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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滚长江东逝去,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成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鱼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右调临江山,意在叹浮生,惜落花,古今是非扰攘,名利牵缠,历史上,楚汉相争,英雄称霸,烟尘干戈,曾经风云一时,但浮云流水,而今安在?只不过都成陈迹,徒作渔樵闲话而已。
此际,凉秋九月,木叶尽脱,一片芦获,万顷寒波,但见帆影寥落,西风萧瑟,好一派清风气象,这是诗人笔下描绘浔阳江头。
江边有个琵琶亭酒馆,唐朝的自居易,曾贬谪在此,任汪州司马时,因这琵琶亭在江边,风景甚好,常在此饮酒,故今尚有他遗留的古迹,不过那时并不叫琵琶亭,这琵琶亭之命名,在白居易作琵琶行之后,传说一时,始得今名。
这日午后,天已近黄昏,琵琶亭酒馆之上,来了一个中年书生,时已深秋却穿着一领单薄薄的儒衫,神色忧郁,面有风尘之色,上得琵琶亭来。这亭子一边靠着浔阳江,一边是店主人的房屋,里面有十来副座头,这书生选了一副临窗的座头坐定,早有酒保上前侍候。
这江川有名的上乘好酒,名叫“玉壶春”那书生命酒保取一杯来,随送来海鲜下酒之类的菜肴,独个儿自斟自饮,一杯两盏,栏倚西风,不觉有些醉意了。
这书生总是别有一番忧郁在心头,那酒入愁肠,就难免化作了相思泪。这琵琶亭下的江边,一字儿排开了百十只渔船,船后,一片茫茫江水,江面之上,晚风徐来,渔家归舟仍不断向江边驶来,那书生见得这般景色,更生飘泊之感,不由一声长叹。
那水上人家,虽然飘泊无定,但也还有个归宿之处,自己飘泊半生。却连身心俱无所归,怎得不感慨万千。
正在这时,忽听得脚步声响,回头一看,打亭外来了一人,也是个中年书生,丰神飘逸,踱进亭来,两人一对面,不由都是一怔,饮酒的那中年书生,站立起来,一拱手道:
“来的可是东方兄么?”
这书生也忙拱手还礼,说道:
“原来韦兄先已在此,一别十年,何期在此巧遇?”
姓韦的书生道:
“正是呢,人生何处不相逢,又得在此相见,东方兄亦是来此饮酒的了,若不嫌弃,请来同饮如何?”
那被称为东方兄的忙道:
“只是有扰韦兄雅兴。”
说着,也不客套,姓韦的中年书生,即携客入座,自有酒保前来添酒添菜,不在话下。
原来这两个中年书生,不是别人,先到的那人姓韦名洁,已是武当名宿,因他更得前辈奇人邱丐道的垂青,传授武功,故现今已名满江湖,与这后来的中年书生,云梦居士的传人,姓东方名杰并称当世两儒侠。
两人酒过三巡,韦浩放下酒盏,对东方杰道:
“苗疆一别,瞬已十载,数年前闻东方兄已又随令师入山,何期竟在此巧遇?”
东方杰道:
“小弟自苗疆别后,深悔武技浅薄,更觉学无止境,故再入山随师学艺不觉十年,月前始奉师命前来江州,已有半月了,近听人言,韦兄行道中原,来此还有事故吗?”
