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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端公盯着棺材板上的字竟然哭了,摸着婴儿额头说:“我读过圣贤书,育过后生人,到头来却做了这么件猪狗不如的事情。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事由你们而起,就要由你们而终,娃儿不能没有娘,我不能做得太绝,这个娃儿就交给你们,以后也别来找我了,这件事情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插手了。”
张端公把婴儿交给了我爹,多一秒也不愿意在这空空如也的棺材前面停留,转身走了。
爹抱着婴儿发愣,奶奶也盯着婴儿看了好久,然后就要伸手去夺这婴儿,骂骂咧咧说:“死人和死人还能生出活人来?这娃娃就是个化生子,赶紧装进棺材埋了。”
爹以前对奶奶的话言听计从,不过这次他却推开了奶奶,眉头拧成了结:“莫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娃儿无过。”
奶奶气得跺脚:“那疯婆娘把我们家都害成什么样了?这娃娃不是你和她生的,你要当这个绿王八我也懒得管你了。”
奶奶说完提着锄头走了。
爹抱着这个婴儿抚摸了一阵才让我拿着他们之前带来的工具回家。
村里人都知道爹他们去挖娘的坟了,他们虽然不愿意做这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是却喜欢看这种稀奇事儿,很多村民都在屋前等着我们回来。
不过看到爹抱着一个婴儿回来,他们都愣了。
马上有村民上来问:“这娃娃是哪家的?”
爹如实告诉了他们:“萧娃子他娘生的,躺在棺材里,我们就给带了回来。”
这一言把村民吓得一愣一愣的,大部分村民什么话都没说,撵着自己家的孩子回家,看都不愿意看我家的事情了,因为他们觉得晦气。
平时跟我家比较亲近的人也摇头叹气:“这是做了什么孽哟,遭到这种报应。”
爹不管他们言论,抱着孩子进了屋。
奶奶在屋子里看着爷爷,爹进灶屋去给这婴儿兑白糖水喝。
奶奶不愿意经管这婴儿,因为生爹的气,那天饭都没做。
不过婴儿饿了就会哭,光靠白糖水是没用的,到傍晚时候,婴儿哭闹得很凶,爹抱着婴儿进屋求奶奶。
但是刚进屋就被奶奶轰了出来,眼见着婴儿越来越不消停,爹也没办法了,喊了我一句:“萧娃子,去敛三十个鸡蛋,跟我走。”
我马上进屋去把之前存下的鸡蛋捡了三十个,装在篮子里提着跟爹出去了。
爹带着我去了村里另外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有个年轻女人叫张翠,她自己的孩子刚断奶,爹抱着婴儿进屋,张翠的男人看这情形马上就知道了爹要做什么,让张翠进屋去,他挥手对爹说:“没多余的奶水,你们赶快走。”
我把鸡蛋递给他,按照爹之前跟我说的话说:“求求你救救我弟弟。”
乡里人淳朴,他看了我会儿才语重心长地说:“大兄弟,都是乡里乡亲的,不是我们小气,如果是萧娃子要奶水,我不会说半个不字,但是这个娃娃来路不明,天晓得是人不是人,我自己也有老有小,你别为难我。”
我那时候还小,也能明白他的为难之处,爹却还不死心,扑通跪在了他面前,带着哭腔说:“我这辈子就跪过我爹娘还有陈萧他娘,我实在没办法了,娃儿无过,他再不吃奶就要被饿死了。”
男人最终还是让张翠把孩子抱了进去,喂饱了才把孩子还给爹。
我把鸡蛋也放下了,爹对张翠他们感恩戴德,走的时候男人说:“以后不要来了,你们自己找个办法解决,你们要是实在想不到办法,就把他送到观里去。”
爹诺诺应是,谢过了张翠他们后抱着孩子回屋。
从他家到我家,会经过一棵三抱粗的板栗树,不过这板栗树已经被虫驻了,很多年没有结过板栗,抱着婴儿经过这里时,迎面走来一男人。
我打着手电筒晃悠了下,那男人对我们笑了笑,我没有见过他。
不过男人却径直走到了我们旁边,停在爹旁边看着怀里的婴儿,伸出手摸了摸婴儿的脸,然后笑盈盈地说:“陈萧他娘又生了?”
