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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外阳光灿烂,轻若薄纱的流云缓缓流淌着。
一瓣莲花轻轻掉落入池,荡起一圈涟漪,撞到其他莲叶又缓荡回来。如此美景原本应当叫人心旷神怡,但阁内的云采夜在睡梦中却觉得胸上压着一块巨石,令他呼吸困难。
待醒来后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胸口隆起一个大包——原来是烛渊钻进了他的中衣,四肢摊开、肚皮朝下与他的胸膛紧紧相贴,才使他感觉胸闷。
云采夜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这感觉十分奇异。他甚至能感受到烛渊呼吸时的温热气息喷洒在自己的脖颈处,带起一阵阵□□。
若是无事,他倒是愿意让烛渊再睡一会的,但今天他得带烛渊去认一下其他几个弟子。
于是云采夜揪起怀里这一黑坨的颈部,将他从自己衣服起抽出来,轻轻晃着他:“阿丑,醒醒。”
烛渊黑色的眼睑微微颤动,半晌后才完全睁开,睡眼惺忪地望着云采夜,暗红色的眼瞳里尽是疑惑。云采夜摸摸他的侧脸,柔声说道:“不能再睡了,今日你要去见见各位师兄师姐。”
师兄师姐?!
听到云采夜的话,烛渊精神马上来了。其实他早就醒了,只是贪恋云采夜怀里的体温,所以才一直缩在青年衣服里迟迟不肯“醒来”。但云采夜刚刚说的话却让他蓦然醒悟——这人还有其他徒弟!
这段时间云采夜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十分感动,可他却差点忘了……这人的徒弟可不止自己一个!自己并不是他唯一的弟子!
原先有多感动,烛渊现在就有多懊恼,他的弟子那么多,照顾自己的手法又是这样娴熟,肯定是以前练多了!
昨夜,他如愿以偿地爬上了这人的床,睡了一夜之后,他在心底默默立誓,要永远睡在这里。却没有想到,也许在他之前就有其他弟子和他一起睡过了!
还男女都有!简直太过分了!
云采夜收拾妥当,便抱起从醒来就一直蔫哒哒的小徒弟向外走去。
他捏捏烛渊的胖肚子,然而下一刻烛渊便恹恹地翻了个身,往他怀里缩去,不肯把脸露出来。云采夜见此不禁有些奇怪——为什么小徒弟一早醒来眼神就这样哀怨,难道是没有睡够吗?
再仔细一想,凡间的婴孩成长都是需要充足的睡眠的,而他的小徒弟才破壳不久,虽然是灵兽,但想必也和人间婴孩差不多。但自己今日竟然这么早就将他叫醒了,肯定是没睡够。
算了,今日早去早回,明天再让烛渊多睡一会吧。忖罢,云采夜便抱着烛渊,缓步走在石栈桥路上。
小楼有风,吹过云采夜的长袖,轻轻撩起紫纱衣袂,使内里白衣上银绣的祥云若隐若现,带出一阵清幽的竹香。过往的门中弟子们纷纷弯腰,不敢直视门主的容颜,唯恐就此亵渎了他。察觉到云采夜将他带到了别处,烛渊赶紧抬起头来,爪子却将云采夜的衣袍拽得更紧,生怕有人夺去了他分毫的注意力。但这一抬头,便让烛渊看到了与他的传承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风光景色——
重重云山,巍峨石峰,蓊郁翠林,千丈瀑流。
这些都是云剑门凌绝凡间的景象。
云剑门是通往仙界的三门之一,建在破云峰山顶的峭壁上,共有三座阁楼——水云阁,封川阁,暗香阁,每座阁楼均有七层,檐角高翘,雕梁画栋,仿若高塔,层层直入云峰。
云剑门三阁,封川在右,沟通破云峰顶,连接登仙梯,是云剑门的第一道门;暗香在左,为门中弟子的起居处,有灵田药室;而水云居中,由云采夜镇守。三阁之间廊径相连,曲折迂回,上载仙云,下临无地,有高不可攀之威,悬空欲飞之势。
这里的寸寸风光,处处景致,都是烛渊从未见过的,甚至在他长达亿年的传承记忆中也无人得以窥见。
烛渊不知道为什么他死过一次之后,世界就变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
