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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萍嵋_分卷阅读_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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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下戳动了魏国公的软肋,他猛地想起两天前沈今竹被绑架后太夫人的教诲,说“瞻园徐家是江南第一豪门,可你若不是这个豪门的主人,同样是中山王的后裔,姓徐又如何?”、“有当魏国公成为瞻园之主的徐家人、也有在本司三院帮嫖贴食混日子的徐家人、还有那被逐出家门,从家谱中除名,沿街乞讨的徐家人”、“你想要你的儿孙当那种徐家人?”

    必须是当瞻园之主的徐家人啊!想起了满堂儿孙,魏国公目光一凌,说道:“金书铁卷关系重大,必须想办法撬开沈今竹的嘴,而且是要在这丫头露出口风之前。你和陆指挥使的探子好好聊聊,找出她这几日的逃跑和主要活动的路线地点,要我们的人去好好找一找,上房揭瓦、挖地三尺都可以,对外就说是我的外孙在鸡鸣寺丢了贵重的东西。”

    宋校尉说道:“公爷,后一件事情好办,就是前一件事实在难为,表小姐不在我们院里,她和她三叔跟怀义住一起,还和汪福海的两个儿子称兄道弟的,并不太理会我们。说不定已经引起怀义和汪福海这两只狐狸的怀疑,想在这时候套出她的话,难啊!”

    魏国公看着在凉棚里吃早饭的吴敏吴讷姐弟两个,心生一计,说道:“我和外孙女交代几句,要她先去试探沈今竹,都是小女孩子家的,比较容易打开心扉。毕竟是亲戚家的孩子,又不在我们掌控范围,不好直接来硬的,这是若传出去,会有损瞻园声誉。”

    宋校尉低声道:“公爷放心,山下有我们的人守着,无关人等上不来,也下不去,哪怕四夫人知道盂兰盆会之事,也休想踏入鸡鸣山半步。”

    国公爷说道:“你别小看妇人的心思,陆指挥使审的刺杀外孙女的刺客,也不是招认说是继母娘家陈千户家里指使的么?真是狼子野心!看着吴讷渐渐大了,她又生了儿子,想害了碧兰的孩子们,让自己的儿子以后继承爵位,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来!”

    宋校尉说道:“我们是以山上鳄鱼毒蛇未除,夏天死的人多,容易滋生瘟疫为由,封闭了整个鸡鸣山,这里理由光明正大,四夫人和沈家总不能硬闯的,只要外头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送不出去消息和东西,金书铁卷就是安全的,那表小姐也翻不出什么大的风浪来。”

    魏国公颔首道:“还是要小心,莫要小瞧了沈今竹,大意失荆州啊——那玉钗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早饭过后,吴敏走在鸡鸣寺黄墙绿树之下,后面跟着丫鬟秋水并教养嬷嬷齐嬷嬷二人,后面两个小沙弥还抬着一个大大扛箱,里面有吴敏未上身的女孩子衣裙、以及一些小首饰、内服外敷的药丸,甚至还有给沈三爷准备的衣服鞋袜,连夜熬好的滋补汤药等物。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雄黄味道,纵使如此,丫鬟秋水还是不禁紧张的看着四周,蓦地,从树上飘下一枚落叶,正好停在她的肩膀上,啊!秋水吓的花容失色,齐嬷嬷蹙眉道:“一片树叶而已,别瞎嚷嚷,吓到小姐怎么办?不要大惊小怪了,这寺庙到处都撒着雄黄,虫蛇是不会游过来的,何况你的荷包里头放的也是驱虫的香料,不用害怕。”

    秋水赶紧拂落肩膀上的落叶,说道:“早上一条蛇就盘在院子的凉棚上,刺刺吐着信子,吓得奴婢杯弓蛇影了,有点动静就害怕。听说城北大营的人刚才还在黄墙外捕到一头大鳄鱼呢,不是说鳄鱼都离不开水吗?它们怎么出现在鸡鸣寺附近了,还有——”

