年三十的晚饭,总是比平常丰富的多,再加上我趁着没人注意,把王润生三人留在了家里,他们可是相当于小河和小海的师父,三人对三个孩子也是实打实的好,所以,在不惹人注意的情况下,我尽量的将晚饭做的丰盛些。
野猪肉做的红烧肉,酱的大骨头,都是用盆装的,干豆腐和自己生的笨豆芽拌的凉菜,大白菜炖冻豆腐,土豆干炒黄瓜钱以及撒着盐的油炸花生米,在这时绝对算得上丰盛了,再加上热腾腾的饺子,我特意买了一坛子高粱酒,大家边吃边聊。
三胞胎的心思早就不在饭桌上了,王润生和花伯来,给他们做了一个带跑道的机械小火车玩具,就是那种,一上劲儿就往前跑的那种,只是底下圆形的跑道限制了方向,让小火车只能机械的绕圈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