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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了早朝,长宁特意唤了六部尚书、中书令七位大臣到御书房议事。
定国公公孙政见了,有些不放心。这个时候,皇帝要商量些什么事?而且事关六部,似乎不是小事。就在众臣各自散的时候,公孙政朝中书令打了个眼色,让他机灵些;中书令程方是他的门生,当然会意。
皇城御书房。
长宁先是让众臣在殿里候着,自己携着几个宫人到后头去了;半晌,长宁复又回来,只见是脱去了方才披在身上的外袍,换了一身精神抖擞的箭袖来,想必是觉得方便些。六部尚书和中书令复又再拜:
“臣拜见皇上。”
“众卿免礼了。”长宁莞尔。
七位臣子,当中就有吏部尚书卢锦正,兵部尚书柴子权;另又因原礼部尚书告老还乡,礼部员外郎江宇行便替上了他的位置。这样看来,当年父皇的心腹都过半占据尚书之职,算得上没有辜负当年的承诺,如今,正是他们平步青云的时候。
“今日唤众卿来,实则是有些事情商议。”长宁朝一边的御史打了个眼色,示意他可以开始执笔记录内容。“朕想问问众卿,如今大延归朝堂管辖的,有几何?”
“枪矛马匹,归国所有;”
“海盐重药,归国所有;”
“土地货币,归国所有;”
“运河船队,归国所有。”
长宁不禁沉吟,吁了一口气。“工部,刑部二位大人。”
“臣在。”
“即日起修改刑法,将外出商贸船队国有这一项改为民办,加大兵力把守港口港湾,严查出入船只商队,制定出海贸易章。”长宁见他二人懵在原地,便咳嗽了一声:“怎么,朕说话,你们听不懂?”
中书令程方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忙开声劝阻:
“皇上,船队商贸一向由朝廷管辖,若是任由百姓出海贸易,岂不乱了套?”
“怎么会乱?”长宁眨巴眨巴眼睛,这个问题已经谋划了很久。“你们记好。修改刑法的同时设立出海贸易章,各地港口设立出海关卡,简称海关;海关要多派军队驻守,所做之事,就是清点当地现有的船只,记录下各个船队或者私船所属,无论是什么都要做到有出处。尔后,出海时间有限定,货物出海有限定,户籍不明者不得出海。”长宁住了话匣,“这些事,还需要朕教你们吗?”
臣子们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法令。
卢锦正不禁连连点头,皇上这番用意,怕是行得通!海关…海关…真是一个有趣的存在。若是真的按这般设立出海章,倒是可以促进商贸来往,提高商户的积极。
“臣遵旨。”
工部尚书和刑部尚书虽然不是很能理解,但也只能先行应下。
长宁扭了扭脖子,一双眼睛直望着头顶上的天花琉璃阁。“海盐不能归民,珍稀药物不能归民,枪矛不能归民,马匹不能归民,工程……”说到这一块似乎想到了什么。
“工程方面,朕觉得朝廷大可以与民合作。”
“合…合作?”几位大臣面面相觑。
“就像修建官道,修建运河,官府可以与百姓一同合作完成,一方出钱一方出力或者两方各自对半分工。工程结束后,是个长远利益,大可以两方分利。”长宁说完,复又自己点了点头,“就这样定吧。以往这些事都是官府自己负责,吞了多少钱还不得而知呢,一方独大怎么行?刑部,回去把这一条也改了。”
“是…”刑部尚书额上不禁冒出一层冷汗。
女皇帝这是…这是要大改啊。
中书令程方有点方了。
本来长宁登基,众臣就没有想过这个皇帝要做出什么样的成绩。毕竟还有一个乾治帝的遗腹子在,大家都想着长宁当了几年皇帝撑场面,遗腹子大了,自当又回到男子为帝的时候。只是从长宁决定秋试开始,刑法就开始一点点被修改,如今更是从六部抓起,大改平日里不曾动过的规章律例……
真不知道,她下一步又会做什么。
“朕要加一项工程。”
什么?程方一惊。
“皇城里独有的温鸾工艺,朕打算列为国有工程公布出去。”长宁自动无视了下列大臣的目瞪口呆,“到时候,工艺还是朝廷所有,但是,可以在各地设立地热的享受,就如同买卖海盐一样买卖地热,工艺不得外泄,一经发现,杀无赦。”
最后杀无赦三个字,长宁是轻描淡写的口气。
如果将地热和海盐相比拟,私下贸易的人的确达到死罪之重。只是皇帝毕竟只是一个女子么,怎么一开口就是杀无赦…程方突然有点懂了,这人的确不同于普通的娇滴滴女子,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皇上,温鸾乃是皇城独有,确定要把工艺秘方放出吗?”
