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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雨化田误会,唐悠竹也乐得傻笑,因是俯身趴着,笑得急了还带出点儿口水,雨化田真心给他恶心得不行,索性转身出去,只丢下一句:“乖乖待着,敢再乱来,绝对让你屁股开花!”
唐悠竹撇嘴,爷这屁股这两天都不知道开了几朵花了,怕你呀?但这榻是雨化田在京中时惯用的檀木料子,褥子上又带了点儿那人的冷香,唐悠竹也是真累狠了,打了两三个呵欠,不知不觉间就迷糊过去。
雨化田问完话,吩咐马进良自去休息,又果然不出意料地把唐悠竹自掏腰包买的那两匹马给了他,当然没忘了叮嘱:“殿下年幼爱玩,有些不知轻重,你却要知道何谓守口如瓶。”
马进良恭敬应了:“督主放心,这些话属下只和您说这一次。”
雨化田满意地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马进良当即激动得脸都涨得紫红紫红的,半晌说不出话来。雨化田径自回了房间,里头那个在马进良口中手段诡异近乎妖物的家伙,已经睡得小脸红扑扑,嘴边还浸泡出一滩面积很可观的痕迹。
“这么大了还流口水……”雨化田喃喃着,一指头戳在那张红扑扑的胖脸上,当然很小心地避开了口水痕迹。
雨化田是个大梦回转的,对于唐悠竹的种种异常,哪里没有怀疑过?但他虽因幼年诸般坎坷际遇,行事很有几分诡秘狂狷,却到底是个正常人。看着唐悠竹各种流口水啃脚趾甚至大象舞的刷下限……他真心想象不出一个成年人,尤其是一个能随随便便就做出什么水泥滑翔翼的成年人,会做到那种程度。
哪怕是装疯卖傻呢,哪怕是为了配合自己的皮囊装得幼稚点儿呢,也不需用那么没耻度的方式吧?
要知道即使是万喜家那个什么万牛儿,也最多是流流口水傻笑两回,有一堆奶娘嬷嬷们看护着,都做不出什么啃脚丫子跳大象舞的蠢事啊!若是故意装小孩,和这现成的模板学学不就好了?那些水泥滑翔翼更是不需急着拿出来,等日后登顶之后再慢慢布置方是上策——若意外不能登顶,更不需急着与他人作嫁衣裳!
雨化田想来想去,真心不觉得这丑娃娃会是和自己一样是大梦醒转的,更不觉得他是神鬼杂谈中的什么夺舍。
比起那些,他更相信丑娃娃一直得意洋洋挂在嘴边的什么生而知之。
……虽然知道得丢三落四残缺不全,但总比什么夺舍都更说得通。
至于什么驭虫奇术什么引魂蛊术……自来南方各族总有许多奇诡的传说,雨化田不曾去过贺县,父辈也并非南人,但也是自大明开国不久就迁居过去的。
幼年的记忆虽早已模糊,但那个温柔的女音在哄他睡觉时,特别是在柔声唱了俚曲他却依然不肯安生睡去的时候,总也会讲些离奇古怪的事情恐吓他。什么虎姑婆最爱吃半夜不睡觉的小孩都过时了,那赶尸人会让行尸把半夜哭闹的娃娃捉走啊,那苗寨里头的人会使邪术把不好好睡觉的娃娃捉回去炼蛊啦……才是符合当地实际的恐吓娃娃宝。
不过雨化田是个聪明人,虽然当地的汉人和各族蛮、苗并不如何来往,他却不是很相信那种半夜不睡觉就会被各种奇奇怪怪的家伙这样那样的说法——隔壁的黑丫头闹起夜来比他厉害多了!十天里头倒有九天半要听到那边的哭嚎,夜夜月挂树梢必然响起的,怎么不见有谁把她捉走了?
