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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日敦巴日为表诚意,乔装潜入凤台镇。陆晋与之密谈,男人之间天下大事开头,间或吹嘘自负,收尾成了老太太菜市场里讨价还价,锱铢必较。最终额日敦巴日以三万骑兵换西北十三州,买定离手。
两人结盟却各怀鬼胎,当下却齐齐举杯,酒桌上称兄道弟交浅言深。额日敦巴日喝得面红耳赤,需得一左一右两位壮汉搀住了才走得稳当。因农家院子实在简陋,门口连个照壁都未设。云意提着一篮子蒿草才将将跨过门槛,迎面便撞上神飞九天的醉汉,操一口生硬汉话,呼呼扎扎地喊:“在……在下额日敦巴日,拜见坤仪公主……嗝——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云意尴尬地转过身去背对他,眼前是开阔的仓满暮色,身后是仍在咕哝不停的醉酒莽汉。额日敦巴日开启了她与陆晋的相遇,却又仿佛在故事的第一页就已经谢幕隐退,她从不曾想过今生会再一次遇到这样一个并不熟悉、无足轻重,却又悍然摧毁她原有命运的人。
可怕的是这一切如同轮回倒转,开启的是他,结束的是否一样是他。
她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言喻,额日敦巴日又何尝不是呢?他被部下架起来扶出小院。至无人处顿时清醒,站直了身子已无醉态。
抬眼望斜阳晚照,倦鸟归巢,一幅归隐南山画卷。回想方才她素衣荆钗,手中还挎着一篮野菜,已与早年间皇城相遇的坤仪公主判若两人。一个是金尊玉贵,一个是洗尽铅华。他不是读书人,说不出好坏高下,却更怀念从前高昂下颚目中无人的公主千岁。
待她进门,陆晋正推开窗散酒气,瞧见她提重物,少不得要接过来问:“这是什么?哪轮得到你做这事。”
云意浑不在意,净过手来说:“我跟屠家婶婶采着玩儿的。”动得多了,身上有薄汗,便坐在窗下吹风,“方才回来的时辰不对,竟遇上额日敦巴日。他拜了我半晌儿,真是醉的不像样。”
陆晋冷着脸轻哼,“借酒装疯罢了。”
“他借多少?”
“三万骑兵,多了恐生事端,这个数正好。”
“酬金呢?”
“西北十三州。”
云意皱眉,欲言又止。
陆晋却道:“给不给,如何给,到时候便由不得他。”
她转过脸来,懒懒倚在窗下,“狡兔死,走狗烹,这道理他不会不明白。”
“见招拆招就是。”他的眉,凌厉似刀锋,拧起来却格外好看,就如同眼下,他伸长了手去关窗,拧着眉毛责备她,“就知道贪凉,吹出病来有你哭的。”
云意一阵窃喜,抿着嘴歪着脑袋冲他傻笑,偷偷享受着这难得的甜蜜。
她这样娇滴滴如初绽的花,他再是粗狂放浪,也拜倒在她嘴角浅浅梨涡下。他没法子,彻底投降。“你啊——”
她变本加厉,张开手臂,拖长了音调娇声唤,“抱我——”
手臂动作快过口中话,他一把将她抱在身前,手臂横在她腰后,整个人都端起来,被他高阔壮实的胸膛衬托得越发娇小柔弱。
“闹的什么?娇成这副样子。”
云意似藤蔓一般缠住他,身边满满都是他的气息,忽然间满足得将要落泪。但到底忍回去,瓦声瓦气问道:“二爷几时动身?”
“左不过下月中。”
她再问:“有几成把握?”
陆晋避而不答,“愿全力一搏。”
“我去哪儿呢?”
陆晋抱着她走到院中,天已擦黑,一方有星,一方红日未落,“冬冬在太原,为策完全,你需北上乌兰。忠义王府早已经空出来,你便在王府暂住,待事成再接你回京。”
云意缠紧了他,悄声说:“我藏了一瓶鹤顶红,自陆寅召我入宫那日起便再没离身…………”
“云意!”