韦浩道:
“小弟浪荡江湖,一向萍踪无定,但此来倒非无因而至。”
方说至此,韦浩本是面向上游而坐,忽见江中,远远地驶来一条白线,划破映江红霞,如飞而至,恍眼已到面前江心,己可看得清楚,原来是个老道,竟是踏波飞渡,衣袂迎着江风飘飞,只见他霍地一斜身,脚下陡然激起一溜半圆形的白色浪花,斜刺里向岸边而来,离岸尚有两丈远近,好比潜龙升天,已飘身落在岸上。
那道人虽已飘身上岸,但他踏波飞来,所激起的两条白线,兀自未止,仍向岸边激射而来,韦浩和东方杰两人,饮酒的这琵琶亭酒馆,距岸边不过五六丈远,不但看得清,而且听得清,但闻波波的两声,水中似乎有物,撞激在江边的鹅卵石上,浪花方止,已见两块长约三尺的木板,漂浮水面,原来这道人是脚踏木板,在江上飞渡。
虽说如此,但这道人的轻功,也算得是登峰造极了。
这时,江边百十支渔舟上的人,早已发起喊来,但这喊声是欢呼,而非惊异,大概这江面上的人,早已见多不怪了。
那道人上得岸来,昂视阔步,头也不回,打琵琶亭酒馆之下,径奔江州城内而去。
那道人方走过亭下,只见那江舟边的渔舟中,早走出一个少年来,虽是走,但脚下却甚轻快,打亭下经过时,向东方杰望了一眼,却尾随着道人身后,不即不离。
韦浩没有注意那少年,只望着道人的背影,怒形于色,东方杰却直如不见,只将那玉壶春筛来独酌。
道人的背影已在拐弯处消逝,韦浩方回过头来,见东方杰只顾筛酒,故欲言又止。
回顾亭中,尚有三五个酒客,这时均在纷纷谈论,叙说这道人的种种怪异,异口同声的都把那道人呼为仙长,韦浩听得,更是一皱眉。
东方杰这时放下酒盏,说道:
“邱老前辈一代奇人,不想竟已于前日仙逝,老前辈归真之日,不知韦兄可曾在身边否?”
韦浩听东方杰提起邱丐道,不由凄然肃坐,说:
“小弟蒙他老人家恩遇,但其仙逝之日,却还在秦中,小弟因此遗恨至今,但师兄了尘和万里飘风,却在身侧。”
东方杰又长叹一声道:
“十年光阴,不想竟有这多变故,广惠禅返璞,昆仑老人自受千面人谷灵子掌伤,他已不治身亡,太虚上人伤存归隐五老峰下,据闻今春亦已坐化。是当年五老,而今仅存其三了。”
韦浩也叹口气道:
“也因此一来,道消魔长,东方兄可知那情魔百花公子和红鸠婆,也再又蠢蠢欲动么?”
东方杰闻言,陡然一惊,忙道:
“韦兄此言当真?”
韦浩喝了口酒,才又说道:
“岂止是真而又真,而且那千面人谷灵子,又已重下天山。”说至此,回头一扫,见酒馆中无人注意他们的谈话,方放低声音,说道:
“要看这般魔头如何兴风作浪,只从适才那道人身上,即可得知。”
东方杰道:
“不瞒韦兄说,小弟此次奉师命前来,亦是为适才那老道之故,不过另有事故,但因尚未曾蹑准他落脚之处,且这十来日中,老道不过才现身两次,现正在追踪中,故韦兄适才所言,小弟毫无所悉,若果然如此,恐怕江湖中,再又要掀起一场浩劫了。”
韦浩道:
“此非谈话之所,东方兄请将尊寓见告,小弟今晚尚有他事,容明日走访详谈,好叫东方兄得知,小弟此来,亦系追踪这老道,方来到此间。”
东方杰呵呵一笑道:“如此说来,我与韦兄是殊途而同归了,明日小弟只在敝寓恭候。”说罢,即将寓所告诉了韦浩。
两人又饮了会酒,谈了些往事,当年苗疆扫荡群魔的侠义道中人,都曾提及,只是两人都一般心思,避免谈起瑶乡,每逢谈到瑶乡有关的人物时,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改变话题。
两人饮酒闲谈间,时光飞逝得很快,早是渔家灯火满江。这琵琶亭酒馆中的酒客,已走得一个不剩了,两人这才起身,并再订明日之约,由韦浩会了酒资,出得酒馆,两人拱手而别。
且说东方杰别过韦浩,向城内逶迤行来,这时入城的人很多,出城的人少,沿途之上,三三两两,所谈的,都是那老道,东方杰侧耳听去,不由心中暗叹,这般不谙武功之人,把那老道,说得成了陆地神仙,牵强耐会,夸大渲染,这一来,已达到了惑民的目的,看来,这老道定有所图谋。
