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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史记:
安统十七年八月,延军战线持续向前。子桑聿领兵攻占载泽城,千钧一发之际遇大宁柏渊人马,后延宁两军大战于载泽城;战况紧急,延军以排兵布阵新奇胜于宁军,后更因子桑聿箭射柏渊报捷,同时,载泽城降延。同期,柏渊人马撤离固川城之际,大延公孙政率军前往,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固川。
至安统十七年九月,中原地域已有三分之二尽为大延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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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八,固川城。
固川城倒是对比以前有生气了一些。
自从前段时间延军占领了这里,宁军大败,固川城的官吏便是走的走散的散,或是留在原地等待延军处置;子桑聿等人也将主要部署从江洲迁移到固川城,以商讨下一步战略。听闻柏渊在固川城时,这里的百姓都不太好过、子桑聿亲自考究了一番,做了个决定。
那所谓官府借钱整顿修葺房屋的措施,全数取消,改为官家出钱修葺城镇,而百姓则按照官家的实际支出,分期少额偿还;田地荒芜,那就遣散之前大宁投降的数万军队到田中耕种帮忙,劳务积极者可以申请家去;另外,子桑聿下令将江洲一部分富庶商贾搬迁至固川城居住,承诺来日复延必会奖赏。
如此一来,城中粮草生产得到了恢复,而且更甚于之前;而商贾搬迁,也带动了固川城的消费和货物流通;更有一点是百姓的负债减轻,比之前更有心思过日子。
子桑聿这个人,变得无人不赞叹,无人不拜服。
今天是九月初八,明天就是九月初九重阳节了。延军来到固川城的时间还短,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忙活恢复固川城的运作,都没来得及处理军中要务。
首当其冲,便是女扮男装的武探花徐文清一事。
事实上,子桑聿是知道这件事的。因为以前听文生徐文宏说过,他旧时在家乡,村子里闹了瘟疫,和妹妹相依为命;后来赴考,大殿之上子桑聿亲自问,徐文清可是你徐文宏的胞弟?那徐文宏也应了,说是。既是相依为命,何以就没有提到胞弟?
而且观那徐文清白白净净,子桑聿本就是男儿扮相出身,自然比常人多一份敏锐、那天在大殿之上,第一眼便看出了徐文清是个女子。
本以为这女儿家只是嬉闹,殊不知,这人的兵法布阵当真是比他人更胜一筹。子桑聿不想错失人才,便将错就错,将徐文清选为探花。后来赴官上任,徐文清身为女子总不比男儿豁达,子桑聿也经常帮着,想她多立一功。
而至于载泽城一战,实在意料不到的。
徐文清私自冒险救自己,子桑聿哪里肯一个女子为自己舍命!虽然自己也是女子,但是肩上的责任完全不同,不能相提并论;本来以为徐文清的身份可以隐瞒得久一些,但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就在大军面前,徐文清暴露了身份。
这段时间忙碌过了,今天,才闲下来处理这件事。
固川城旧时用作柏渊行宫的地方,今日改为了延军主要将领的住处。
议事厅内,齐聚了公孙政李常等老臣,以及文武鼎甲八人。身为兄长的徐文宏一连几天都担忧得很,生怕子桑聿惩戒徐文清。
“文宏,你别那么担心。”议事厅内,众人正在等待子桑聿过来;卢锦正和江宇行坐在徐文宏的旁边,发现他一直心不在焉,忧心忡忡。
“你叫我怎么平静得下来…”徐文宏抬眼看了看坐在对座的徐文清,她仍旧是一副淡漠的模样,不禁又叹了一口气:“身为女子,参加秋试本就是过错,这一次在三军面前暴露了身份,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军中多少人对此事议论纷纷。”
“文宏你这话却也有不对。”坐在一旁的李新开了口:“自古以来虽是男子主外,女子主内,可是女子参加秋试,也不能说是过错,所谓巾帼不让须眉。反倒是文清身为女子还愿意投身战场,这次报捷功劳也颇大,功能抵过。”
老臣们一概没有发表言论。
对于徐文清的事情,功能抵过不错;但是此后,是不能接受一个女子指挥三军了。
“属下拜见皇孙殿下。”
门外侍卫一众行礼,打断了议事厅的争论。
九月较凉、近日子桑聿染了些风寒,精神才将好了一些;今天前来,穿着平时的袍子,外边还裹着一件黑貂大髦,衬得她的脸色更是苍白。
“臣拜见皇孙殿下——”
后头两个小厮跟着前来,忙着给子桑聿整理上座,在原本的软垫上又铺了一层绫罗;另一人则是拿热汤来冲了姜茶,摆在上座小桌旁,供子桑聿服用。连信也随着进来,在下座的一个空位坐下。
“起来罢起来罢。”子桑聿紧了紧身上的大髦,一手扶着桌上的姜茶,淡笑:“近日精神不是很好,让你们见笑了。”
“殿下哪里话。”公孙政皱着眉头,见子桑聿这个模样就心疼了几分:“听闻殿下染了风寒,不知道可严重?御医们开的药可曾管用?”