    “秋水。”齐嬷嬷打断道:“少说几句,到了表小姐那里,干脆闭上嘴,不要扰了小姐和表小姐说话。”

    秋水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吐出一个字,“是。”

    吴敏心智早熟,并不害怕毒蛇鳄鱼,她明白,人的贪欲才是最可怕的。外祖父魏国公早饭后告诉她两个震惊的消息,第一是昨晚抓到的刺客与继母娘家陈千户有关系,原本是想借着放生会将弟弟和她都除掉,弟弟恰好被李贤惠咬伤了脖子,不能前去,躲过一劫,而她在陆指挥使的保护下也幸免于难。第二是表姨沈今竹居然也来过鸡鸣寺,只是当晚便被鸡鸣寺的知客僧联合瞻园的细作绑架了,陆指挥使其实是来查沈今竹失踪一案的,歪打正着救了自己一命,还设套捉住了刺客。

    而且这两日沈今竹一直扮作小沙弥在寺庙大厨房里打杂,也就是说,在米饭里放“有刺客从福建来”的恩人,其实就是沈今竹!

    如果没有沈今竹被人绑架,陆指挥使就不会来鸡鸣寺,单靠魏国公十来个亲兵,根本无法将吴敏吴讷从混乱的放生台上带走,极其侥幸逃脱了,也会被埋伏的刺客杀死!而没有那个纸条的示警,她和陆指挥使根本就没有任何防备,更谈不上昨晚在亭间用木偶引刺客出动了。

    所以吴敏吴讷姐弟两个能活着看到今天的太阳、能闻到这散发着雄黄味道的空气,而不是变成山半腰放生台附近急速腐化的焦黑尸体和被踩踏的面目全非的残肢,都是沈今竹的功劳!

    外祖父魏国公感叹道:“沈今竹是你和讷儿的大恩人,当然也是我们瞻园的大恩人,我们会好好报答她的,可是不知为何,你表姨对我们好像有些误会了,可能是被人绑架,我们的救助不得力吧。唉,对我们是一直避而不见,宁可混在小沙弥中间在大厨房受苦打杂、偷偷塞纸条给你示警,也不愿意表明身份来找你。她一个女孩子家,昨晚被人揭穿了身份,却依旧不愿意见我们的人,反而和她三叔一起住在太监怀义的院里,现在她应该也起来了,你带着礼物去看看她,陪她说会话,最好能劝她跟你一起住,等山下清理的差不多了,你们两个女孩子一起坐马车回家多好,以后我们瞻园会将她奉为上宾,绝不会亏待她的。”

    一席话说的吴敏是万分震惊、而后感动的热泪盈眶,沈今竹不过是个刚满九岁的孩子呢,遭遇被绑架的大难,还不忘救自己姐弟两个,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她如此防备冷淡,是在担心什么?

    不管怎么样,要先见着她,并且行大礼拜谢才是。吴敏在怀义的院门口停下,整了整衣衫,示意秋水去叫门。

    看门的是两个小公公,见秋水表明了身份,便忙请吴敏等人进去,引到一个搁置着冰盆的小书房里坐下上茶,过了一会,居然是太监怀义出来见吴敏!

    吴敏忙站起来行礼,这怀义笑眯眯的受了礼,两人分宾主坐下,怀义说道:“其实一大早的,在外头葡萄架或者凉棚里头说话最风凉惬意了,咱家实则被外头毒蛇猛兽吓破了胆,不敢在外头待着,这书房搁着冰盆,倒也凉快,就是觉得憋闷些,请吴小姐移步这里,也是情非得已,我这陋室粗鄙,礼数不周,并非一朝一夕能改的,还请吴小姐莫要介意啊。”

    怀义如此谦卑客套,吴敏赶紧说道:“公公言重了,外头毒蛇猛兽出没,小女在屋里子坐着觉得很安心,昨夜小女受惊不浅,至今心有余悸,小女若失了礼仪,或有说错话的地方,还请公公念在小女年幼无知的份上,请多多指点海涵。”

    怀义笑道:“你是侯门嫡女,外祖父又是魏国公,名门贵女。我这个小小公公见识浅薄,那里敢说什么指点——昨夜魏国公连夜赶来鸡鸣寺,忙着指挥巡山救人,听说一夜未眠,如今身体可好?”