否则适才江中踏波飞渡,分明是有意眩惑,会武功的人,尤其是有高深造诣的,绝不会如此。
东方杰边听,边走,方进得江州城门,就见行人中,有一少年,向东方杰迎面走来,到了东方杰身边,似要开口说话,东方杰微一摇头,那少年即不言语。正是江边尾随老道的那少年。
东方杰看清了身侧无可疑之人,才毫不经意地问道:“探明了吗?”说时,两眼并不看那少年。
那少年本是个渔郎打扮,头上的一顶竹笠儿,低压在眉际,天已昏黑,面貌看不清,也低声答道:“好狡猾的杂毛,原来那落脚之处,只在城内。”
东方杰闻言,也就不再多问,少年去了,不多几步,东方杰已到一家客栈门口,灯牌儿上四个大字:“高升老店”
东方杰跨上台阶,店伙已笑脸迎出,说:“客官,刚刚儿有人来找你老,见你不在,留下一包东西给你,客官请回房,我这就送去。”
东方杰心下惊疑,若说是适才那少年,怎会有东西留给我。
进入上房坐定,不大功夫,伙计随后进来,手上托着个纸包,似乎沉甸甸的,将纸包放在面前桌上。
东方杰一挥手,伙计退出,起身将房门关上,回到桌前,将那纸包拿起来,果然入手甚沉,打开一看,更把东方杰惊得来目瞪口呆。
难怪那纸包沉甸甸的,原来是一支小巧的银梭,长有三寸,梭身中部有一小孔,尾部中空,打时有一声锐啸发出,最能夺敌心神,这是武林中最厉害的一种暗器,非功力纯厚者不能使用。
东方杰好心惊讶!这种留寄暗器之举,本是江湖中人寻仇的暗号,但自思从别师下山以来,虽说亦曾行道江湖,但惩治的,不过是些江湖宵小,多是下五门的贼子,岂能使用这种暗器,此外别无厉害的仇家,故此心下甚是不解。
东方杰当年下苗疆之时,武功已出人头地,和五老只在伯仲之间,后又随云梦居士苦修数载,不但功力倍增,远非昔比,而且大罗扇已练得来出神入化。因此,心中虽惊无怯,一声冷笑,即将银梭撂过一边,东方杰虽说已是江湖中人,但仍是书生气质,又因这十年来的历练,涵养功夫甚深,更兼艺高人胆大,此事撂过一边,却不再将他放在心上,因适才已饮用过了,也就不再出门。
不大功夫,房门一声咿呀,闪进一人,来的正是江边追踪老道,东方杰进城时和他耳语的,那渔郎打扮头戴竹笠的少年,那少年进得门来,即将头上的竹笠取下,对东方杰露齿一笑,好白的一付牙齿,似排两行碎玉,更比编贝莹晶,看那相貌,何曾是什么渔郎,只听他朗星为目,斜剑为眉,鼻是玉峰垂,方口若涂丹,原来是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翩翩浊世的佳公子。
只见他说道:“师伯,今儿可给我踩实了,原来恶道是落在上清宫里,只是怕露了行藏,未曾进去探得。”
东方杰点了点头道:“看适才恶道在江上炫耀武功,不再避人耳目,可知他已有所恃,其行踪自然亦不再隐瞒,此后倒不怕他再被滑脱了。但我在琵琶亭时,曾与一故人相遇,彼亦系追踪恶道来此,据其相告,恶道身后,尚有当年苗疆漏网的一批魔头,即将相继而出。恶道来此,不过是试探侠义中人的反应罢了,此事已非原来我们所看的那么简单,今后我们暂时尚不能露面,且静观几日再说。”
那少年先是一惊,随听东方杰命他还要静观几日,就不由气愤道:“师伯,我们因恶道在这浔阳江一带,闹得太不象话,不一月间,却已做了十余案,前后已有二十多条人命,我们兼程而来,即系要惩治他,现今好容易踩实了他落脚之地,却又不下手,若他再出作恶,岂非我们之过么?”
东方杰见他气愤不已莞尔笑道:“我之所云静观数日,虽说暂不惩治他,又岂容他再出使恶,且这恶道,若真与苗疆那般漏网的魔头勾结,一旦气候养成,兴风作浪,那时,怕就不再是一二十人的性命,而是千万人的了,一二十人与千万人,孰轻孰重?岂不知小不忍则乱大谋么?”
