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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拨动了枪柄处的转轮,说道:“虽然可以三弹连发,但是若不是迫不得已,千万不要这么做,最好是发出第一枪,等枪管凉透了,擦干净枪膛,再发第二枪,否则,十之有五是要炸膛的,断手指,断手。”
沈今竹傻眼了,问道:“等枪凉透要等很久啊,这样还不如普通的燧发枪,射一次,装填一次子弹火药速度快呢。”
庆丰帝无所谓的笑道:“这不是还有另外五成把握连发不炸膛嘛,说到底,还是运气问题。今竹啊,你赌术和手气都不错嘛,这枪到了你的手里,肯定不会炸膛的。”
沈今竹今日心情很糟糕,不知天高地厚的白了庆丰帝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表姐夫,论运气,您是真龙天子,大明的主宰,普天之下,谁能比您的运气好?这枪您自己拿着用吧。”
这不就是叫皇上去死吗?!小姑娘胆大包天,口齿伶俐,还口无遮拦,沈家和徐家居然养出这等彪悍的千金大小姐,真是怪哉!曹铨甚至觉得,比起沈今竹,自己家的熊孩子核桃算是听话老实的了,起码核桃就不会要皇上冒险用这短柄火枪。
庆丰帝不仅不恼,反而笑的更开心了,居然还坦率的自我解嘲说道:“你说的没错啊,我是大明运气最好的人,可是呢,我的运气基本都用在转世投胎上面了,偏偏托生在我母后的肚子里,是唯一一个皇后生的皇子,而且不残疾、不呆傻,也没有什么丧尽天良的不良嗜好,封了太子,继位时虽也也经历过一些波折,但还是坐稳了江山。哈哈,你们都是读过史书的,古往今来那么多的太子,能有几人是顺利继位的?我的运气基本都用在皇位上了,这兵部新造的短柄转轮燧发枪真的不敢用啊!”
庆丰帝如此自嘲,沈今竹觉得解气,当然不会真的要他开枪,她无奈的拿着火枪试着瞄准,曹铨又提醒道:“这个——你瞄准后最好将头转过去再射击,或者干脆带个木质、或者铁质的面罩,因为有的枪没有打造严实,开枪的时候会从弹匣后方喷出火药灼烧面部,火药厂在试射的时候,有个工匠就被弹匣后喷的火药烧瞎了右眼!”
沈今竹赶紧放下火枪,指着上头圆孔瞄准器说道:“开枪还要闭眼转头,那这个瞄准器是个摆设吗?还是留着穿花绳挂在腰间当饰品用的?”
曹铨无奈摇头叹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大明工部火药厂目前就这个水平,这枪还在改造过程中,希望以后能做出可以媲美荷兰人的火枪吧。”
庆丰帝拿起火枪往空中挥舞了一圈,乒的一下将桌上的茶壶砸成碎片,说道:“这东西其实也并非一无是处,当铁棍用可以防身嘛。”
这样也可以?沈今竹和曹铨都被庆丰帝的乐观惊呆了。庆丰帝看着两人惊愕的目光,呵呵笑道:“工部金陵和京城两处的火药厂都是向户部要银子倒腾这些新玩意儿,他们造出来铁棍也好,火枪也罢,花的又不是我的私房钱。”
“可是——”沈今竹喃喃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户部的银子难道就不是您的银子?”
“表妹,你真是我的知己啊!”庆丰帝抓着沈今竹的手,激动的说道:“当年我刚刚即位,想重修慈宁宫,让太后住的舒服些,再给宫里的嫔妃还有老太妃们换一批新的头面首饰,需要五十多万两银子,我就找了户部尚书张阁老,向他要银子,这老头坚决不给,说这是我的私事,要用就用自己的私库。我就说了一句和你刚才一模一样的话,然后问他户部的银子是不是我的?你猜这老头最后说什么?”