    吴敏心生警惕,答道:“我乃一介女流,昨夜回去后吓得不敢出房门,并不知外祖父的公事——今早外祖父与我和弟弟吃早饭,瞧着还康健如常。”

    有胆子和陆指挥使演戏引得刺客现身,怎么可能是普通女流?这吴敏是深藏不露,和沈今竹是一样狠角色啊,怀义叹道:“我可没有国公爷那么镇定,昨晚吓破胆了,晚上一阖眼啊,就想起毒蛇猛兽和火海,今早起来就觉得头疼,早饭也没怎么吃,唉——国公爷不愧是中山王的后裔啊,勇猛坚强,这时候还能镇定自若吃饭,啧啧,我等望其项背,只有佩服的份了。”

    怀义总是有意无意将话题往魏国公身上引,试探吴敏的反应,就是不肯说沈今竹怎么样了,而吴敏小心翼翼和怀义打着太极,试探着说道:“昨夜惊闻沈表姨也在鸡鸣寺,还受了伤,小女带着些伤药还有衣服等物来看望表姨,不知表姨现在如何了?”

    怀义笑道:“沈小姐昨夜受累,刚才还再睡,这会子不知起了没有,元宝!你去看看沈小姐,说吴家小姐来瞧她了。”

    其实怀义昨晚沈今竹和沈三爷婉拒陆指挥使的好意,坚持要和叔叔跟着自己来鸡鸣寺休息的场面,那时他就嗅出了不对劲!为何陆指挥使数次提到吴敏的名字,都没有动摇沈今竹半分?好好的一小姑娘家,为何不去跟着同龄的小姑娘同住,反而抓住我这个太监不放,难道这表小姐被瞻园家奴联合寺里知客僧被绑架一事另有隐情?为何沈今竹连瞻园的当家人魏国公都信不过呢?

    有趣!可惜那时我和汪福海为了借机找瞻园要钱财,倒忽视了寻找真相——如果真找到了什么,说不定能借机翻身呢!

    本来昨晚怀义和陆指挥使一样,都觉得自己会成为马前卒被推出去为盂兰盆会惨案谢罪,如今看来,也并非没有转机的。怀义下定主意,坚持要保护沈今竹叔侄二人,将两人带到自己的院里,好生伺候——横竖他这里有的是小公公,伺候小姑娘正合适呢。

    只是沈今竹叔侄格外难缠,昨晚回鸡鸣寺一路上,无论怀义如何旁敲侧击,这叔侄二人都金口难开,最后干脆借口太累,两人一起装睡了!果然不愧为是亲叔侄,蚊子叮咬都能精准的伸出巴掌拍死,就是不肯“醒来”和他说一句话!

    怀义被气得哭笑不得,暗自安慰自己:他们越是这样,就越说明这其中有古怪!且耐心些。

    今日一早,魏国公没来,他的外孙女却登门拜访了,怀义听到小内侍的通报,心中暗想:魏国公这个老狐狸轻易不出手,倒先把亲孙女推出来抛砖引玉,我可以借着这个机会了解内情,当即决定在小书房接待客人,这小书房有夹层,等沈今竹和吴敏在里头说话是,心腹在里头坐着细听并记载下来,终究能看出端倪的。我一个人的力量有限,这事估计还要汪福海暗中帮忙调查,汪福海还是沈今竹的干爹呢,也不知知晓真相的他现在还认不认沈今竹这个“干儿子”。

    吴敏一来,怀义故意没要小内侍立刻通报给沈今竹知晓,而是亲自出来接待吴敏,想借机试探,这吴敏像她外祖父,是个小狐狸,套不出话来,怀义暂时放弃了,说道:“咱家要去和怀忠公公议事去了,吴小姐在书房稍等,沈小姐洗漱完毕,吃过饭就该过来了。”