方说至此,忽听前面一阵大乱,随闻脚步声奔进前来,房门霍地一开,东方杰虽在惊疑,但仍坐着不动,那少年却一侧身,挡着房门,一见推门而入的是店里的伙计,满面惊惶之色,不等少年开口,已抢着说道:“客官,你说这不是岂有此理么?”
东方杰被他愣头愣脑的一句,说得来成了丈二金刚,方在一怔,门口人影一晃,闯进前来一人,只见他左手一格,那伙计一个踉跄,直向门外跌去,来人年约二十四五,大环眼,朝天鼻,一张大嘴,撕裂至耳根,左颊贴着巴掌大的一块膏药。
来的原来是个丑汉,人虽丑,穿得却不俗,头戴宝蓝缎壮士巾,身披英雄氅,内裹劲装,单看这一身装束,即知是武林中人,适才向那伙计一格之力,少说一点,这丑汉也有三五百斤臂力。东方杰以游学之态来此,虽看出这丑汉来得有异,却不便伸手,但心中倒也不怯,那少年哪里忍耐得,方要喝问,东方杰忙递出眼色制止。
只见那丑汉大踏步进来,昂然而立,横着东方杰一站“哼”了一声,大环眼一瞪。朝天鼻一皱两皱,那神气,似乎就要与对方过不去。
东方杰心虽惊异,但仍含笑起立,因实在看不出这丑汉是何来路,自然地把描金摺扇刷地一声张开,将来轻摇,说:
“这位壮士,所为何来?“
那丑汉的脸,仍是绷得紧紧地,又“哼”了一声,破锣嗓子拉出了高调门,说:“东方杰,你别装没事似的,我们是姊儿俩守寡,心照不宣,常言道:有仇不报非君子,没别的,我们那笔陈年老账,今个儿得算算。”
东方杰闻言,心里一惊,适才有人送来一支银梭,这会儿又是丑汉前来寻仇,但自问平生实在并无仇人,而且假使是自己的仇人,就会知道自己的能耐,俗话说得好,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若说是认错了人,岂又有指名道姓均不错的?恐怕今夜不能善了。不由一皱眉,说:“请恕在下实在眼抽,请问上姓大名,若在下确有令壮士过不去之处,亦请言明,也好向壮士领罪?”
那丑汉大嘴一咧,说:“你可真是旗杆上绑鸡毛,好大的胆子,竟然想赖掉,这么着,你要是怕了我,你给我叩两个头,大爷我也许还一发善心,这么抬抬手儿,从此就放你过去,否则”
丑汉说至此,又哼了一声,霍地右臂一抡,卡嚓一声,竟将那房中的老楠木桌劈下一角。
这手工夫,在东方杰眼里,虽然算不得什么,但已知他并非乎庸之辈,还得过高人传授,故心中更是惊疑,因他咄咄逼人,仍不说出姓名,就有点沉不住气了,慢慢站起身来,刷地一声,将描金摺扇合拢,面色一沉,方要喝问,那渔郎装束的少年,见他太狂妄,又出口不逊,哪还忍耐得住,一飘身,早到了丑汉前面。剑眉一挑,朗目含威,一指那丑汉,喝道:“那来你这狂徒,敢来此撒野,凭你这两手能耐,也敢向我师伯寻仇,来来来!小爷今天先陪你走两招。”
说罢,倏地一退步,为的是这旅馆的房间,能有多大,丑汉适才露这两手儿,功夫不弱,少年不敢大意。
少年一退步,两眼观定那丑汉,左手的竹笠儿反手向屋角一扔,哪知在他一抛的这个工夫,屋角已脆生生地大声一喝:“喂!你睁开眼瞧瞧再扔行不行,你是以为我小,好欺辱,是不是!好,今天我跟你没完儿!”