“喝了好几天的药,我都快成药罐子了。”子桑聿自己打着趣,见殿上的人都是一副担忧模样、那边徐家兄妹倒是不在状态。“劳王爷费心了,今天精神好了许多,只是仍旧有些发热,又觉得体寒,故这般模样。”
当下便示意自己身上的黑貂大髦和上座软垫。
“殿下这些日子以来一直为复延劳心劳力,连老臣们都自愧不如。”又一个忠心的□□老臣李常开口了:“如今中原地域大局已定,柏家政权大势已去,殿下可不必过于忧心,臣等自会为殿下分忧,还望殿下多保重身体!”
“李将军放心罢。”
座下徐文清看了一眼那淡笑的人。
之前攻城的时候你尚且好好的,怎么才闲下来,你就染了病?徐文清心底里闪过一丝不悦,又蓦地一惊:我怎么开始关心了你的身体!徐文清有些慌乱。听闻子桑聿和那柏家皇帝的女儿柏倾冉感情极好,如今柏倾冉还身怀有孕,他们……
“文清!”
“啊!”
徐文清回过神来,只见议事厅里的人都看着自己。看了看对座,正是自己的兄长徐文宏叫的自己。“殿下唤你。”
上座的子桑聿不禁笑了。
这徐文清,怎么总喜欢走神?
“抱…抱歉殿下。”徐文清忙磕头行礼:“方才我…”
“无碍,你不必紧张。”子桑聿仍是浅笑。“近日来,有关于你的言论很多,相信不用我明说,你也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文清知道。”
“也莫等殿下开口了,”前边的公孙政回过头来看着她:“一切事情,你们兄妹二人总得交代清楚,此事不同儿戏,有千千万万的人看着。”
徐文宏也从原本的座位走了出来,和徐文清一同跪在议事厅中央。
“臣妹,原名徐逍。”徐文宏知道妹妹的难处,面对这满堂臣子的目光,自己这个当哥哥的总得出来为她挡着。“与臣一母同胞,从小相依为命,扶持成长。之前,殿下颁布诏书举行秋试,臣有心报国,跃跃欲试;臣妹自幼喜武,对兵书爱不释手,想到考场之上考验自己一番,故参加武试。”
徐逍…
子桑聿暗自忖思,不说话。
“文宏,你身为读书人,当知道,自古以来从没有女子参加秋试的先例。”公孙政依旧代替着子桑聿发言:“从参加秋试开始,便已经是做了一个错的决定,你知情不报,欺瞒着所有人,你也有罪。”
“王爷不要怪我哥哥。”徐文清、或者说是徐逍开口道:“徐逍参加秋试,哥哥对这件事毫不知情,一切,都是徐逍胆大妄为,非但以女子之身参加秋试,秋试中举还赴官上任,才导致了今日之祸。”
公孙政刚想说话,连信便拉住了他。
子桑聿轻叹了一口气,捧起那姜茶来吹了吹,喝了几口。
“文清虽然有欺瞒之过,但是立下不少功劳,足以抵消。”子桑聿捧着那姜茶,缓了缓神又喝了几口才放下。旁边小厮接过杯子,又另冲了一杯。“王爷也不要怪罪他二人,如今复延用人之际,我不想错失人才。”
“殿下的意思是…”
“文武双星,本就是佳话。”子桑聿漫不经心地笑了:“何以不能留下?”
“只是殿下,军中士兵都在对此事议论纷纷,若是殿下执意留下徐逍,只怕军中会有人不满,不服被一个女子指挥。”李常直戳要点,这也是子桑聿首要考虑的地方。“徐逍的确有过人之处,但是实在不适宜露面。”
子桑聿沉吟了半刻。
座下的徐文宏和徐逍还在跪着没有起来。
“如果不是文清之计,我军也断不能那么快战胜宁军,一连拿下两座关卡城池。这样的功劳摆在三军面前,难道也抵消不过她是女子的这个身份吗。”子桑聿的表情变得淡漠,看样子是要护着徐逍之事了。
老臣们面面相觑,新人们自当也明白子桑聿的心思。
新官上任,如今也正是取子桑聿信任的时候。不说是为了攀附,单说是以后已经下定决心效忠子桑聿这一点,新官们就开始站在子桑聿的这一边说话。
“徐逍功大于过,臣认为只要处理得当,让一个女子号令三军,也并不是什么羞于启齿之事。反而,能让旁人觉得殿下唯才是用,有容人之度。”首先开口的是李新,子桑聿听了这话满意一笑,果然没有亏待他。
是女子就不能号令三军,那我这个女子,你们还捧我当皇帝了。子桑聿心底一寒,若是来日身份暴露,是不是连江山也不稳了?
