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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根生夫妻两人插完秧回到家时,已经过了下午未时(三点),两人回到家里,发现小女儿阿果跟隔壁耿家的丫头阿菱一起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翻绳。
谢氏过去摸了摸小女儿的头,林根生则是把农具拿去土墙边放好,抬脚跨进堂屋里,走到屋子中间的方桌旁边倒水喝。尽管晌午的时候大女儿送了粥和水来,可是天热,那些水不一会儿就被他喝光了,等到干完活他又口渴了。一气儿倒了两碗水喝了后,他擦了擦嘴,随口喊了声:“阿兰!阿山!”
东西两边的屋子里都没人答应,林根生转身随口就问外面正和阿菱翻绳的小女儿,她大姐和二哥干嘛去了,怎么不在屋子里。
正翻绳的阿果听见后,这才记起了方才大姐跟自己说的话,要是她进去沈家的大宅子里面找二哥和阿虎哥,超过一个时辰,也就是说天上的日头往下落下去一尺,她这个当妹妹的就要去告诉爹娘,大姐去沈家找钻进沈家“捡粮食”的二哥和阿虎哥了。
她停止了翻绳,站起来跑到她爹跟前把景兰走之前交待的话都小小声对他说了。
林根生一听吓了一跳,忙蹲下去握住小女儿的肩膀让她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他紧张兮兮的样子引起了才进屋的谢氏的注意,便问他发生什么事情了。
“娘子,阿果方才跟我说……”林根生急声把阿果刚才告诉自己的话说给了谢氏听。
谢氏一听也吓了一跳,走过来,放柔声音问阿果,她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要是真的就点点头。
被她爹的反应吓住的阿果慢慢地点了点头。
谢氏又问她,她二哥跟阿虎走了多久了,她大姐又走了多久了。
阿果结结巴巴说了下大致的时辰,谢氏听完心里直打鼓,因为几个孩子从晌午过后去村东头的沈家别院已经快一个半时辰了,这么久了还没回来,多半出事了。要问出什么事,她猜测多半是去沈家偷米被抓住了。
清溪村这边因为去年天旱欠收,交了官府的税,就没剩下几斤粮食。再加上天旱桑树也枯死了不少,所以桑叶也少,连带着蚕也比往年少养了一半不止,不但林家,村里绝大多数的村民日子都不好过。林家还是典当了大人的好几件冬衣,才勉强糊口撑到现在。一家人一直都是吃可以照见人影的稀粥果腹,大人小孩一直都处在饥饿之中。
一个多月前,就在林家断粮吃了好几天的煮南瓜之后,阿山跟阿虎去佛足镇卖小鱼,路上捡着了几斤粮食回来,当时把一家人给高兴坏了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呢。
那时候,他还以为就像他老娘说的那样,菩萨保佑林家,才让林家有这运气续上粮,又能撑上一个多月。
谁想,这会儿听了阿果的话,才明白原来一个多月前阿山和阿虎去捡回来的粮食竟然是去村东头的沈家别院偷的。
清溪村这个有四五十户人家的村子位于栖霞山下,背靠着好风景的栖霞山,山清水秀,是个好地方。故而这地方有金陵城里的有钱人家来此修别院,那些有钱人喜欢夏日来此消暑,也喜欢春秋两季到山上的古寺里面礼佛,然后住在别院里面几天。村东头有一个沈家别院,村西则有一个齐家别院。
林根生听说过沈家和齐家都是金陵城里的大户人家,尤其是沈家,据说是江南传承百年的望族之家,族中有钱人不少,还有人在朝中做官。
他也曾不少次路过沈家别院,只觉得那五进的大院子修造得甚是气派,占地大。进出的人即便是奴仆也是衣服齐整,尤其是一些看起来像是领头的人更是身着绸缎衣裳,就跟镇上的乡绅没区别,甚至还要比那些人下巴抬得高些。一看见那些人,他就生起敬畏之心,隔得老远就低下了头,匆匆走过。
阿山和阿虎要是去沈家偷米被捉住了……
林根生不敢想下去了,脸色瞬间惨白。
他连连跺脚,骂阿山和阿虎两个臭小子,谁家不去偷,竟敢去沈家偷,这下子被沈家的人抓住了,还连累了自己的大女儿阿兰,真是该死!
谢氏见丈夫这样,忙劝他别骂了,现如今还是想办法去沈家打听下消息,看是不是三个孩子被沈家人扣下了。她觉得还是要越快去越好,万一去得晚了,孩子们被打坏了怎么办?