上一世,他还未破壳就挂了,从传承记忆中,他得知自己是一种名为亚犹龙的生物。但是他与一般的亚犹龙不同,因为他没有父母,是从实验室里出生的,是专为战争而生的种族战士。自他在蛋里成型的那一天起,便能够完整的继承亚犹龙的所有传承记忆,但还未等他孵化,实验室就被破坏了,失去营养供应的他很快就死去了。
他不知道他死了多少年,等他再有意识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一个人泡在热水里搓洗着,起初他以为自己还是在试验室里,但很快,他就发现他所在的地方,是另一个世界。他每天都有一段时间,可以从蛋里看到外面的世界。
而他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云采夜。
这个容貌昳丽的黑发男子与他传承记忆中见过的人长得都不一样,但烛渊觉得他比任何人都美,他的怀抱,他身上的清香,他看他时专注而又温柔的目光,是烛渊从未得到过的东西。
实验室里不止他一个蛋,那些实验人员看他们的目光如同死物,没有多余的感情,可以说,云采夜是第一个给他温暖的人。这份温暖,穿过那些冰冷的岁月,让人触碰到之后,便再也不想放手。
“阿丑,我们到了。”
云采夜清润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烛渊的思绪。他定神一看,便瞅见了站在他和云采夜面前的五个人,其中两个他还见过。
“师尊……”青莺压抑着激动的声音,轻唤一声。
云采夜平日里基本都是御剑出行,门中弟子除了他亲传的那几位,其他门徒几乎无缘得见云采夜的真容。他们大部分时候,只能看到只能看到他御剑离去的身影。而今日,云采夜却为了烛渊,一步一步地穿过曲折的栈廊,从水云阁走到了暗香阁。
虽然看见师尊令青莺十分欣喜和激动,但她只要一想到这一切都是为了小师弟,心中不免就有些酸涩和妒忌。
“青莺。”云采夜微微笑着,抬手摸了摸眼前青衣少女的脑袋,“师傅给你们带的零嘴还喜欢吗?”
“喜欢!!”青莺马上灿笑开来,眼中满满都是对师尊的恭敬和濡慕之情,烛渊看到她的眼神和云采夜摸在她脑袋上的右手,拽着云采夜衣衫的胖爪收得更紧了。
察觉到烛渊的动静,云采夜以为小徒弟是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有所不安,便收回手改抚上他的额头,对着自己的几个亲传弟子说道:“这是你们的小师弟。”然后又下低头,拍拍烛渊的脊背说道:“这是你的大师兄。”
五人中为首的青衣男子闻言上前一步,对着云采夜恭敬地鞠了一躬,而后抬起头,露出了一张俊脸,剑眉如峰,眼神凌厉,发出慑人的气魄,这便是云采夜的大弟子——青川。
“师尊。”他的声音如同他的外貌一般,雄浑有力,沉稳而坚定。
云采夜对青川点点头,面露微笑,他的六名弟子中最满意的人便是青川。而青川从来也从来不会辜负他的期望,不仅将《斩仙诀》练得出神入化,还把剑门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
只是……
“小师弟长得甚是有趣啊。”另一名身高稍矮的青衣男子笑着凑上前来,弯腰打量着烛渊,说话的气息却带出一股浓浓的酒气,“就是黑了点。”青川一把将青崖扯回去站好,低声怒斥:“别瞎说实话!我告诉你多少次了?怎么就是不听!你的脑子是被猪□□了吗?”
烛渊:“……”
“阿弥陀佛。”最后一名面容清秀的青衣男子双手合十闭眼叹道,“大师兄,克制。”
青川听到青释的劝阻,深吸一口气,又变回了原先那个沉默可靠的大师兄模样。
云采夜也有些无奈,他的大徒弟确实不错,就是脾气有些暴躁,说话……太具有市井气了。
云采夜干咳一声,继续为烛渊介绍道:“这是你二师兄和四师兄。”
青释闻言看了烛渊一眼,双手合十一下,做个佛家的礼,笑着道:“小师弟好。”
而青崖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挂到青释身上,喷着酒气说道:“二师兄,你不要老是念经了,你是剑修不是佛修啊——”青崖惨叫一声,猛地回头——
青川狠狠地掐了一下他的腰:“站好!别浪!”