    沈今竹睁开眼睛就听到门外小内侍说吴敏要见她,倒也在意料之中,昨晚陆指挥使倾力邀请她和吴敏同住,她婉言谢绝了,借口要照顾沈三叔,那怀义还真是个人精,极会钻营。没等陆指挥使再次开口,他便邀请沈今竹和沈三爷一起跟他住着,这倒十分合适,怀义是个太监,伺候的人不是小沙弥便是小内侍,沈今竹露出女儿身也没什么不方便。

    吴敏是一定要见的,因为沈今竹还有事拜托吴敏呢。沈今竹火速起床更衣洗漱——如今她是个光头!连辫子都不用打了,更省事!

    怀义的院子很是豪奢,连沈今竹住的客房都是黄花梨的家具,绝非他自谦的“陋室”,浴房里有一张一人多高的大镜子,沈今竹三天来第一次如此清楚的看见自己的模样:微黑且瘦,眉毛烧掉一大半,稀疏的好像中年秃顶男人的头部。以前俏长的眼睫毛配着明亮的大眼睛挺好看的,可惜在两次大火里香消玉殒,就跟没长似的。脸蛋上两坨如散了芝麻般的黑痂,加上光头,这模样不用化妆,就能直接登台唱丑角了。

    没办法,就是弄成二师兄的模样,也要出门见人的,沈今竹仔细在脸上和手腕处摸上膏药,只是怀义送来的,说是宫廷的秘方,摸上就不会留疤了。

    匆匆吃了早饭,抿香茗漱口,沈今竹在小内侍的引领下去了小书房见客,此时吴敏已经等了半刻钟,官窑青花里的冻顶乌龙已经凉透了。

    “你两次来见我,我恰好都在睡觉,又让你久等了。”沈今竹歉意的说道,和吴敏对坐在书房的罗汉床上。

    上一次在凤鸣院里,吴敏拿着五册朱墨本《唐诗》作为庆贺新居的礼物送给沈今竹,那是一个下着雨的下午,吴敏说母亲忌日将至,次日要和弟弟一起去鸡鸣寺暂住抄经,为母亲祈福超度。沈今竹听说如此,也想起了自己母亲的忌日就在中元节,心下顿生惆怅,两人站在凤鸣院的凉亭里,携手看着雨,相顾无言,也知对方眉间涌起的轻愁是何物,现在想想,其实也就是过了五天吧。

    区区五天,若是太平日子,眨眼也就过去了,就像一粒微尘飞入湖中,听不到声儿,也看见涟漪,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而沈今竹的这五天,是天翻地覆,在鬼门关里出出进进,犹如出入自家门户一般,以前调皮灵动的双眸如山中溪水般清澈激荡,现在的眼眸就像溪水落入山中的深潭,深潭深不可测,涨水时不见高,干旱时不见少,哪怕滚进一块巨石进去,也只是溅出一些水花,很快消失不见。表面平静,潭里有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吴敏打量着沈今竹,觉得她的相貌气质和五天前离别时截然不同了,尤其是相貌,看起来很滑稽,但吴敏一点都笑不出来,怀义这里没有小姑娘的衣服,沈今竹穿小内侍的衣服也不妥当,就干脆向寺里又要了小沙弥的僧衣穿着。

    吴敏一见沈今竹僧不僧、俗不俗的模样,心头一酸,那眼泪便下来了,呜呜哭道:“表姨受苦了,外祖父和陆指挥使都和我说过你的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倘若将来表姨有任何需要我们姐弟的地方,还请直言,我们有恩必报,绝不推诿。”

    沈今竹忙说道:“你莫要如此,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沈今竹吧,其实不瞒你,我这两天都躲在寺庙大厨房当小沙弥打杂,恰好瞧见有人想在你们饭菜里投毒,我便想了法子给你们示警。”

    投毒!吴敏以及在密室偷听的怀义干儿子元宝都大惊失色,吴敏怎么也想不到,原来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了,沈今竹说道:“说来话长,投毒那人也是被逼的,你——你不要怪他——”

    沈今竹将投毒小沙弥的经过说了,吴敏说道:“他父母被歹人胁迫,也是被逼无奈,最后悬崖勒马、弃恶从善了,还帮助你听清了福建的口音,我们才能抓到陈家雇来的刺客。我不会怪他的——他如今在那里?父母得救了不曾?”