东方杰和那美少年,闻声同时一惊,两人都自认是有过人的技艺,东方杰更是成子名的英雄,几时有人溜进屋角,也没发觉,心中就不单是惊,而且是愧。再一看,两人更是目瞪口呆,原来在屋角嚷嚷的,是粉妆玉琢的一个小孩儿。
那小孩儿年约八九岁,头上用红线绒绳扎着个冲天髻,小圆脸,大眼睛,脸跟小苹果相似,真是又白、又红、又鼓、又嫩,穿着一身大红洋皱衫裤,脚下一双抓地虎小靴子,肩上露出剑柄,垂着一绺金黄色的绳子。
两人发现他时,小孩儿兀自还在鼓着腮帮嚷嚷。再看后窗关得好好的,两人又都对门而站的,这小子究竟从何而来,单凭这一手功夫,别说是东方杰,恐怕连云梦居士也办不到。东方杰怕那少年不识厉害,贸然出手吃亏,只一晃肩,即已拦在那少年面前,凝神聚气,如临大敌般,冲,着那丑汉一拱手道:“这么说,这位小哥儿也是冲着在下来的了,既然来意及大名均不肯见告,那么就请壮士摆出道来,在下是无不奉陪。”
那丑汉破喉咙哈哈一笑道:“着哇,我说呢!当今儒侠岂会畏首畏尾。道儿么,那还用说吗?当年你是怎么给的,今天你就怎么接,好朋友你请吧!这客房里可狭窄一点。”
说罢,一招手,屋角那红衫小孩儿,好快的身法,只见红光一闪,即穿门而出。东方杰和那少年,交换了一瞥惊诧的目光,不由一迟疑,那丑汉已又响起破锣嗓子,呵呵一笑道:“两位若是怕呢?我不是适才说过吗?只要给我磕两个响头,过去的即一笔勾销,大爷我也不为已甚,怎么样?”
东方杰何曾真个怕他,那红衫小孩儿来得虽是怪异,轻功也不弱,岂把他看在眼里,常言道,菩萨尚有土性儿,东方杰涵养功夫虽深,这时也不由暴怒,也呵呵一声干笑道:
“好,在下就请教几招!”
说罢,刷的一声,描金摺扇已经张开。兜胸向那丑汉只一扇,但觉霍地劲风暴卷,别看那丑汉来时气势汹汹,哪知连东方杰这一扇,也挡不住,一个身子,已平空飞出门外,但丑汉也甚了得,只见他空中一拧腰,头上脚下,即已落在院中。
东方杰心里一松,几乎要笑出声来,原来这丑汉的武功,稀松得很,心说:“凭你也敢来向我寻仇。”但也不敢怠慢,也飘身而出,身后紧跟着那美少年。
出得院中一看,刚才他们一闹,院子的四周,早站满人,被那丑汉掼出去的那伙计,还坐在地上,直搓屁股,咧嘴喊痛。
东方杰来到院中。那丑汉一看四周尽是人墙,红衫小孩儿,正站在身侧,冲着自己笑呢?心说:“得,这可不能再玩笑了,再闹,我就得丢人现眼。”
哪知他不闹也不成,东方杰方站定身形,那美少年已抢在前头,说:“师伯,不劳你动手,容我来领教他几招,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如此狂妄,再口出不逊。”
那丑汉一瞧,不是东方杰,是个雏儿出来了。心说:“好小子,你还嫩得很呢?别以为我不认识你,你就差那么点儿没在我身上撒尿,你还敢在我面前充强道狠吗?我不给你点厉害,你也不知天高地厚。”
他是在心里说,还没讲出来呢,那少年却动了手,只一晃身,已到了丑汉面前,并指猛点丑汉双眼!