“说什么?”沈今竹问道。
庆丰帝拖着哭腔说道:“他都懒得和我解释,甩头就走了,还说皇上只管要,反正内阁是不批的。最后我挪用了做皇袍的银子修了慈宁宫,给嫔妃换了头面首饰,整整两年上朝穿皇袍都是先帝爷的旧物,呜呜,户部的银子看的到摸不着,太折磨人了。所以每次看到工部、兵部找户部要银子造兵器、修河道时,那张阁老肉痛心疼的可怜样,我就觉得解气,哈哈!”
沈今竹带着就是那么任性的皇帝还有精神高度紧张的曹铨出门觅食去了,臭豆腐、蟹壳黄烧饼、糖炒栗子等等每样都尝了几口就吃的七八分饱,沈今竹瞧着庆丰帝还意犹未尽的样子,便在路边的炒货摊子买了些瓜子花生等物,朝着在路边揽客的独轮车车夫招了招手,那车夫催动着拉车的青骡走来,“请上车,三位客官要往哪里去?”
独轮车其实就是一个车板子,四周都是空的,连遮风雨的顶棚都没有,但这种最廉价的代步工具却最能看清金陵城的街道风景和风土人情,庆丰帝就是喜欢坐这种车。
沈今竹说道:“你的车我们包下了,沿着大路一直往北走,给你二十个铜钱足够了吧。”
那车夫笑道:“大过节的,加五个钱吧。”
庆丰帝伸出两个手指,讨价还价道:“顶多加两个钱,不载我们就走了。”
那车夫摇头道:“不行不行,还不够进出城门的税钱和牲口的草料钱呢。”
庆丰帝拉着沈今竹和曹铨转身就走,一国之君啊,怎么这么抠门!曹铨都不好意思了,那车夫追道:“三个!加三个我就载客!”
“成交!”庆丰帝喜滋滋的上车了,因是独轮车,坐上去左右乘客的重量必须相当,才能保持平衡前进,曹铨人高马大,独坐在左边,庆丰帝和沈今竹的体重加在一起正好坐在右边使得独轮车平稳前行。
三人皆侧坐在木板上,双腿石板路地面上悬空着晃晃悠悠,沈今竹将瓜子花生分给了庆丰帝和曹铨,说道:“把这瓜子从城南一路嗑到城北,就算是逛遍金陵城了。”
曹铨不敢掉以轻心,只剥了几粒花生做样子,一直观察着街道,乔装的锦衣卫暗探们也是一路跟踪,好在这独轮车走的慢,追踪起来并不费劲。
庆丰帝就像寻常市井闲汉一样熟练的磕着瓜子,看着沿街的铺面和过往行人,很满意这次金陵之行,说道:“今竹啊,以后要是有机会再下江南,也一定要你作陪,你这小姑娘真会玩儿,比怀安他们都厉害。”
沈今竹坏笑道:“好啊,只要您不怕我再开口向您要矿山。”
庆丰帝立刻闭嘴,当做没听见似的继续磕着瓜子,扯开了话题,“你瞧那儒生,脸上的脂粉比妇人还厚!”
沈今竹若是个做官的,肯定是个比司礼监掌印太监怀安还狡猾的佞臣!曹铨如此想着,过了两个街坊,突然从一个巷子冲过来一个肥胖的大嫂拦住了独轮车,扔给车夫三个钱要搭一程,说道:“你快点赶车,再晚猪肉西施铺子的肉就要卖完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曹铨警惕的说道:“大婶,这车我们已经包下了,你另外再找个吧。”
谁知庆丰帝听到“猪肉西施”四个字,那心便痒痒起来了,大手一挥,说道:“反正顺路,大婶上车吧——这猪肉西施是怎么回事?”
第74章包子铺游龙戏凤姐,木萍儿现身峨嵋岭
都是中年“风韵犹存”高富帅大叔型、婚姻和事业慢慢变成白开水的男人,曹铨一瞧庆丰帝那副心猿意马色迷迷的模样,就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这胖婶体型庞大,独轮车上的人不得不重新调整了座次:庆丰帝和曹铨坐左边,胖婶和沈今竹坐在右边,左右的重量才基本相当,车夫重新扬鞭出发,沈今竹对“猪肉西施”也很好奇,将瓜子花生分给胖婶一大半,问道:“难道是个貌美的女子摆摊卖肉?”