    “陈家?”沈今竹并不知道吴敏和陆指挥使已经抓到了刺客,“我干爹,咳咳,也就是锦衣卫同知汪大人已经派锦衣卫和他一起回家看看了,应该会得救吧。”

    昨晚出了那么大事,小沙弥很是担心自己父母,求了汪福海谎说要回去看看自己的叔叔婶婶,汪福海见外头太乱,派了十个锦衣卫跟随他回去。

    “那我就放心了。”吴敏解释道:“我继母就姓陈,陈家是世袭千户,她母亲和我祖母是同胞姐妹。”

    哦,原来靖海侯世子和继母是姨表关系!难怪吴敏吴讷不堪忍受继母,连祖母都不怎么庇护他们,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在啊!沈今竹就更同情吴敏了,她和朱氏继母不和,至少还有祖母疼爱,父亲有时候也能说上话,护着自己。而吴敏姐弟连亲爹和亲祖母都靠不住,难怪会千里奔金陵,坐视外祖父和父亲在海上对轰开炮呢。这种渣爹,要他何用!

    吴敏并非一直冷清冷性的,她见沈今竹两次帮自己躲过灭顶之灾,便敞开心扉,和盘道出了昨晚和陆指挥使捉刺客的经过,当然了,她并不知道自己所说的一切都被暗室的元宝听到,元宝走笔如飞,记下对话,暗想这下立了大功,这种消息怀义公公大为有利啊。

    吴敏还说道:“我们在米饭里发现你写的纸条,陆指挥使派了军中的探子混在放生的百姓中,他们抓到两个偷偷在人群里放毒蛇的刺客,一男一女,都关在牢里审问,基本都招认了,陈家人如此歹毒行事,手段狠辣,欲将我们姐弟置于死地,估计是因为这两年继母也得了儿子,想要夺走靖海侯这个爵位吧。”

    吴敏眼里又泪水泛滥,“为了杀死我们姐弟,使出这等丧尽天良的毒计,殃及无辜,佛门之下,竟有这等罪孽,这陈家罪该万死!只可怜这些无辜百姓,原是带着善良的愿望来放生的,却被我们姐弟连累的受了这毒蛇猛兽撕咬、烈火焚身之苦,我——”

    “这不是你们的错。你不要把别人的罪孽算在自己头上去。你已经找出了真凶,揪出那恶毒之人的面目,为枉死之人报仇雪恨,你若心中不安,以后做行善积德,或者为这些枉死之人的家眷做些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自怨自艾,亲则痛仇者快啊。”沈今竹忙打断吴敏的话,怕她误入歧途。

    其实她对吴敏的痛苦是深有感受,她母亲是中元节难产而亡,以前在祖母庇护下还好,她还小,有些话听不懂,再说没人敢在她面前胡说八道些什么,后来去了京城,就听见风言风语说她命中克母,连亲哥哥都说若没有她,母亲便还活在世上,还像她的存在,她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是罪孽。更有甚者,说她是“鬼生子”,即母亲死亡后才产下的婴儿,说什么鬼生子命格极硬,克父母、克全家、甚至会给整个家族都找来祸患什么的,还说像她这种命格的,应该落胎就该掐死扔掉,免得祸害别人。这类言语令她很是痛苦了一段时间,后来被父亲沈二爷瞧出来了,开导了一阵子,才慢慢走出阴影。

    “对的。”吴敏擦干了眼泪说道:“你说得对,我不会如此想了,以前陈家人做那些小动作我看在爹爹和祖母的面上,慢慢都忍了,后来真不能再忍了,碍于孝道不敢顶撞爹爹和祖母,就干脆带着弟弟来金陵,眼不见心烦。如今陈家人被名利迷了心窍,在金陵制造如此惨案,我不会放过他们的!我也再不会姑息养奸!为了爹爹和祖母说违心的话,我要将真相公布于众,哪怕是背着不孝的骂名,也要让陈家收到应有的教训!”

