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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匆忙从屏风后出来,盯着看了一会儿,果然见她父亲眼皮松动,似要醒转,喜得扑到床头,连声道,“爹爹,爹爹,你可醒了,爹爹。”
林如海似乎听见耳边有人叫唤,眨了几回眼皮才看清楚是黛玉。想要抬手替她擦眼泪,却发现浑身无力,连头都不大能转。
戴权忙劝道,“林姑娘安心,林大人既然醒了就是好了。躺了那么久现大约是没什么力气,也没喝口水,先让大人润润嗓子吧。”说着便把手中茶杯递过去。
黛玉才想起来,接过水杯小心给父亲喂过去,一边止了眼泪,吩咐道,“红袖,去让人煮了粥送过来,不对,还是先送完鸡汤过来。粥也让熬上,别太稠,里头搁些肉末。”
红袖应声而去。戴权心道这位林姑娘果然不凡,前几次看着还道是目下无尘之人,如今见她调度有致,料理得当,隐隐有当家主母之风。只是因年纪还小,有些稚嫩之处,但也确实难得。可见林老太君教导有方,也是林家家风使然。又想不知林大人到底如何,很该叫御医再来看看,便又打发了一个小太监去请御医,另叫了他干儿子乖徒弟去皇上那里报喜信。
君祁听闻如海醒了,恨不得立刻过来看他。只是这话才问到一半,今日拿出来东西怕是甄光自己也没有料到,正可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若是押后再审,让他有时间准备,还想一锤定音就难了。因示意忠顺王和北静王两个将都证据等些拿出来,好早早了结这一桩公案。
那甄光风光了大半辈子,如今一身布衣,跪地下。前几日思索辩解还未说完,紧接着又被一大摞密信和账本给震晕了。这些东西都能被皇上找到,可见是早就盯上他了。可笑他还处处提防,时时警惕,没想到纸包不住火,到底都被揭发出来了。如今只庆幸中原并无人能识得那高丽文,甄家大秘密还能守住。不然就连宫里贵妃和三皇子,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可怜甄光太自以为是,竟不知君祁已然掌握了先机,洞察一切,才有了今日刀斩乱麻。只是碍于太上皇颜面,君祁故意选了几件不大不小错处,还不能牵扯到其他几大家族,因只判了个抄家革职,留了甄光一命。
不管其他人如何震惊,也顾不得如此匆忙处理会有什么遗患,君祁让忠顺王主管甄家抄家一事,北静王协理,自己连朝服也来不及换就去了林如海那里。
黛玉伺候着林如海喝了些汤,便被赶去歇息。如海见她眼睛底下两抹青黑色煞是吓人,本就生单薄,若是再这么强撑下去怕是要病倒了,便劝她仍旧回王妃那里去。这里人多严责,她一个姑娘家总是多有不便。黛玉自父亲醒过来后,心里大石便放下了。这里确有许多不方便,就依父亲所言仍旧回去。只是又千叮万嘱,让有什么都得只会一声,万不可瞒着她。
林如海一概都应了,待黛玉走了就一个人躺着愣神。说是昏睡了三日,于他不过是大梦一场,梦醒了也就好了。他重活一世,还以为逆天改命,没想到还是重蹈覆辙。看起来是遂了旧愿,却原来一味痴念枉自怀。若再能有一次机会,他定然不会傻傻选择这条路,还不如早日解甲归田,隐于山野。他不后悔改变母亲和女儿命数,不后悔为林家留后。死后灰飞烟灭又如何,本来人死如灯灭,他能重活一世已然是上天厚德,这一世便是倾其所有也要对得起林家列祖列宗。可还有一个大变数,他却忘了。
曾以为痴情终有报,也拼着身家性命妄想以心换心;却原来是一场好梦空欢喜,只落得懊悔不跌空余恨。
君祁一进来就看到林如海睁着眼睛躺床上,惊喜之余并未发现有什么异样,只步上前坐床边,抓着他手道,“可是醒了,这些日子可急死我了。”
林如海转过头来,仔细瞧了一会儿,似乎是才把人认出来,讷讷道,“微臣参见皇上,不能起身见驾,还请皇上恕罪。”
君祁僵那里,满脸不敢置信,如海这是还跟他置气?因柔声道,“前次是我错了,不该这样说你,你可别气了。你可知那日知道你晕了,我有多着急,便是再生气也不能拿自己身子开玩笑,往后再有这样事,你或打或骂都使得,千万不能憋心里。你知道我有许多臭脾气,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会儿子要想全改了怕是不易。我也只能慢慢注意着,你就担待些。”
林如海哪里想得到这一出,这位爷竟是如此低声下气,怪哉怪哉。可往日里也不是没有伏低做小时候,虽然多半是因为房中事,并不见有多少诚意。可林如海怕了,谁又知道君祁如今这样不是哄他?他从前忍着让着,还得自己编个幌子骗自己,实是累了。且君祁这样,自己胡来,还要怀疑他不是真心相待,让他如何能再忍?倒不如早早撩开手,大家清净。因道,“原是微臣不明事理,让皇上担忧真是罪过。似微臣这等不知好歹之人,万不敢让皇上记挂。这病不过是积劳成疾,又加上水土不服带了出来,才显得严重了一些。若皇上开恩,能让微臣先一步回京,微臣便感激不了。”
