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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无事仙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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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方走出林子,便瞧见小白从宴中走出来,正欲往我这处来。

    “我在宴上久不见你,你去了何处?”

    “方才我在林中遇到一位仙家。。。他将你的狐裘借了去,说是让你去陶养殿取”

    因那位仙家似有难言之隐,我故将他受伤之事略去。

    “陶养殿。。。”

    小白望向那片林子,眉头紧锁;

    “进去吧,你母后正寻你呢”

    进了瑶池畔果真见母后正寻出来。

    母后向小白颔首算作见礼;“金鲤你过来”

    我急急行至母后身侧,尽量显得乖顺些。

    母后牵着我回池畔的案几坐好,“才抄了十日宫规,怎生又忘了。。。”

    原是母后以为方才我与小白厮混去了。

    “母后,方才我。。。”

    我原还想解释一番却被母后打断;“你且安分坐好,天宫中的几位上神即刻便要到了”

    话音刚落,果真见一位女神着明黄华服,身后有六位仙女随侍;方才为我斟酒的紫衣仙女亦在其列。

    宴上仙家皆起身相迎,遥遥作揖唤道“西王母”。

    这位便是九天之上的王母娘娘,亦是这瑶池的主人。

    西王母款款步入瑶池畔,坐于主位侧首。想来坐那主座便是天帝陛下了。

    “今年这宴上倒是比往年热闹不少”

    这声音听着似曾相识。。。

    父王母后皆已起身恭敬作揖,我便也颔首作揖。待他徐徐步入主座,我抬眼望去,虽换了身华服,此竟便是方才林间的青衣仙家。

    “竟然是他。。。”

    我小声嘀咕,却被母后听了去,回身望我。

    “母后可知。。。陶养殿是哪位仙家的府邸”

    母后略显诧异,“九重天的陶养殿正乃是天帝居所。。。你又是如何得知”

    这一时半刻也无从说起,我只好不作声;所幸母后也并未深究。

    “天帝陛下”

    西王母起身,手中提一青铜卣,亲自上前为天帝斟了一满杯。青铜卣辅一开盖,宴上瞬时有百花芬芳。

    “臣近日以百花朝露为引,新酿了这百花蜜酒,天君尝着可好?”

    只见天帝将尊中酒一饮而尽,全然不似方才林中的孱弱模样。

    “醇香馥郁,是乃佳酿”

    西王母眉间一抹得色,显然对此话很是受用,吩咐仙女们将卣中酒分与众仙家品尝。

    “一年一度的瑶池宴原就是让各仙家聚首畅谈,皆不必如此拘谨,且。。。今年各神族皆携了家眷,倒是热闹”

    天帝说话间似往这处瞥了一眼。

    “上古神族遗世之数不复当年,所幸如今各神族延续子嗣业已长成。。。今日可都来了?”

    “凤凰族丹羽、青阳,见过天帝”

    凤凰族灵犀族长身后,率先站出一青一红两名仙君,看模样约莫与小白一般大。

    “凤凰族得一凤一凰两子,甚好”

    天帝把玩着手中的青铜爵,复问道“白芷现下可在?”

    小白徐徐踱出几步。

    “九尾狐族白芷见过天帝”

    “上古神族子嗣辈的,唯白芷你已继任族长。需得谨记,你肩负九尾狐一族繁盛之重任”

    小白颔首揖礼;“是,谨记天帝教诲”

    我远远似望见,天帝嘴角轻挑一下。

    “凰女丹羽与白芷你同为上古神族,温良贤淑,可为良配”

    小白惊诧,抬首望向天帝,却见天帝仍旧把玩着手中酒爵,面上无甚变化。

    “天帝陛下,白芷一心修行,且族中事务繁多,如今谈及婚配之事尚早了些。”

    那凰女丹羽着一身火红羽衣,原本映得颊间一抹嫣红;听得小白的话后瞬间苍白许多。

    “天帝陛下。。。”

    此时却是丹羽上前一步说道“丹羽仙龄尚幼,理应以修行为重,此时谈及婚配确实尚早”

    “即是如此,也罢,此事倒是我唐突了”,天帝复又饮了一个满杯。

    小白原本紧绷的肩,这会儿子才松懈下来。见我望他,竟悄悄向我眨了眨眼。

    “麒麟族今日可来了?”

