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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主[GL]_分卷阅读_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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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暅道:“不过是个比方,也未必就要是她。近来我们皆稀得面圣,纵是召见,也不过一中官口称制谕,轻骑而来,既无仪仗,又无敕令,若不随他去,便是抗命,随他去罢,谁知去的是什么地方?设若有人交往中官——不拘任何一人,只要此人穿件绯红服色,假称旨意,召我前往,我该如何?”

    太平绕够了弯,终于接了一句:“则阿兄以为,该当如何?”

    室内沉寂,连烛光都似被这沉寂慑住,墙上的影子忽然一下便定住不动了,韦欢捏住茶杯,静悄悄地等着李暅的回答,等了许久,却也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只有李暅的一声叹息:“我…也不知。”

    韦欢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茶水,看见墙上的太平也喝了一口梅饮,铜漏中的细沙又悄悄地落下一格,这之后,李暅方又开口:“若有什么事,你…愿帮我么?”

    太平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点了点头,韦欢还有些怕她催问李暅,却见她只是一手捏着杯子,让杯子在手掌中缓缓旋转,又过了良久,韦欢听见李暅说:“太平,我梦见了当年,我们在汝州。阿耶、阿娘、我、你,还有…阿兄。”

    韦欢捧杯子的手一紧,放弃了影子,转而自帘幔的缝隙间去窥李暅的脸色。他闭上了眼,像是要流泪,终却也没有流出来:“若人一辈子都只有小时候那么大,该有多好。”

    太平垂下眼,许久才笑道:“阿兄都是做祖父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你放心,一切都会好的,阿娘只你这一个儿子,我只你这一个兄长,我们是一家人,自当相亲爱。”停了一停,又笑:“我见阿兄这里人虽多,真可心意、明事理,上能侍奉阿兄,下能襄助阿嫂的却少,我那里有个徐氏,为人稳重,又通些音律,阿兄若不嫌弃,我就把她送给阿兄,闲时为阿兄唱曲解闷,强如去教坊唤人,兴师动众的。”

    李暅强打精神笑道:“你这样说,就是自己也喜欢,既是你喜欢,自己留着不好,给我做什么?”

    太平只笑:“说起来不怕阿兄笑,这徐氏是阿娘赐的,本不该轻易转予。只因她有几分姿色,我那里人又多,崔秀、崔湜几个,进进出出的没什么避忌,所以…阿兄放心,当年放出宫的那批,或嫁人,或转去人家,阿娘皆是知道的,并没甚忌讳处。”

    李暅方笑道:“既如此,就让她来助你阿嫂处理些内务也是好的。”扭头去看韦欢,韦欢顺着他的眼光向太平一看,太平垂下头,手捏住衣带,一甩之后便松了手,抬起头,懒洋洋地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我肥来了,去做个核磁共振简直像进了拆迁队

    注释:

    唐代的避讳包括了李虎、李昺等先祖,但是则□□废除了这些避讳,只有高祖、太宗和高宗避讳(到前面几代我给忘了),但是对李暅来说这还是避讳,所以不会说“虎”。昺默认是读音避,因为字形没重。

    第519章灵犀

    许是因李暅提到了汝州的缘故,我这一夜也梦到了那里。梦境自废弃的温泉而始——这梦境实在是逼真得吓人,可我却清楚地知道这是梦,概因那一年我们虽号称要去“捉鬼”,实际却连废殿的大门都没进,到后来母亲下令将那里拆除,另引泉水,新建了温室殿,因此我本该不知里面的景象——泉水是深澈的碧绿色,在月色的照耀下泛着盈盈幽光。一个白衣的颀长女子,披着头发,侧对着我立在水边。

    按照一般噩梦的套路,这女人要么是个索魂的厉鬼,要么便是含冤的游灵,我在梦中也意识到了这点,可却丝毫未觉得害怕——不但不怕,反而十分镇定地靠近,伸出手,在她的肩上轻轻一拍,吐出口的话语,连梦境外的另一个我也觉得惊讶:“阿兄。”

    女人回了头,露出一张刚毅的俊脸,证明我方才并没有喊错,这人其实不是女人,而是我的阿兄李晟,毋怪他的背影虽然有些凄凉,却并不让人觉得恐怖,回头看见是我,便带了几分笑,伸手来揉我的头,轻轻唤我:“兕子。”

    多久没有人这样唤过我了,就连阿欢,也已久不用这个称呼,我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梦境里的我似也怔住了,呆呆看着李晟,李晟则含了笑,一下将我抱起——到此刻我才发现,梦境里的我不过七八岁,生得又细又瘦,李晟一只手便举起了我,笑嘻嘻地问我:“兕子思念阿兄么?”