胖婶毫不客气的接过瓜子嗑起来,一片片瓜子壳如雪片一样飞落在石板路上,虽说吃着瓜子,语速却一点都不受影响。
原来这猪肉西施是金陵城中宰牛巷集市中卖猪肉的一个大龄女子,叫做刘凤姐,世代皆是屠户,在宰牛巷宰猪卖猪肉为生,猪肉西施是家中支撑门户的独女,父亲刘屠夫去世后,这刘凤姐继承了祖业,在集市操刀卖肉,因模样秀丽,又会杀猪,宰牛巷都叫她猪肉西施。刘凤姐性子泼辣,初始有些泼皮无赖上肉铺想调戏捉弄她,她挥着两扇杀猪刀将无赖赶出去,还真剁了一个无赖的手指头!
那无赖去应天府衙门告她,讹诈汤药费,刘凤姐为人极好,她的父亲在世时也是乐善好施之人,街坊领居还有老主顾们纷纷去衙门作证,说那无赖是无礼在先,甚至连七梅庵的庵主了凡师太都去应天府衙给刘凤姐求情,连带着七梅庵的香客们也凑了银子给刘凤姐请状师打官司,事情闹的颇大,无赖也没有多少银子打点官府,结果是猪肉西施胜诉,分文不赔,回到宰牛巷继续杀猪卖肉,从此那些泼皮无赖再也不敢胡闹了,这猪肉西施的名头就叫开了,许多人慕名而去买猪肉,生意极好,通常下午的晚市刚开始不久就卖完关铺子了。
沈今竹听到七梅庵,就想起了七梅庵的小师傅峨嵋,暗道居然还有这等事,峨嵋怎么没和我提起过呢?正思忖着,宰牛巷就到了,车夫在在刘凤姐的肉铺门口停车,这铺子门口果然挤满了来买肉的主顾,胖婶凭借体壮,一阵风似的挤到了前面,叫道:“凤姐,要两斤肋排,我要回去做红烧排骨!”
恰好那时案板上的排骨都快要卖完了,那猪肉西施刘凤姐提着半扇猪肉往板上一摔,举起剔骨的尖刀熟练的将肋骨从猪肉上剥离出来,划出两条约两斤重的肋骨,用板斧般的大砍刀啪啪啪几下剁成小段往秤上一扔,叫道:“两斤两两,三分银子,胖婶是老主顾,零头就算了!”
沈今竹瞧这个刘凤姐,长的模样确实周正,一双柳眉生的秀气俊雅,杏眼隆鼻,稍微偏黑的肌肤在秋阳下如镀了一层蜂蜜一样,额头的汗滴落在睫毛上,她信手用袖子抹去,瞥了站在路边呆呆看着自己的庆丰帝一眼,可能又是那些不怕死的泼皮无赖登徒子吧!
刘凤姐对着庆丰帝使出一个杀气腾腾、警告的眼神,那庆丰帝如遭雷击,犹如脚下生根似的在街边站着一动不动。就这种动作和表情,连懵懂的沈今竹都瞧出苗头了,悄声问道:“曹叔叔,今晚是不是不用登船去杭州了?”
这鬼机灵!曹铨点点头,“好像是的。”
沈今竹心中还惦记着章家的事,便说道:“那我还是先回长公主府等你们消息吧。”
一个小姑娘跟在身边,恐怕庆丰帝会觉得“不方便”,曹铨继续点头说道:“好,你自己雇车回去。”
沈今竹巴不得呢,雇了一辆马车离开了宰牛巷,行到巷子口时,沈今竹从窗户探出头去,见庆丰帝还呆立在原地呢,不禁微微一叹,后宫佳丽三千,尚不能让这位表姐夫停止猎艳的脚步,这支撑门户的猪肉西施刘凤姐如一只在天空中翱翔的飞鹰,飞鹰洒脱自由惯了,如何做的了金丝笼里的鸟雀?
正思忖着,马车夫敲了敲板壁,问道:“这位小相公,您是要去七家湾那里?”