    “麒麟族玄黄,见过天帝陛下”

    都说麒麟最是仁慈祥瑞,今日见得,其果真周身一股宁静安详之气。

    “不错,此子可堪一族重任,日后谨记需得勤勉修行”

    我见这玄黄得了夸赞面上亦无甚变化,恭敬回道“谢天帝”。

    天帝略微颔首,抚着酒爵上的三足鸟纹问道;

    “咸水龙族何在?”

    母后颔首示意,我便起身上前,依礼作揖。

    “咸水龙族金鲤,见过天帝陛下”

    “小金鲤。。。原来竟是你”

    明明方才在林间他已将我身份挑明,缘何现时又显得如此惊诧模样;我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只得杵在宴中,于众目睽睽之下。

    “方才我于瑶池苑林间得此金鲤相助,此子仁厚亲善。。。”

    我抬眼,正对上天帝一双星眸,此刻确是越发闪烁。

    “小金鲤。。。你可愿来天宫任一无事仙官?”

    饮宴之上,莫说旁人,就是父王母后都惊异望我。我自是不知如何作答。

    幸而父王犹疑片刻便起身道;“天帝陛下,金鲤实为年幼,修为亦浅薄,怕是尚不能胜任仙职,有负天帝期望”

    “仙族任职何时讲究过仙龄几许?”

    天帝放下手中的酒爵,于宴上环顾一周。虽嘴边擒着浅笑,众仙却无不感觉被其天威所摄。

    只一瞬,天帝重又恢复方才模样,淡淡望我道:“小金鲤,我问你,可愿来陶养殿做个闲散仙官”

    天帝到底是何用意,我一时无法分辨。父王仍僵在那处,见母后悄悄朝我摇头,应是让我莫要应允。

    此时抬眼瞥见不远处的小白,眉头紧锁,亦是朝我摇头。

    “禀天帝陛下...金鲤...”

    “天帝陛下”

    我话音未落,此时出声的却是宴上的西王母。

    “难得今日天宫饮宴,当着众仙家的面,这小家伙怕是一时惊着了。此事不妨容后再议,且让这小家伙回去思虑一番,再做答复也不迟。天君意下如何?”

    早前听闻西王母乃长生之神,此时细看,方觉她容貌竟比我母后尚年轻许多。

    只见西王母似与天帝打了个眼色,天帝凝神片刻,神情变幻,重又恢复一派祥和模样。

    “即如此,便依西王母之言,此事容后再议。。。难得今日众仙齐聚,西王母可莫要吝啬这瑶池佳酿,叫众仙家饮个痛快才是”

    却见西王母眉眼抖了一抖,吩咐身旁的仙娥道;“去。。。将我新酿的百花蜜酒统统取来,分与众仙家。。。”

    如此方算告一段落,我亦回到母后身侧。

    母后覆上我的手,在手背上轻按了一按。

    “莫怕,此事回宫再议”

    父王被天帝招去议事;小白自回到宴中,便不时有仙家敬酒半点不得空。到底是一族之长,我心中感慨。

    这宴中的仙家除了小白我无一识得,闲坐此处也是无趣。我便悄然游荡开去,却是不敢再往那林中去,只沿着瑶池院墙信步闲庭。

    走不多时,来到一处二层楼阁,檐角斜飞玲珑别致。那檐角上仿若坐着一物,细看之其首似龙,端坐檐角之上,姿势却似走兽,好生有趣。

    “不知仙友在那檐上做甚”

    我并未自报名号,兀自出声寻问其实不妥。

    他却不恼。“你若是上得来,我便说与你听”

    反正见左右无人,没来由得,我便真如他所说攀上二楼,沿着屋脊来到他身旁。

    此处竟正好将整个瑶池苑尽收眼底。

    我看得入神,不留心脚下一滑,却被一条鳞尾轻圈,重带上屋檐。

    他将我安稳放于身旁,鳞尾却仍将我轻轻圈着。

    “三重天瑶池无双,确是此处风景最佳”

    “林中苍翠,瑶池金莲,闻醴泉佳酿,仙友真是挑了处好地方”我由衷感叹;

    “仙友可是西王母座下?”

    许是我连连出声惹得他着恼,见他许久不答我,我便也兀自欣赏这一方景色。

    “我非西王母座下。。。”

    他忽而转身望我;观其面首果真神似我咸水龙族。若我真身为龙,亦未必会比他生的威严。只是其四足却如走兽粗壮,确非龙身。

    “你还未说与我听,缘何在此处?”