丑汉却也了得,向左猛一滑步,翻腕一夺,施展擒拿手的一招腕底翻云,想拿少年手腕。
哪知那少年这是虚招,丑汉错步一拿,那少年连踪迹皆无,方在一怔,陡觉得领上一紧,肩后一酸,别看他个儿不小劲头儿蛮大,一个身子竟再也站不直了,阔嘴一咧,只差点儿没“嗳唷”出声来。
原来那少年并指一点丑汉眼时,即已施展开沾衣十八跌的功夫,滑步到了丑汉身后,左手一伸腕,即抓着丑汉衣领,左手并指,早点中了他的天柱穴。
这天柱穴是人身十二麻穴之一,一被点中,丑汉哪还站得直身子,丑汉咧嘴咬牙,虽未叫出声来。但浑身又痛、又麻、又酸,那汗珠就比黄豆还大,流了满脸。
少年还怕红衣孩儿会来抢救他,因为适才在屋中时,现身得太怪,出来时,那身功夫太俊,看不出他有多大的能耐,谁知丑汉被擒,那小孩却在一旁拍着手儿在乐,嘻嘻直笑,那丑汉实在忍不住了,可就嚷啦!说:“小麟儿,你真干啊!你再不放手,我可要找你妈妈算账。”
少年一听,丑汉连他的小名儿也叫出来了,不由一愣,谁知这汉子不是外人,左手一松,丑汉的一个身子,就跌坐在地。可又嚷啦!说“东方大爷,是啦!劳你老人家大驾,替我解开穴道。”
东方杰闻言,更是一怔,忙问道:“你是谁?”
丑汉大环眼一霎伸手将右颊上那块巴掌大的膏药撕下,说:“东方大爷,你是真不认识我呀!”
东方杰一看,不由“噗哧”一笑,说:“原来是你呀,你这猴儿,十年不见,还是和小时一般调皮,你几时来到江州。”
原来这丑汉是勿恶,十年前苗江分手后,本来璇姑舍不得离开瑶卿,但姬凌霄哪能容她在外,只在第二天,在太乙真人张紫阳和万里飘风,将昆仑老人和太虚上人两人护送回去以后,即日带着璇姑、勿恶和一轮明月钱起,别过瑶卿母女,返回岭南而去。
一别十年,不期又在此间相遇。
东方杰心说:
“好猴儿,适才还真被他唬着了,我得教训教训他。”
因此,且不替他解开穴道,只笑盈盈的望着他。
勿恶可就急了,那头上的汗,直往下淌,又嚷啦!说:
“东方大爷,你是大人不记小人过,且绕我这一遭儿。”
东方杰大笑着道:
“我问你,你还要在我面前充大爷,搞鬼不?”
勿恶忙道:
“得啦!你是大爷,我是二爷,该成了吧!瞧!我不过开个玩笑,大家乐乐,东方大爷,你就高抬贵手吧!”
东方杰也恐时间久了,怕他受不了又一笑道:
“今后你再捣鬼,你可小心,绝不这么轻易饶你。”随向那少年说道:
“麟儿,给他解开吧,他可不是外人。”
少年听说,才走上前去,在他背上一拍,勿恶坐在地上活了活血脉,才翻身爬起来,一看,院子四周站的人,知道人家是在玩笑,早就散了。
勿恶拍拍屁股,整了整衣衫,横了那少年一眼,说:
“小子,记着这一遭儿,当年在黄河渡口,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还在要你爷爷抱呢!今天姬大爷本是逗你玩儿,不曾防得,回去时问问你娘,你爷爷昆仑老人,还得叫我一声老弟,好小子,你总共才多大岁数儿,竟敢对长辈无礼。”
勿恶越说,似乎越是有理,又咳嗽了一声,胸脯儿一挺,蛮像个长辈似的,说:
“谁叫我是长辈呢!这次算是不知者不罪,小子叩头啦!”
几句未罢,东方杰早呵呵一阵大笑,那红衫小孩儿更是笑得直打跌,只把那个少年笑得不知如何是好,看年纪,这丑汉不过比自己才大五六岁,但口口声声,一本正经地,说是自己的长辈,而且说得蛮对,师伯东方杰又说不是外人,就忙向东方杰问道:
“师伯,这位怎么称呼?”