“站好就站好……你干嘛使那么大劲掐我啊?”青崖哭丧着一张脸,清俊的脸庞皱成一团,痛苦地揉着腰上的软肉。
云采夜早已习惯他们三人的打闹了,其实他还挺喜欢徒弟们在他面前活泼热闹的样子,因此便没有劝阻,而是抱着烛渊看向青鸢和青莺说道:“这是你五师姐和六师姐,你还没出世的时候,她们两个照顾过你。”
烛渊眼睛眨了两下,哼唧了两声——他当然是认识这两个人的,他还不止一次看到云采夜摸这个六师姐青莺的脑袋呢。
“你三师兄还没回来,等他回来了我再带你去见他。”
云采夜话音刚落,青莺就抿嘴笑了起来:“那明明是大师姐。”
“真是胡闹。”云采夜摇头叹气。
青鸢适时从一旁捧出一包淡青衣服来,看了云采夜怀里仍是兽形的小师弟一眼,说道:“这是裳兰上仙前些日子就送来的弟子服,只是……”
云采夜看到这衣服微微一怔,但很快就说道:“阿丑……烛渊尚未化形,这弟子服一时穿不了,先收着吧。”
裳兰上仙是仙界天衣坊的坊主,专门负责仙界众仙仙衣的织绣,她做的衣衫,巧夺天工,长袖带华,褶褶如流光轻泻于地。云采夜身上穿着的这一身紫宸祥云衣便是出自她手。
可她并不随意为他人制衣,仙界得她亲手绣制仙衣的人并不算多,而云采夜所有的衣衫及他亲传弟子们的常服都是由她亲自绣制,其心思若灼灼中日,皎皎明月,整个仙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她爱慕的偏偏是满脑子都是除魔卫道的云采夜。
“青鸢,你去取几道剑符回赠给裳兰上仙吧。”云采夜的剑符也是千金难求,不说其蕴含的巨大威力,光“这是剑神云采夜亲手绘制的剑符”这一条理由,就能够让所有人趋之若鹜。
“可师尊……裳兰上仙说她不要剑符了。”青鸢蹙着秀眉,望了师尊一眼,又低下头犹豫着开口。
“嗯?”云采夜闻言一愣。
“她说想要她想要师尊您在她生辰宴时,为她亲手点燃天灯烟火。”
天灯烟火是六界中最珍贵的烟火,制作它所需要的材料千年难见。虽然它除了美没什么别的用处,但它燃放时如同众星陨落成雨,可以照亮整个仙界,而凡间的人们,则会看到万年难遇的流星雨。六界之中爱慕云采夜的人数之不尽,各种奇珍异宝日日像是不要钱的破烂玩意直往云剑门送,别说只是几套仙衣,上古灵器云采夜都收到过好几把,裳兰上仙也不过只是云采夜泱泱如泽的爱慕者中平凡的一人罢了……
那些追求者们若是表示的太过直白,云采夜便会婉拒:你我无缘。但若是表示的太过含蓄,他便会“真的”就把你当朋友对待,也不知是真的不知道对方的心思,还是在装傻充愣。
而对于那些源源不断送来的礼物,云采夜也会收下,一律回赠剑符或是答应那个人一个不过分的小要求,从不破例。裳兰上仙送了那么多的仙衣,早就摸透了云采夜的套路,不能得到剑神的心,让他亲手为自己点燃最珍贵的天灯烟火此生便也无憾了。
天灯烟火一出,六界可见。
就算云采夜没有和她在一起,但是他亲手为裳兰上仙点燃天灯烟火的消息,会随着天灯烟火的光芒流传遍六界的每一个角落。
青鸢紧握拳头,心中暗道着裳兰仙子也真是太不知廉耻了,明知师尊一旦收下礼物,便不会拒绝送礼那人的要求,她送衣当日什么都没说,偏偏要等到这礼登记在册后才遣仙鹤送来信笺。
云采夜沉默了一会,便开口:“你回书告诉她,我答应了。”
听到这句话,青鸢猛然抬头焦急道:“师尊!”
“好了。”云采夜叹气,“我暂时还没有成家的打算……。”
烛渊还有些愣神,好半天才弄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他的师尊要去见另一个女人?还要为她放烟火?那人还想做他师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