    梦境里的我迟钝地点了点头,李晟便笑得更灿烂,将我上下一举,放我下来时却又向旁边一笑:“雉奴。”

    这称呼比“兕子”更久远,久得像是这辈子都没听过了,李暅——那时他还叫李睿——却一蹦一跳地跑过去,挥舞着专为他做的小短刀:“阿兄。”

    他跑得过快了,冲过来时满脸都洋溢着幸福而灿烂的笑容,“阿兄”两字喊得热烈且亲切,带着半父子半兄弟般的依恋,而就在“兄”字出口之时,掌心中的短刀飞了出来,刀尖上的闪闪寒光划过李晟,将他的身体分成了两半。

    血自李晟身上喷射而出,喷在我的头上、脸上、手上…身上。

    黏湿浓稠的血液粘住了我的头发,覆住了我的半边脸,裹在我的手上,腻得发油。月色照耀下,血中有什么在闪闪发光,一颗一颗,都是油亮的凸起,光闪得久了,便变成了莹莹的绿色,洒落水中,与温泉水色合二为一。

    李晟却还是笑着,亲切且温柔,他的上身落在了地上,整个人瞬间矮了下去,头歪斜着,手还保持着伸出的姿势,似是想要抱住李暅,李暅已经吓得呆了,丢开短刀,尖叫了一声,转身就跑——然后跌进了泉水里。

    碧绿的泉水倏然就沸腾起来,原本晶莹剔透的水质渐渐变得浓稠。血腥味自池中蒸腾而起,弥漫至眼前,空气中都充满了碧绿的腥味。

    我想我该搭救李暅的,想着想着,却始终没有伸出手,无论是梦境中的我,还是梦境外的我,都只是冷静地看着,神情近于木讷。

    李晟倒是想伸出手,可他的手早已随那一刀而与手臂分离,落在了不知什么地方。于是他只好满含歉意地“站”在水边,温柔且亲切地看着李睿,继续喊他:“六郎。”

    每喊一句,他身上便脱落一块,从皮到肉,直至暴露骨骼。落下去的部分一旦融入水中,池水便更高涨一分,喊得越多,池水便淹过了李暅的下巴、嘴唇、鼻子、眼睛、头顶…到最后连他伸在水面的手也不见了,池水像是吃饱了一般,喷出一个小小的水泡——宛若人饭后打了个饱嗝——水泡也是绿油油的,自水面升起,飘到月亮上空,变成了绚丽的七彩泡泡。

    李晟看着这泡泡,终于不再叫“六郎”,而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已尽了力了。”

    此时的他已彻底成为骷髅,两眼空洞洞的,从前面一望,便可透过他看见后面——后面也是池水,碧绿清澈、波澜不生——他就以这样空洞洞的眼睛看着我,对我笑:“太平。”

    我疑心他也要咒我下水,可这两个字之后什么也没发生,反倒是他支起已成白骨的双臂,一下一下向前“走”。

    四面都已成汪洋的绿色,一望无尽,他“走”出三步,便已没入水中,我忍不住叫他“阿兄”,他却不回头,叫“二郎”,他也不应,最后我叫了“李晟”,他终是回了头,却对我一笑:“阿姊叫错了,我是奉节。”背对着我,一步一步走进水里,直至被水吞没——他没有泡泡。

    我想我该醒了,但是我没有。

    梦境里的我幽幽地站着,茫然地四顾。月亮不亮,星星倒是漫天遍野地亮着,星光冷冷地洒下来,冻得人手脚冰凉,我的心却是热的,一波一波,如温泉泉眼般向外冒着热气。

    阿欢就在这样的天气中向我走来了,赤足、凌水,池水温驯地在她脚下淌着,偶尔张开一处漩涡,吐出一个小小的泡泡。她越走近,池水便渐渐退了,最后为我们留出一丈见方的地盘,足够阿欢牵着我慢慢躺下去,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相互拥吻。