沈今竹摸了摸藏在腰间的转轮短筒燧发枪,报出了章家所在地:“丁家巷。”
宰牛巷里,庆丰帝一直盯着刘凤姐手起刀落卖猪肉,曹铨实在看不过去了,低声问道:“爷,腿站的麻不麻?”
庆丰帝才回过神来,靠着曹铨说道:“快扶我去对街的包子铺坐着,正好可以看美人。”
萝卜咸菜,各有所爱,曹铨喜欢临安长公主这种贵气逼人的皇室女子,而庆丰帝的口味则五花八门,三千佳丽都各有不同——大皇子的生母干脆就是一巴掌打蚊子打出来的!但是这姿色并不出众的刘凤姐不知怎么的就戳动了庆丰帝的心弦,一瞧就挪不动腿了。
庆丰帝坐在包子铺门口歇脚,曹铨点了一笼小笼包子,当然不敢吃,搁在脏兮兮、油腻腻的桌上占着位置罢了。
庆丰帝却拿了一个小笼包咬了一口,看着包子馅若有所思,突然眼睛一亮,对着曹铨耳语道:“把这个包子铺买下来,现在就买,店里的活计全部换上你的人——你们锦衣卫有会包包子、蒸包子的人吧?”
曹铨纳闷了,“爷,您要包子铺做什么?长公主府的肉包子比这里好吃。”
“谁说要吃包子了?”庆丰帝偷偷指着对面猪肉西施的肉铺说道:“我买下包子铺,当了掌柜,就可以每天名正言顺的去找刘凤姐买肉了。快点,赶紧买下来,把店老板都赶走,我马上就要过去买肉,再晚就没有了。”
说风就是雨,谁叫人家是真龙天子呢,真的可以呼风唤雨,曹铨吩咐暗探们如此这番,锦衣卫做事效率很快,包子铺老板和四个活计无声无息的卷着包袱去了乡下,包子铺顷刻易主。
“爷,已经办妥当了。”曹铨耳语道。那庆丰帝已经等的不耐烦了,迫不及待的跑到对街猪肉铺,先施了一礼,说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刘姑娘,在下叫做朱大红,刚盘下对面的包子铺,以后和姑娘就是街坊邻居了,还望互相多照顾生意。厨房的肉馅已经包完了,我要买十斤猪肉,六斤瘦肉,四斤肥肉,准备剁馅用。”
那刘凤姐听了,也忙回礼说道:“方才用眼睛瞪你,还以为你是闹事的登徒子,对不住了。原来是新来过来打招呼的邻居啊,怎么没听以前的老板说起过盘店门的事情?”
庆丰帝很老道的笑道:“做生意嘛,若把盘店门的消息说出去,还以为干不下要走人呢,旁人就不买他的包子了,赚得一文是一文,做到转手的那一刻。再说我也盘下店门也是继续卖包子,小本生意嘛,经不起重新开张的折腾,也能继续做老顾客的生意,这招牌就懒得换了。”
刘凤姐一边听着庆丰帝的解释,一边割猪肉,秤猪肉,干净利索的用宽大的荷叶包好了,说道:“两钱三分,今天你刚开张,那三分就不要了,就两钱吧,算是我这个邻居恭贺你生意兴隆吧。”
庆丰帝赶紧拿出钱袋说道:“这如何使得?你一女子当街卖肉实属不易,我怎么能占你便宜呢。”
刘凤姐笑道:“以后你多照顾我的生意就行了。你是开包子铺的,每天都要买肉呢。我家从太祖爷开始就是屠夫,传到我这里是第七代了,刘家肉铺的金子招牌在宰牛巷是响当当的,猪肉新鲜,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像你这种每天都要买十几斤、几十斤的大主顾,价钱还能便宜一成呢,薄利多销,细水长流嘛。”
庆丰帝说道:“刘姑娘如此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刘凤姐说道:“街坊领居的,你叫做凤姐就是,大家都这么叫我。”
“是,凤姐。”看着凤姐爽朗的笑容。庆丰帝舍不得钱货两清的离开,便又生了一计,看着肉铺树墩做的案板说道:“凤姐的案板和剁肉的刀能否借我一用?包子铺以前的掌柜把这两件东西都搬回家了,明日早市我看看能不能买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