原来这少年姓柳名玉麟,是昆仑老人之孙,父亲柳洪死于韦浩之父,那韦大刚之手。后来昆仑老人率儿媳窈娘,带着柳玉麟,祖孙三代三人,前往济南府,寻访仇家。路过黄河渡口之时,与金刀太岁石云亭、石瑶卿两人相遇,一日夜之间,窈娘与瑶卿两人一见投缘,玉麟那时,本是玉娃娃似的一个小孩儿,瑶卿很喜欢他。窃娘感到丈夫柳洪功夫不到家,结果落得惨死。一听公公昆仑老人,赞瑶卿深得一代异人太清师太真传,别看年轻,但武功已在昆仑老人之上,故有心结纳,分别之时,约定返家安排之后,即率玉麟前往投奔。
等到昆仑老人离家奔了苗江,窃娘率玉麟儿前往江西南城,却扑子个空,好在等了不多时日,石瑶卿即随母亲叶秀鸾,和金刀太岁石云亭,自苗江歼仇归来。
窃娘见瑶卿母女新逢,庄园未建,虽然相聚,却未即时表露玉麟拜师之意,只好存在心里。
这时间,金刀太岁石云亭两件心愿都了,最是兴奋,每日笑口常开,也最忙碌。
原因是石瑶卿的庄园虽毁,但田地犹存,石云亭一直命老家人照管着租谷,十数年来,也替她母女俩积得数万两银子,在他与侄女瑶卿赴苗江之时,即已命人按原样重建。
三人返家时,尚未竣工,石云亭为要令她母女两人惊喜,一直瞒得她们紧腾腾的,直到落成之日,仆妇人等均已就绪,方藉替瑶卿之父扫墓为由,同她们母女两人前往。
果然叶秀鸾和瑶卿两人惊喜非常,但却因景物虽依旧,人物已全非,反而一时倍增悲戚,这倒是石云亭所意想不到的。
倒是石云亭为她母女两人十数载奔波,他的这番苦心,令两人感激涕零,自此母女两人即迁入庄园居住,窈娘与玉麟自也随往。
窈娘方要恳瑶卿收录玉麟,恰在这时,昆仑老人的噩耗传来,已重伤不治于武当山上。窈娘获悉,自是悲痛欲绝,玉麟这孩子这时已十岁了,又甚聪慧,平日昆仑老人对他又最疼爱,一听爷爷死在千面人谷灵子的雷音掌下,更是哭得满地乱滚,当时即非要他娘带他去报仇不可,窈娘则趁机恳求瑶卿收玉麟为徒。
瑶卿本已爱他灵慧,故毫不迟疑地答应了。
自此,即在庄内,将一身所学倾囊传授给他。
叶秀鸾对玉麟亦是又爱又怜,更把从赤霞圣母得来的武功毫不藏私的授予他,这一来,那还不为未来的江湖,造就成了一朵武林奇葩。
且说带来昆仑老人噩耗的,不是别人,是那从苗江蹑踪瑶卿,随后而来的东方杰。
你道这东方杰怎生这时才来呢?原来东方杰被穷酸欧阳彬一句话提醒,如飞离了洪盘峒。两人回到文德关那鸡毛小店,一看,人家母女两人,十数载生离乍遇,瑶卿正依依承欢膝下,那心儿,全交亲娘去了,那还有心思来谈情说爱。但直到第二天,大家纷纷赋归之时,韦浩仍未现身,其实这时的韦浩,就山中葬了伯父后,一则是无面目见瑶卿,再者深觉人生冤、怨、情、孽牵缠,永无了日,一时心灰意冷,并不往东,反而西去,由滇而蜀,自此游侠河朔。
东方杰在第二天,见韦浩并未前来,不由大放宽心,瑶卿母女两人返江西南城,东方杰本想跟去,还是欧阳彬说道:
“老弟,你别讨没趣了,人家这时可是乐享天伦的时候,走!且随我先往一赏真正的巫山云雨。”
东方杰虽闻此狂语,心中不快,但还是与穷酸两人,北越苗岭,经酉、秀、黔、彭,从长江顺流而下,尽赏那白帝彩云,猿啼巫峡。这日到了江陵,两人舍舟登岸,因离武当不远,都思一访这道家洞天,就便拜谒太乙真人,并探昆仑老人和太虚上人伤势。
两人到得武当,才知昆仑老人因伤重不治,已于数日前死去,太虚上人倒有了起色,两人都凄然感叹不已。
下山以后,游云梦,登九宫,于庐山五老峰中,留连了数日,哪知穷酸在五老峰下,见到太虚上人所结茅庐,隐现于白云缥渺之中,顿生出尘之思,自此即隐于庐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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