长宁沉默了一会儿。
她在思考一些、这件事可能会带来的东西。
“按朕说的去做。”
——
靖雀元年七月。
时至盛夏,靖雀年的第一次秋试也即将走上台面。
同期,刑法进行了新更改,添加了出海贸易规章,设立了海关管辖。百姓商贾们争先恐后地了解事情情况,不少有壮志之心的人纷纷组立船队,相邀合作一同出海贸易;
同期,工程新修法例,改为官民合办;
同期,地热工艺之方由皇城工匠掌管,特别设立地勘行府,专职查探地方各地的地热情况,并在同时期开始准备地热的修建,预计将在次年冬落成并予民使用。
长宁的刑法改革得到了绝大部分民众的支持。
只不过,凡是一件事情有人喜欢,就必定会有人讨厌。长宁此举,无疑也封杀了部分官吏的谋财之道,将那么多年安逸的大臣们重重打了一个巴掌、当然,也只是针对那些顶着头衔却没有做实事的人。
真正清廉的臣子,是不会惧畏皇帝的任何决定的。
“今年秋试的情况如何?”
柏清平坐在她身边,一手正给她肩膀轻轻按捏。
殿里的熏香换过了,原本用的是南疆国传来的香料,但是长宁不喜。柏清平也就没有再用,唤了人来把熏香替了,放回以前惯用的檀香。长宁常说,唯有檀香的气味,才能让她这心惊胆战稍作安定。
那时候的柏清平,没来由地心疼了。
“不是很好。”长宁躺在榻上,一手履上了额头,独自出神。“据悉,过了会试的只有几个女子,两三个?一两个?少得可怜。想必,是没有来赴考的勇气,其次,地方上应该动了手脚。”
到底是一些迂腐的男子,地方哪里有那么多新生血液,基本上是十来年官龄的老臣了。他们嘴上说着服气,指不定暗地里动了多少小算盘…啧,真是心烦。长宁打算今年秋试多选些有潜力的年轻人,到时候都分配地方去,省得有那么多讲着伦理道德的老家伙。
“楠…”柏清平拉下她的手,有些担忧。“有些事,不可操之过急。”
长宁一时语塞。
的确,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她这个皇帝刚登基也该严风厉行。只是,长宁的根基不稳,这段时间的新政已经足以抛头露面、风口浪尖了,若是再改,只怕会惹来部分官僚的不满,从而酿造祸事。
虽是天子,可是她的第一步,要集权。
子桑聿在位之时,为了更好地重新统治这一片土地,当时任命了好些心腹分配着权力来管辖方方面面。这些年来,子桑聿当年颁下的政策见效,对比前宁时期改善得太多太多;长宁初为帝时,曾想过要不要沿袭子桑聿的做法,但是。
她发现这套政策不适用于现在。
严格来说,子桑聿是开国皇帝,她的所作所为更大的一部分在于收拢土地,增强各地的凝聚。分权削势是她在位时的基本举措,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让这一片重新聚合的中原呈现百废待兴之态。
只是距离那个时候已经十几年。
十几年不说到登峰造极的程度,但是民心可以说是达到了至高无上。长宁所在的时期是平治之期,就像她皇兄的改元一样,乾治。乾治的意义是在于治,该怎样才能将子桑聿留下来的精髓好好发挥,他们两兄妹都该为这一点奔波。
长宁改元靖雀,一是为了悼念京都之变,二是为了彰显女儿之治。
“近来,许是压力太大了…”长宁低声说着。
朝堂上臣子的质疑,民间百姓的嬉笑,每一天每一夜都像是噩梦一样缠绕着她。她急着想拿出一点成绩来证明自己,但是若不得柏清平提醒,恐怕她就魔怔了。
她真的太想做好这一个皇帝了。空前绝后这个词有着莫上的荣耀,可是,也有着说不尽的苦。长宁不希望日后史书给自己的评价是难听的,毕竟她只是第二世皇帝,若是江山毁在了自己的手里,那可怎么办?急于求成,不甘等待。
这般下去,必定会做错事的。
“不要好像你当皇帝只有几年一样。”柏清平俯身拥着她,贴在她胸膛前,听着她一下一下的心跳声。“既是当了皇帝,就还有多年的时间去琢磨。我不后悔进了这皇城,因为这世间我最在乎的,近在身侧。”
长宁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