“你…”李新的舅舅李常当即便想出言反对、只是如此一来,岂不是在说反对的人没有容人之度?好啊,果然书生的言辞如利刃,让李常这学武之人根本无从反驳!
连信忍不住笑了一下。
“说得容易,只是何为处理得当?”公孙政首先抛来冷眼。
座下卢锦正得子桑聿眼色,忙出列。
“锦正不才,愿为殿下分忧。”
“说。”
“锦正与李新的想法一致,认为徐逍功大于过,不足以论罪。徐逍的排兵布阵胜人一筹这是全军都知道的事情,在这样的一个基础之上,要士兵们信服不难;而徐逍是女子一事,我们大可于军中使激将法,告诉三军,徐逍即使是一个女子,也有能力号令指挥,若有不服者,大可出列挑战,若徐逍不敌,自当退。”
“哈哈哈哈,锦正果然是才思敏捷。”子桑聿甚是满意,这一笑声就表明了她对这一件事情的态度。公孙政等老臣虽然不满,但是也不好再说什么、且看看他们如何在三军面前立威吧,若是真能让人心信服,子桑聿能多一个人才可用也不错。
徐文宏满是感激。
“臣谢殿下!——”
二人皆是一拜。
徐逍磕头在地,也不知道是想些什么,不知为何,就落了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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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宁京都。
公主府。
“你…你说什么?”
“殿下率军大破宁军于载泽城下,公孙政率军攻占固川城、与之对战的柏渊于战场上被殿下射杀而亡,宁军皆降。”
柏倾冉不由得僵在了原地。
暗卫长新东守在旁边不知所措,只是手上仍旧递上一个木盒:“柏渊死在战场之上,部下仓皇而逃没有理会、殿下带领人马收拾战场时,将柏渊收回营中并火化了。这里,便是柏渊的骨灰。”
柏倾冉不知道该怎么缓和自己现在的心情。她没有接过那个木盒,只是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说不出话来。“二哥…”坐了许久,只是说出了这么两个字。
的确,对于这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自己的感情并不是很深,甚至,兄妹之间并没有太多的牵绊。可是,那毕竟是骨肉至亲,毕竟是相处了十几年的亲人、在这一刻,他的下场竟是被自己心爱的人射杀。
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接受这样的事实,可是当这件事真的发生的时候,自己却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坚强,并不能释然地接受。
聿,来日,你会杀了我所有家人吗?
若是如此,你觉得我该用什么借口让自己苟活于世。
“夫人…”新东见势不妙,忙将骨灰盒放到一边去。“夫人下个月便要临盆了,此时正是重要时刻,希望夫人…夫人不要过于悲切。”
新东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毕竟觉得,柏渊死有余辜。
“罢了…”柏倾冉扶着自己的肚子、即使是假装的,但是那么长时间以来,似乎已经养成了习惯。木已成舟,实在是不想理会这些杀戮。就当,就当全然不知。
“之前出外寻找代替少主的婴儿,属下们已经找到了,和夫人的临盆时间一致。”新东回禀道:“那妇人先前已有一子,如今周岁大、而那妇人自身则是患病,疯癫了的。”而关于让这个人怀孕的那个巡城士兵,暗卫们也已经将他暗杀。
“待生下孩儿……你们如何处置她?”
柏倾冉突然觉得,自己的手在无意间染上了血腥。
新东微微一笑。
“前不久我们接到了殿下的信,殿下说,既然其他人已经无关紧要,而这妇人又不知事,便留她一条活命。旧时在连家村生活的村民,如今亦在平蛟山下一带生活,介时属下会把这妇人和她的儿子送往,留下钱财,让周围人多多照顾。殿下还为她儿子取了名字,唤作子安,姓连。”这里的无关紧要,其实指的是不在人世。
“好…”子安…连子安。柏倾冉心中一动,子桑聿,你的心中也不想沾染血腥吧。
新东见她的精神状态缓和了一些,不禁松了一口气。
“对了,还有一事。”新东从怀里取出一个小信笺,递给柏倾冉:“殿下为这未出世的少主取了名字,一个用于男儿,一个用于女儿。”嗯?生出女儿该如何处置?新东也没有想懂殿下的想法,可能刚涉及为人父母,总会有些期盼吧。
柏倾冉摩拭着信笺上的字迹,不禁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