林根生害怕去沈家别院面对沈家的人,特别是光是他跟谢氏去。
“定然是阿虎那小子撺掇咱家阿山去的,要去也要去把耿家人叫着一起去。”他脸色难看道。
谢氏:“也好,那我这就去耿家把这事儿说一说,咱们两家人一起去。”
说完,她就去了隔壁耿家,找到了耿石夫妻,把刚才从小女儿阿果嘴巴里听到的事情说了。
耿石夫妻一听是又急又慌,连忙对谢氏说,这就去沈家看一看。
于是林根生夫妇还有耿石夫妇分别把各自家里事情交待了,就结伴匆匆忙忙地往沈家别院走。
到了沈家别院大门前,还是耿石大着胆子上前去向站在门口守门的小厮打听可见到有十一二岁的三个孩子进出沈家。他这话说得含糊,毕竟偷米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明说出来他也觉得丢人。
沈家别院平时都很寂静,想要传个八卦的事情打发时间都不容易,昨儿沈家大姑奶奶来沈家别院已经是大事了,没想到今日还发生了抓住偷米贼的事情,守门的小厮哪会不打听。
所以耿石这么一问,他立即就皮肉不笑地告诉耿石,去后院门里托人进去求见范管家,他自然就晓得那三个偷米贼的下落了。
耿石一听,挤出个笑来道了谢,心里却慌起来。
他走回去,叫上娘子柴氏还有林根生夫妻,让他们赶紧跟自己去后院门。
林根生夫妇问他可打听到什么了,耿石默了一会儿,才苦着脸告诉他们,很可能孩子们被抓住了,要去求范管家才能够放人。
“哎,作孽呀,不学好的小崽子们,不让咱们倾家荡产他们不消停呀!”林根生一听又跺上脚,又骂上了。
耿石夫妇也是脸色难看,他们当然也知道这个沈家别院的范管家不好相与,除了眼高于顶很傲气以外,据说还很贪财很小气。
他们不自觉地想到,要想求范管家放人,怕是要出血了,本身家里就穷,这要救他们出来,不卖田地怎会有钱救人。尤其是林根生夫妇,他们可有两个孩子在范管家手里,这得出多少钱才能把两个孩子弄回来呀,也难怪林根生要跺脚,又气又急了。
到了沈家别院后院门,耿石掏了十文钱塞给守着后院门的一个小厮,那人才进去传话了。
不一会儿,小厮回来了,让几人跟着自己一起进去见范管家。
范管家彼时正在跟陈妈妈闲聊,说得不过是沈家大姑奶奶来了之后发生的偷米事件,还有关于她的一些八卦。陈妈妈说她很疑惑怎么大姑奶奶要信那林家丫头的话,不把这些小偷米贼送去衙门治罪,还说要再查一下。然而要查也没见她派人来查,却还吩咐说不要饿着渴着这些小偷米贼了,也不知道大姑奶奶打得什么算盘。
“就是啊。”范管家点头,接着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莫不是大姑奶奶要学着这乡下财主们的做法,把人扣下了,叫他们家里人来交赎金才放人。只是往年还好,今年要扣了人,怕是叫他们拿钱出来,他们也拿不出几个钱来,除非卖田卖地。然而即便是他们卖田卖地的银子,恐怕也入不了大姑奶奶的眼。大姑奶奶陪嫁的庄子和店铺,一年的出息少说也有上万两银子……”
陈妈妈接话:“谁说不是,故而我才说不晓得大姑奶奶打得什么算盘哩。不过,话说回来,对于这些偷米贼,几十两银子就跟要他们的命一样。大姑奶奶扣下他们,要他们填补上偷沈家千斤米的钱,再罚上一些也说得过去。此举既可以让这些偷米贼吃些苦头,也可以震慑本地的村民们,让他们再不敢上沈家来偷东西。”
范管家对陈妈妈的说法深以为然,接着两人又说起了关于沈家大姑奶奶在萧家的一些八卦。比如说其公婆,乃至丈夫都异常不满她嫁过去三年都还没有坏上身孕,故而其公婆张罗着要给其夫纳妾呢。
一说起婆媳矛盾,还有纳妾的话题,陈妈妈就来了精神,坐在范管家跟前就啰嗦了一个多时辰,还喝干了三碗茶,直到小厮进来禀告说林根生夫妇还有耿石夫妇来了,要求见范管家才住了嘴。
范管家叫小厮去把他们带进来,看他们怎么说,然后再让陈妈妈去见大姑奶奶,讨她的主意,看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第6章
沈婉领着安春和安冬算了一个多时辰的账,才抬起头来,揉了揉后颈,暂时放下了手头的活。去年岁末的时候盘过账,过完年到现在只有一季,要算的账不算多。可即便不算多,也不是一个多时辰就能算清楚的。作为沈家长房长女,她的陪嫁有两个田庄,两个铺子,一个织坊。田庄的账要每年秋收之后粮食入库,底下的庄头才会来交账,所以这会儿不用算。至于两间卖绸缎和香料的铺子,还有那个有上百织机的织坊,每个月的银钱进出数目不小,要把账目算清楚,恐怕需要四五日才行。她呢,决定留在沈家别院这几日就把这些账目弄清楚再回萧家去。至于为何要弄清楚账目再回去,当然是为了和离的时候清清爽爽,不在钱财上跟萧家有所牵扯。
“先算到这里,明日再算。安春,你带我去瞧瞧那个刁蛮丫头去。”沈婉站起来吩咐道。
也多亏了算账分了她的心,不然她早就管不住自己的脚,想要走到隔壁去看景兰了。
“是,姑娘。”安春应了,随即站起来在前引路,“要奴婢说,姑娘何必费心去瞧她,她被锁在咱们这里,定然是比她家享福,她不会逃走的,说不定还巴不得姑娘多锁她几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