君祁听这话不对,怎么倒像是要同他分道扬镳意思,便强笑道,“你果然还是这个脾气,我这里都认错了,你好歹开开恩饶我一遭。原是我气昏了头才要了那两个小子,早让人处理干净了,往后再不会有这样事儿。我心你还不知道吗,若果真如此可真真枉费了咱们这些年了。”
林如海一听这话气极,“你什么心我哪里知道,我只知道我这一片心竟是喂了狗了,平白得了这么个罪名,如今你又这样说。岂不知早前儿闹成那样,显见是白费了这些年。原是我自己犯贱,还以为我既真心待人自然能得一片真心,违逆母亲不去找个清白姑娘家,反倒爬到你床上做这没脸没臊娈宠,如今这样都是我自己活该。”
君祁听他连这样粗鄙不堪话都出来了,显然是气极了,又听他自称娈宠,心疼不行,忙道,“别这样说,竟是往我心窝子上扎刀。你是什么样人,何苦自己作践自己。今儿咱们就说明白了,若不是被世俗所累,我岂能让你这样受委屈?我早先就说过,只待把我该做都做完了,就不再做这个劳什子皇帝,只让他们操心去。到时候就咱们两个,相守相伴,同吃同住,到老了就同穴而眠。我若果真不看重你,何必这么小心翼翼替你筹划,生怕你知道了要不高兴。若是为了什么男宠,还不早初见之时就拿皇子身份压你,你能奈我何?那日原是我吃醋了,我就想着你是我一个人,眼里心里都只有我一个。你好几回为了林家为了玉儿不理我,或是对我摆脸色,可想过我会不会难受。”
林如海哽咽道,“谁知道你说是真是假,你既这样想难道就猜不到我是如何想?你要我满心满眼只有你一个,却不想想你自己如何?”
君祁叹一口气,想去替他擦掉眼泪,却被躲开了。因强硬把人扶起来,自己坐后头给他当靠垫,“这事儿我做是不如你,可凭良心讲,我这几年难道进后宫次数也算少了。你总把这些憋心里,我怎么知道你不高兴了,若是早些说出来,可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那日一吵,我倒是把正事儿给忘了。那日你家小玉儿说是让我别再欺负你,怕是平日里看出来什么。只是还有一件,听她意思,你母亲应该也知道了咱们俩事。”
林如海还是没多少力气,只能倚靠着君祁,听了这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儿才道,“我知道。”
“你早就知道了?”君祁很是意外。
林如海笑道,“这么些年了,母亲除了贾氏才去那一年,再也没提起过让我续弦一事。那年中秋,我曾因这个跟母亲吵过一次,听她意思明摆着是知道了。再加上这些年来,时常不家待,你又传召得殷勤,母亲哪里还能不明白。知子莫若母,我也没打算一直瞒着她。不过她大约以为我是被迫,毕竟你可是皇上啊。”
君祁圈着他手又收紧了一些,“是我错了,不该激你。”那年中秋他如何都不会忘记,原来如海那之前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此看来,真是他不知好歹,猪油蒙了心,没看到如海对他一片真情。
林如海却轻轻地摇头,“没什么对错,这种事情哪里说得清楚。只是君祁,我累了,这样猜来猜去,瞒来瞒去,太累了。我原以为我可以忍受,只想着能同你一起就好,别人都不用去理会。哪家爷们儿房里没有几个侍妾,我一个大老爷们儿也很不该计较这些。可是现,我没办法不去意这些。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个女人一样小气,为了这么点子事争风吃醋。”
君祁埋如海颈间,“我就是要你意这些。我霸占了你心,也想要独占你身,想让你跟我一样,对我说‘你是我’。你以前从不说你不高兴,我总觉得是你不够爱我。如海,你要是早说出来,哪里还有那些人。”
林如海冷笑一声,“这么说来都是我错,才让你宠幸了那两个小子。”
君祁大惊,忙道,“哪儿话,自然是我错。只有一件,往后再有这样事儿,明着告诉我可好,别让我去猜了。倘或猜不出或是猜不准,岂不是伤了你心,辜负了你?往后我也保证,再不会有这样事了。只可恨我如今没有这样能力,果真可以,把你娶回家多好。”
林如海被君祁从后面抱着,看不到他,只能手上一使劲拧了一把,“说什么疯话,我累了,让我躺下歇会儿。”
君祁听了忙把人放下,又替他拿过纱被盖着胸口,这才出来。心想这事儿总算是了结了,往后也再不会因这样缘故置气,又听了如海这么一番大实话,也算收获颇丰。一边又盘算着回去该好好筹划筹划,不然总让如海这么委屈着,竟真像是个男宠了。
而林如海躺下后并未睡着,他现虽然没什么力气,却也不想再接着睡了。只是才刚说了这么一通话,有些不好意思再跟君祁说下去。明明已经打算要远远离开他,不再有什么瓜葛,没想到几句话之后竟成了这样。看来梦中老神仙果然说没错,他和君祁,就是一段孽缘。若果真能同君祁所说那样,生同眠,死同穴,也算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