爹不解打量这个男人,始终没想起来他是谁,不过别人都发问了,爹还是回答了他:“因果报应,陈萧他娘结阴婚生的娃,就怕是个化生子。”
男人却把脸一虎:“瞎说!哪里是化生子了,白白胖胖的分明是个娃儿,你难不成怕我把他给掳走了?这娃面相像你,分明就是你亲生的,是不是在外面又有女人了?”
爹嗔怒瞪了这男人一眼,拐了我一下,不愿意跟这个男人搭话了,打着手电筒往屋里走。
等快要进屋的时候,我才跟爹说:“爹,刚才那个人穿的鞋子跟娘穿的一模一样。”
爹听了我这话,脸当场就僵住了,喊了句:“快跑。”
一只手拉着我,一只手抱着婴儿飞也似地冲进了屋,然后轰地关上了门,急促让我插上门闩。
后来我才知道,我看见那男人穿的鞋子,叫蛤蟆鞋。
在我们那里,只有死人才穿那种鞋子。
爹关好门窗后跟我说,晚上不管是谁叫门,都不要开门。
我恩恩答应。
之后爹带进爷爷房间去看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堂屋里,也把我带了进去,奶奶看见爹就一肚子气,转过脸不跟爹说话。
不过爹怀里的婴儿在看见爷爷的时候,突然咧嘴笑了,笑得很天真无邪,伸出他那白嫩的手臂,看那模样是要往爷爷的怀里钻。
爹和奶奶不太理解,爹说:“这娃娃好像很亲近陈萧他爷爷。”
说着抱着婴儿到爷爷旁边,刚到爷爷旁边,这婴儿突然开口支支吾吾来了句:“爹。”
这婴儿看起来不过几个月大,竟然会说话。
我那时候虽然小,也能明白这其中诡异之处。
但是我那时候还没能明白过来的是,这婴儿竟然唤我爷爷为爹。
我爹听了婴儿的话,整个身子都颤抖了,抱着婴儿俯身下去,把婴儿的脸跟爷爷的脸对比了起来。
对比完,爹就跟疯了一样,粗暴把婴儿丢到了床上,转身就拿屋子旁边的扫帚要王爷爷身上抽。
奶奶拼死拦住了爹,喊着:“你疯了你,那是你老子。”
爹也喊着:“我没这样的老子,搞自己的儿媳妇儿,还生下了这么个孽种!”
奶奶说:“这娃娃就是个化生子,你肯定被他迷了眼,赶快把扫帚给我放下。”
爹死活不听,奶奶马上让我去喊村里的其他长辈来。
那晚上我胆子特别大,一个人摸着黑跑遍了村里的屋子,叫来了二爷爷、幺爷爷等人,二爷爷他们问我咋了,我说:“爹要打爷爷,你们赶快去救爷爷。”
二爷爷他们火把都没点,直接跑到我家,二爷爷一进屋就把蹲在床边掉眼泪的爹揪了起来,二话不说,啪啪就是几耳光,打完后骂:“龟儿子,清醒了没?没清醒的话打得你双脚直蹦。”
爹不反抗,抹掉鼻涕和眼泪,指着床说:“那娃娃喊他喊爹,长得也像他,家门不幸,我这张脸丢光了不要紧,你让萧娃子以后还咋做人。”
二爷爷他们到床边去看,看完也嘀咕了,不过二爷爷却说:“你长得也像你爹,你娃儿也长得像你爹,你脑袋进屎了?”
幺爷爷叼着烟枪巴拉了口说:“这娃娃留着是个祸害,哪儿有这么小就会说话的。明天去把他送到观里去,万万留不得了。”
爹说:“不是我的娃,除了他,还能有谁能生出这样的娃。”
这事情三言两语没能说清楚,现在这婴儿放在谁那儿都不安全,他们商量了很久,决定让婴儿暂时跟我一起睡。
因为他们相信,我娘不会害我,只有放在我这里才是安全的。
就这样,当天晚上他们把婴儿放在了我床的内侧,我躺在旁边。
爹和陈家的一些长辈在堂屋说话。
我自然睡不着,侧身看着婴儿,婴儿看见我也直咧嘴对我笑。
我那会儿什么都不懂,只觉得这婴儿比村里小狗小猫可爱好玩,就上去在他脸上嘬了一口。
不过到半夜,我的噩梦又开始了。
我只迷糊了没多久,睁开眼睛又看见了我娘。
她站在床前,手里抱着那个婴儿,正在喂奶。
我盯着娘看,娘也盯着我看,好久后,娘嘴里挤出了一个字:“跑!”
跑在川渝这边,代表的是逃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