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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枣便是这么打算的。
再见到昏睡着的柴峥言,与那几日令主假扮的并无太多差别,只是身上没了那些为她受的伤。
聂枣定定看了一会,手指沿着柴峥言的颈侧后脑摸索,确定没有面皮后,再细细抚摸他的五官,每一寸都不曾放过,确定了柴峥言没有外加易容,聂枣仍是不安。
令主不可信,这个由令主亲手交到她手里的柴峥言也未必可信。
眼前看到的不可信,手里摸到的不可信。
最可笑的是,或许连她的记忆都不一定可信。
但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希望他是真的。
就像溺水之人,在沉落海底之时,伸长手指触及浮木,即便知道那浮木未必真的能救得了她,也还是不愿放弃,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
聂枣同莫神医打过招呼,便带着柴峥言去找其他大夫。
出门时,聂枣特地另择一路,避开之前所去的小城,又易容改装,生怕遇见麻烦。
不过乡野大夫的医术自然也不能同莫神医做比较,好几个大夫见到柴峥言时,都惊惶道:“夫人……看你相公这脉息,能活至今已是不易,在下医术不精,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甚至有几个还转而问聂枣,“令夫君这调养的药是哪家大夫开的,在下实在想前去拜访一二。”
聂枣不甘心,又赶着马车多走了几日,但得到的答复无一例外,都是束手无策,少有的几个大夫开了几副延命的方子,里头的药材刁钻古怪,且不能保证一定有效果,聂枣默默收下药方,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还是禁不住觉得失望。
眼前人不论是不是柴峥言,至少病重这点并未说谎。
莫神医妙手回春救人无数,名声亦是极佳,断不会砸了自己招牌,将轻易能治好的病说成不治之症。
再回到莫神医处,聂枣垂头,道:“是我冒犯了。”
莫神医摇头道:“错先在我,你不信也很正常。聂姑娘对柴公子的感情我亦很感动,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费尽心思想将他治好……不知道聂姑娘何时能拿到龙髓玉?”
聂枣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莫神医亦叹气:“既然如此,开颅之事还望姑娘多考虑,此法虽然效果不如龙髓玉远矣,风险极大,却是另辟蹊径,能让柴公子苏醒的唯一办法。”
聂枣:“我知道,我会考虑的。”
“还有。”莫神医叫住准备离开的聂枣,取了一张药方给她,“这药你熬了回去喝,滋补润发,此事虽是艰难,聂姑娘也要注意身体,莫自己先累坏了。”
聂枣看了一眼自己的华发,点头道:“多谢莫神医。”
她将头发重又染回了黑色,手里握着颜承衣的木牌反复摩挲。
去做了任务又如何,不说成功的可能性极低,危险系数也高得要命,颜承衣认识的并非她改名换姓的聂枣,而是那掩饰下的姜随云,换而言之这个任务,谁去都比她去成功的概率高,就算侥幸成功,令主又真的会放过她吗?
公子晏的下场,血淋淋现在她的眼前。
她也是真的不想再回帝都了。
已是秋末,莫神医医馆中种的连株枫树枝叶红似焰火,翩跹落下枝头,若毯般铺陈在底下,灼灼一片,脚下踩着咯吱枫叶,站在当中便觉得无限温暖,岁月也仿佛静谧下来,变得悄然无声。
等枫叶快掉完之时,聂枣终于下定决心,去找莫神医。
“开颅便开颅吧,一切都拜托莫神医了。”
她说。
说完,聂枣已是满怀释然。
☆、第五第二章
第五十二章
之后的日子,莫神医便开始着手做着各种准备。
柴峥言昏迷多年,身体虚弱,聂枣就同莫神医派来的医童小乐一起替柴峥言按跷。
她暂时不用去想其他的事情。
开颅那日差不多在冬至前后,聂枣披着裘衣等在门外。
这一等就是数个时辰。
她抱着膝盖什么也做不了,只好安静听里面的响动。
莫神医的医馆中病人众多,并不止柴峥言一人,因而里面大多数时间都安静无比,只有往来人的脚步声和窃窃私语的交谈声,空气中药味浓郁时时飘散,倒让人烦躁的心绪宁静下来。
一、二、三、四……
她就这么漫无目的的数着面前已经落尽的枯叶。
如果柴峥言醒来,她该怎么办?
如果柴峥言没醒,她……又该怎么办?
走一步是一步,未来从来渺茫。
她缩了缩身子,无意间触到怀里的一样东西。
取出来才想起来那是公子晏临死前塞进她手里的,一个造型奇怪的东西,大约还不到她半个手掌大,通体冰凉呈现玄铁色泽,却又比玄铁要轻,造型则像是两个六棱锥倒拼在一起,每一面都光滑无比。如果不是公子晏给她的,她大概会以为是某个富商收集的奇石,她盯着看了许久也没瞧出有什么蹊跷。
聂枣掂量着,惆怅片刻,又将它放回怀里。
直到莫神医出来,聂枣已经迷迷糊糊差点睡过去。
听见推门声,她一个激灵站直:“莫神医……”
莫神医已经洗净了手,但身上那股药味和淡淡血腥味还是挥之不去:“我已尽力,能不能醒就看柴公子了。”
听完,聂枣便想进去。
莫神医拦住她,道:“我休息一会,你和小乐先看护着他,随时注意他的脉息、眼瞳反应……一旦有什么问题立刻来叫我,这十几个时辰尤为重要,过了便无性命之虞了。”
柴峥言躺在暖玉床榻上,头上裹着重重纱布,脆弱得像个一碰即碎的瓷娃娃。
小乐进来先给炉子添了两把柴火,又小心翼翼用管子顺着咽喉给柴峥言灌了些药进去。
聂枣坐在床边,轻轻握住柴峥言的手,两指搭在脉息上,静静感受着微弱的脉动。
“聂姑娘你也撑到现在没睡了,先睡会吧,我先替你守着柴公子,你要是不放心,就干脆在这睡,反正这也暖和。”
聂枣愣了愣,感激道:“多谢,不过我还能再撑一会……一直照顾阿言,也多谢小乐你了。”
“聂姑娘哪里话,每年你不都还给我……”说着少年挠了挠头,聂枣每年来,都会给他塞个厚厚的红包,托他照顾好柴峥言,那里头放的钱银都够他养活一家还绰绰有余,“总之聂姑娘你别担心,柴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醒过来的!”
聂枣笑道:“承你吉言了。”
少年呆了呆,方才坐在另一边,垂头感慨:“在遇到聂姑娘之前我还真不相信有一个人能为另一个人守这么长时间。”
聂枣动了动唇,道:“我也没想到。”
她原本并不是个固执坚持的人,富贵惯了便很少去争取什么。
当年颜承衣退她的婚,她也只是难过了一段时间,却没想过上门质问颜承衣,更没想过改变他的观念,非要让他喜欢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