    吴敏眼中喷着怒火,一定要驱散压抑在心头的阴霾,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会付出被骂大不孝的代价?实则别人家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而靖海侯府是有了后娘,那后爹、后祖母、后叔叔婶婶都出来了,继母陈氏明面上不敢对他们姐弟做什么,但是背地里各种小动作不断,还经常阴阳怪气说些话刺痛他们姐弟,而祖母看来陈氏是她亲外甥的份上,经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陈氏生下儿子后,干脆两只眼睛都闭上了。

    这都不算,姐弟俩被挤兑一事,外祖家并非不知,也去过靖海侯府给他们撑腰,但收效甚微,刚开始继母会有所收敛,确实日子会好过些,可时间久了,一切又恢复如常。他们终究是吴家子孙,外祖母那时还写信劝她隐忍,说弟弟是嫡长孙,将来长大了是要请封世子的,吴徐两家联姻,对各自家族都有好处云云。那时吴敏却不以为然:谁说只要是嫡长孙以后就一定能继承爵位?若是死了呢?被养废了呢?弟弟还小,将来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外祖母离123言情太远了,不了解靖海侯府的现状,也太乐观了些。

    所以吴敏下定决心自救,设计带着亲弟弟千里奔金陵,那当世子的亲爹以前扮演乖女婿惯了,这次果然受不住激,在海上暴露了真相,撕掉了伪装,竟然在外祖父的眼前破口大骂姐弟两个是“孽子”、“劣女”,这一举动让年轻气盛的大舅舅发怒了,对着爹爹开炮,爹爹受伤,他的手下也朝着外祖父的方向开炮——虽说双方都是故意不瞄准,但是此事闹大了,覆水难收,外祖母也由此看清了靖海侯府的真相,再也不放姐弟两个回123言情了。

    但出于家族利益考虑,徐吴两家的姻亲关系依旧存在,吴敏依旧是吴家的大小姐、吴讷是将来的爵位继承人。吴家败落,对徐家没有一点好处。陈家这次丧心病狂的行为,直接导致了接近千人的伤亡,抄家灭族都有可能,而根据靖海侯府以前的表现来看,侯府对陈家不太可能袖手旁观,所以伤了陈家就是伤了靖海侯府,如果侯府知道是吴敏将此事捅破的,无疑会骂她不孝的。

    看着吴敏如此决绝的表情,沈今竹都觉得原来自己个“鬼生子”还是幸运的,吴敏吴讷姐弟才是苦瓢呢。要么他们自己憋屈死、要么背负着不孝的骂名和家人彻底撕破脸,从目前来看,吴敏是打算一个人背着骂名,把吴讷摘出去。

    沈今竹心下又为吴敏鸣不平:凭什么牺牲的都是女子呢?明明是吴敏的机智果断三番两次救了自己和弟弟,千里奔金陵也好、昨晚联合陆指挥使捉刺客也罢,包括送朱墨本《唐诗》和自己结下的善缘,都是吴敏在付出、在思考、在努力的做,甚至随时准备牺牲自己的性命和名声。

    这弟弟只需要听姐姐的话即可,不需要做什么,一切都由吴敏安排。要说这吴讷也七岁了吧,为什么他不能承担一些呢?为什么站出来揭开陈家人面目、背负不孝骂名的不是他,一定是付出最多的吴敏?

    其实都是利益吧,保住吴讷,就是保住了爵位,而爵位意味着太多的东西。而吴敏——唉,为什么女子就一定要充当别人的马前卒、垫脚石?为什么一定要做出牺牲时,一定是姐姐或者妹妹站出来,把生或者有机会过更好生活的机会让给弟弟或者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