    他将鳞尾收起时,尾尖于我额上轻敲一记。

    “你方才都已说了,如何还要问。。。”

    我回想方才寥寥数语,说道“仙友在此处竟只是为了观这瑶池美景?”

    只见他变换姿势,索性卧于檐上,一条鳞尾于身旁悠闲晃动。

    “有何不可。。。”

    他说得自然,倒叫我觉得仿若理应如此。

    “我只道天规森严,不曾想攀屋檐原是未列在其内,许是天上的仙家皆好登高,便不觉此有何不妥”我喃喃道。

    他重重喷一口鼻息,四足舒展,慵懒道“方才见你在宴上,天帝的陶养殿你去是不去?”

    “此处与那宴上相距甚远,仙友竟也能见得听得。。。”

    他回首将脑袋搁到我近前,瞳仁狭长,眼中如我咸水一般颜色。他定定望我时,只觉心中安宁祥和。

    “我还未想好。。。”

    他重蹲坐起,鳞尾收起时于我顶上轻轻略过。

    “若他日你想好了,到得陶养殿之时,可来那殿上东南角的檐上寻我。”

    说完他便沿着屋脊行去,偌大的身形却出奇灵巧轻盈。

    “还不知仙友名号。。。”

    我回身急急道,却哪里还有他的踪影。

    此时风中传来些微声响听不真切。

    “嘲风。。。”

    待我回到宴中,已有不少仙家陆续告辞离去。恰此时父王亦回到宴中,神情喜怒难辨。

    “回宫。。。”

    母后只是将眉轻皱并未出声,父王便已执起母后的手,温言道;“且先行随我回宫,万事有我”。

    今次母后倒是出奇乖顺。换了往日,母后是万不肯于人前举止亲昵,只道是举止无状不成体统。

    我随父王母后上了胧车,回到龙宫,一路无话。

    议事殿上,父王母后端坐,未想到亦邀了文叔叔。三人齐齐望我,良久不语,只望得我如蚁虫在身,麻痒难耐。

    龟丞相及蚌壳姐姐,见我等归来时神情凝重,早退得不知道哪里去。

    父王终是开口问道;

    “你且说说,是如何在瑶池苑中遇得天帝。。。天帝所言得你相助又是为何?”

    “彼时我于瑶池苑林中闲逛。。。”此时我偷眼瞧去,父王额上果真已有青筋隐现;

    “于那林中忽见一青衣仙家,似摇摇欲坠。未曾多想,我便上前将他扶住。。。谁料想此仙家竟便是天帝”

    说到末处,我已几如蚊声。

    父王皱眉思索道:“只是如此?”

    “确是如此,金鲤并未越距冒犯天帝”

    见父王龙目圆睁,我方扬起的声音复又低了下去。

    “临行前我嘱你,需得紧随你母后身侧,你却只当未闻”

    父王额上青筋尽现,作势要起身。

    此时母后柔声说道,“殿下息怒。。。”

    只一句,便销了父王七分火气。

    “若果真如金鲤所言。。。天帝此行到底为何?”

    母后出声询问,望的却是在座上悠闲饮茶的文叔叔。

    只见他咗了一口茶,幽幽道“兴许天帝见金鲤聪颖,十分欢喜,便想讨了她去陶养殿当差”

    我其实诚然不知父王母后缘何如此忧虑,于陶养殿任仙职怕是寻常小仙求都求不得的,于我亦不失为一次历练的大好机会。

    父王此时长叹一声说道;“此任天帝新继位之时,对我等上古神族仅余下的四支一直多有忌惮,各族中皆有一子需于天宫任职。名为恩典,实为质子。直到千年前不知是何缘由,此事方才作罢。原以为我四族蛰伏多年,天帝如今又根基稳固,已然不会再重提此事,缘何今日。。。”

    初次听闻我仙族竟还有此等往事,也难怪父王母后如此忧虑。

    母后蓦然起身,行至文叔叔身旁恭敬一揖,说道“如今只有求文殊师利慈悲,倘若愿将金鲤收入门中,随你座下修行,或可免去苦难”

    只见文叔叔掐指一算道,“我说服不了天帝,金鲤与我亦无师徒缘分。。。”

    母后僵在那处,未想到文叔叔拒绝得如此直白。

    “不过。。。金鲤确与我佛门有缘”

    “文殊师利此话何解?”父王语气不善。

    文叔叔却似全然不在意,淡淡说道:“阿缚卢枳帝湿伐逻”

    父王听闻后惊起,于殿上踱了个来回。

    “若是阿缚卢枳帝湿伐逻菩萨,自然天帝也要给几分薄面,只是。。。不知菩萨可愿相助?”