    我自梦中醒来了,没有惊呼,没有冷汗,只是平静地睁开眼,看见阿欢坐在我面前,轻轻向我点头:“仙仙已遣人送徐长寿过来了,现下正在正厅为你阿兄奏萧。”向我的额上一探,又道:“我对外只说,你饮了酒,半夜发热,现下才退,御医在你份上,无病也要当有病来治,况你本有些虚症。你这一阵就安心在家养几日,让他们闹去。”

    我点点头,握住她的手,叫她:“阿欢。”她凝视着我,手上慢慢动作,将我额上、脸上的碎发拂开:“怕么?”

    我笑着对她摇摇头:“徐长寿都不怕,我怕什么?”

    她看着我笑了。

    第520章召回

    我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使出这样的手段。然而真到了这样一天,一切也就平静地发生了。若一定要说我与这时代的其他人有什么区别,大约就是我事先问了徐长寿的意见——虽然这形式看起来更像是恩威并施的安抚引诱,但若不以这种形式反复确认,我恐怕根本就下不了手去做这样的事——徐长寿的回答在我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公主以为,如我这样婢妾出身、无依无靠又年老色衰的妇人,真的去了外面,能有多大的前程?与其在外受鄙夫欺辱,倒不如跟着公主搏一前程。”她说话时没什么情绪波动,只是手微微地捏着,在我确定让她去之后才松开,再看我的眼中竟有感激之色。

    这神情来得很莫名,我却无暇去深究内里。我需要一个人,一个熟知宫中事,能为阿欢分忧,能引起李暅的兴趣,却不会独霸李暅宠爱,性情沉稳、有些风骨、却又可以坦然使出下作手段的女人。

    早在李暅回来之先,阿欢便已为他挑选了许多侍妾,后来亦不断地为他充实后宫:年轻的、漂亮的、白皙的、柔美的…各种各样的美人源源不断地被送到李暅身边,李暅也坦然受之、来者不拒。但这么多人中,没有一个能真的分薄韦欣的宠爱、博得李暅的信任的。

    没有一个。

    若说阿欢还只是隐隐约约地猜到其中的缘由,我则对李暅的心思——或者这个时代出生高贵的男人们的心思——了若指掌。他们从小到大,身边就从来没有缺过年轻漂亮的女人,年少时出于青春期的冲动,或还会对一两个女子热情高涨,执着不息,到了中年,单纯“年轻漂亮”这一项早已打动不了他们,他们需要的是体贴温柔、善解人意,能在他们烦躁时适时安抚情绪,低落时恰好给予鼓舞,高兴时能与之分享的,体面的女人。

    换言之,“年轻漂亮”,不过是吸引他们的必要条件,在此之上,还要冲杀过千军万马,剩下的那个,才能站到贼酋之前——没错,现在李暅于我,就是真真正正的“贼酋”。

    认真说来,徐长生才是最适合做这事的人,虽然这人远不及她妹妹聪明刚毅,却有着为□□妾的最好的品质:恋爱小女人般的撒娇撒痴和撒泼撒野,用来过日子恰到好处、谈恋爱则增情趣的许多小心机,大事上从来都短少的卓识远见。可一则她的心性机智实在难以让我相信,二则…徐长寿答应去东宫的条件之一,便是让我在自己的下属中为徐长生选个好人家。

    这位“人家”据说是徐长生自己看上的,徐长生看上他样貌英俊,出身士族,徐长寿则看上这位许多更深层的“优良”品格:父母早逝,因政见和性情的关系,与宗族中也不来往,家中人丁简单;生性上进——也即皮厚心黑,为做事不择手段——同时却十分识时务,并不向狠里得罪人,知道为自己留后路;不像其他士人那样清高自许,能顺势而为——也即见风使舵、势利务实、有奶就是娘——但也未曾离经畔道,更没有什么大的坏名声;家计清贫,所剩不多的财产也在谋官时用得干干净净,方便颇有资财的徐氏姊妹摆布…我很怀疑,当年徐长寿带着她阿姐来投奔我,就是为了能留在我这慢慢观察,细细寻摸,为她姐姐找到这个“好人家”——毕竟这样的“人才”,总是在我这样的“权奸”处出现得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