曾经雨化田还不是雨化田的时候,自以为很聪明,并且打心底里十分不屑他娘各种低估他智商的诱哄。
虽然当时的雨化田还是小小的一只,甚至连话都说不流利。
直至一天半夜,随着半夜敲门声席卷了这个温馨小农家的噩梦来临,他看着血泊中的爹娘,陷入了一场怎么也无法相信的梦靥,直到下身一阵剧痛,他在地狱中醒来之后,才发现,原来有一个愿意哄他睡觉的人,哪怕那哄的话语十分幼稚、一听就假得可以,却也是要有很大的福气。
他曾经有过,却没有珍惜,所以现在就没有了。
雨化田自从幼年那场烧退之后,就刻意不敢回想过往,可此时想起来,虽不过是一两岁前的琐事,但不说历历在目吧,很多细节却还是记得清楚。
他自己便是个这般早慧早记事的,再看那不知道何时把脸蹭到那滩口水上头,似乎给那湿凉的感觉弄得不太舒服,蹙着小眉心蹭了几下,蹭开之后就又睡得呼呼的胖娃娃,越发不觉得有什么古怪的,就是对纪淑妃略上了点心,其实也不太相信这小东西驾驭蛇虫的手段是来自纪氏。
唐悠竹却不知道雨化田想了那么多,他正在梦里梦见自己睡得正香时,蛋蛋酥却忽然带着一身奶油离家出走了,还十分蠢笨地要滚到一个转眼就能把他活埋了的坑洞里头去。梦里头的唐悠竹其实也是困得很,但他对于奶油鸡蛋点心的爱那是感天动地,对这个独一无二的蛋蛋酥的爱更是无与伦比,当下也不管多么疲累,忽然之间冲天飞起,那速度绝对是丐帮多长两双脚都追不上的,那高度,也是唐门再多几对翅膀都赶不上的,然后俯冲扑倒,蛋蛋酥就到怀里了,奶油鸡蛋浓香满鼻……
可是为什么,却总也咬不住呢?
☆、第47章
唐悠竹一觉就从申初睡到隔日卯时还未醒。
雨化田昨晚没把他喊起来吃晚餐,不过是看他眼底下的青黑可怜,又问过马进良,知道这丑娃娃赶起路来虽是别的不顾,干粮食水却是有好好儿吃的,未时三刻才在沙河驿那儿就着牛乳吞了两张大饼,是以让他多睡一会罢了。
此时眼见都过去七个多时辰了,胖娃娃还在呼呼,肚子几次咕咕作响,都引得那只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奇怪小蟾蜍跟着“呱呱”了好几声,他还是宁可饿着肚子和周公继续约会——这边镇荒漠的,真饿出个好歹来,上哪儿找好大夫去,总是小孩子,顾头不顾腚,为了睡觉就连肠胃都不管了,等日后真饿出什么好歹来,夏天吃不得冰酪、冬天吃不得麻辣的,看这丑娃娃不哭鼻子?
雨化田只要一想到自己幼年遭遇过的、那种饿得恨不能将手指也啃下来吃掉、却连举起手都没力气的滋味,再看榻上睡着的那只饿了就随时有得吃、还宁可呼呼大睡的白胖小猪,心里所有对那些从寅末就一直送来、却因为某只小猪怎么也不肯醒而浪费了的好粥好点心的可惜之意,一下子化作鄙夷从眼中一箭箭射出去,但他自己都没发现,他那惯常或抿直或冷笑的嘴角,此时勾起的弧度,十足温柔。
谭鲁子却是一听到命厨下好生做碗奶油鸡蛋羹出来的话就发觉了,他原是要上楼,此时在楼梯上略一站定,不知道想到什么,径自转身,往后头马厩去了。
唐悠竹在梦里闻到的奶油鸡蛋香,自然就是这一碗羹了。
龙门客栈所在,虽不算深入大漠,却也是满目黄沙,不说奶油和鸡蛋,就是一滴水有时都能抵得上一滴金水。西厂诸人为了自家督主在这儿住得愉快,自是做了许多打点,这奶油鸡蛋也不是做不出来,但督主自己都说在外诸事从简,这些天早餐往往只是一碗鸡汤面、一盅燕窝粥,并三两样小菜就对付过去。
这般点菜,为的谁,真心都不需要想就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