    文叔叔轻咗一口茶,望着我,但笑不语。

    父王母后亦不解望我。

    我只好颔首伏地说道;“启禀父王母后,日前我与白芷上仙同去人间历练之时,曾去过紫竹林。。。机缘际会,听得阿缚卢枳帝湿伐逻菩萨法会,与菩萨有过一面之缘”

    “竟有此事!”

    父王母后仍在出神,倒是文叔叔先出声道;

    “那日法会我亦在其列,菩萨与我夸赞此子颇具慧根,与我佛门有缘。。。”

    如此这般,第二日父王便向天帝告请,许我往紫竹林阿缚卢枳帝湿伐逻菩萨座下修行。天帝倒也准了。

    父王母后火急火了帮我收拾了行装,当日便将我送往紫竹林。

    到了紫竹林前,文叔叔示意父王母后送到此处便可,剩下的路我需得独自前行。

    母后不舍,抬手于我额上来回摩挲。

    “都还未及给你办赐名宴,你这便要去菩萨座下修行了。此去应多加小心,遇事不可急躁,勤勉苦学。他日学成出世,要记得回咸水龙宫,要记得父王母后时时挂念”

    “金鲤记下了,母后且宽心。。。”

    母后还待再说,却被父王一把搂入怀中,柔声道;“金鲤能得菩萨教诲是喜事,孩儿大了总要出去历练历练才好,莫要太过挂怀,倒叫金鲤心中挂碍”

    父王于怀中掏出一只角螺递与我。

    “你且收好,此角螺可与龙宫传声,时时传信回来,莫叫你母后太过挂念”

    “是,父王”

    我朝父王母后恭敬一揖作别。

    “金鲤这便去了。”

    我往紫竹林中行去,身后却传来父王高呼。

    “锦玉”

    我诧异回身望他。

    “天帝许你往菩萨座下修行,并昭告各仙族,咸水龙族公主赐名锦玉”

    “此名非父王母后所赐,便做不得数,孩儿仍唤金鲤。待他日学成归来,父王再为我办一回赐名宴可好?”

    “好!”父王回得笃定。

    我心中酸涩,再不敢回身相望。

    文叔叔引我往紫竹林深处去,行不多久,复又见得那一方莲池。

    菩萨正于一朵金莲之上坐禅。倒是有一童子先迎上来,朝文叔叔一揖低声唤道;

    “文殊师利”

    文叔叔颔首示意。

    “菩萨今日课业未完,吩咐我先行带她安顿歇息,待明日再与我一同面见菩萨。”

    文叔叔颔首望我道,“如此,金鲤。。。你且随善财去罢,此后便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我循礼向文叔叔恭敬一揖。

    “金鲤谢过文殊师利”

    童子亦朝文叔叔恭敬一揖,随即引我往林中东南方行去。

    行不多久,果真见一处三间相连的竹屋。

    “日后你便息于此处”

    此童子头顶系两髻,着粗布衣衫,看着年岁应比我尚幼些,身形因略微粗壮,倒显憨态。

    我朝他一揖算作感谢。“小仙乃咸水龙宫中一尾金鲤,方才听文殊师利唤你为善财?”

    只见他挠首羞怯道,“我原生于福城,因出生时家中忽涌现不少财物,便唤作善财”

    “我从未修过佛法,此次幸菩萨慈悲,愿收我在座下修行,往后还要劳烦善财仙友多加照拂”

    “即皆是在菩萨座下修行,自当互相照拂,往后你唤我善财便是。我亦唤你金鲤,可好?”

    听他如此唤我,莫名生出几分亲近。

    观他眼神清澈,毫无芥蒂,我自然报之以一笑,爽快应道;

    “好”

    “每日日升之时,菩萨便开始新一日的课业,你我亦如是。今夜你且早些歇息,明日晨起,我便来唤你”

    他转身方行出几步复又回身道,“我的竹屋于此处往东一里处,你若有事便来寻我”

    语毕这才转身离开,脚步似比方才初见时轻快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