“嘘——先别忙着凶我。我早知道的,一入赌局哪有全身而退的道理。陆晋,刀山火海,黄泉碧落,我随你去,心甘情愿。”她的语调轻缓,面色柔和,却不知为何一字一句如锋刃又如热铁,一笔一划刻印在他心上,烧灼在他的血肉里,疼得壮阔浓烈。
他一时木讷,无言相对。
她仰起脸在他唇上轻啄,短暂而轻快,像一首呢侬小曲。
“我从前就同你说过我会看相,早看出来,二爷乘风破浪,福泽无边。”她笑盈盈同他说,“鹤顶红太苦,可千万别让我喝。”
陆晋沉声道:“你不会看错,我也不会让你看错。”
☆、第126章暌违
一百二十六章暌违
曾经许多话她都当做玩笑来听,但今次他的承诺,她深信不疑。否则如何熬得过艰难岁月,如何撑得住命运波折。
这是她的信仰,是救赎,是最后一道光。
微雨的四月天,云意启程北上。此番车马仪仗已与当年大不相同。她瞧见自己灰扑扑像个田边农妇,无奈在陆晋眼里仍是尊贵公主,千娇百媚让人无力割舍。
她在车内,陆晋在路边,虽未能牵着手诉离情,但交织缠绵的目光已足够写完一场离别。
“保重——”他微微颔首,只这一句。
“我要是瘦了,你可别怪罪。”她笑盈盈如在炉边敬酒。
“别闹。”他笑着上前来扶她往车内去,再叮嘱她,“安心等我。”话音未落已将老旧的蓝布车帘落下,令她观赏戏曲落幕时的留恋不舍,以及车帘盖过他下颌弧度时的骤然心颤。
车门合上,她再不复先前轻松,笑容僵在嘴角,眼睛里都是落寞伤怀。
陆晋在车外,盼马车快些走,快刀斩乱麻。又难舍,踌躇犹疑难测。
最终车轱辘毫不犹豫地滚滚向北,他的心落下一半,还剩一半高悬,苍穹下荒漠中摇摇欲坠。
雨在悄然静默中愈发放肆,扯开一张厚重的纱将天地都蒙住。又偷偷在他睫毛、额发上落满了糖霜似的星点,令他在此缱绻的岁月里伫立成一树雨后松,苍劲刚强的枝干撑起温柔和煦的情怀,强弱对比着实浓烈。
仿佛是数十载光阴眨眼消亡,他适才收回视线转过身召来查干,“眼下就要开战,如让你领三千人为先锋,你当不当气得起?”
查干本是个极其跳脱的人,镇日里吃饭睡觉想的都是行军打仗往前冲,这一时好事逼近,反而满脑空白,“当当当”当了半晌,仍旧磕磕巴巴答不全。
陆晋看得好笑,“看来是不成了,一句话就吓唬成这副模样。”
“当然当得起!”查干急得脑门冒汗,为了吼出这一句话,连尊卑上下都没顾上,当即喊道,“属下愿为先锋,为二爷流尽最后一滴血!”
“好得很——”他朗声大笑,一抬手故意猛拍查干后背,拍得他缩头缩脑满地躲。这一刻是洒脱狂放,又已将先前的缠绵缱绻抛诸脑后。
陆晋问:“派去京城报信的人如何了?”
查干答:“已经到了京城,但到底如何还没回音。”
陆晋稍稍应上一声,不再多言。
他要堂堂正正高举义旗回京,要先礼后兵,要占尽先机,这一套冠冕堂皇虚情假意的做法,他自入关起虚心向学,已在汉人身上学了个十成十,说起来,云意还能算得上他的启蒙老师。
至于京中如何反应,都在意料之中,兵马在手,谁管他找什么借口相逼。
两人走在队首,沿着街巷往西行。陆晋双手负在背后,快步向前,“胡三通已避过江北渡白浪河,巴音由特尔特草原绕行至保定,凤台镇余下这三五千人连带北元兵马三日后启程南下。”
查干瞬时欢欣雀跃,跳起来喊,“二爷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属下势必为二爷冲开城门取世子项上人头!”
“胡说八道!”陆晋踹他一脚,笑了笑走进院内。
里头九死尤生的将领正在等,等主帅一声令下,兵马齐行。
往常如果曲鹤鸣还在,护送的差事决计落不到旁人头上。云意猜想
曲鹤鸣对她的心思掩藏不住,陆晋不可能没察觉,但在这一点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