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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萍嵋_分卷阅读_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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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管事一走,冰糖如释重负的暗中吐出一口气来,缓缓抬头,可是流苏和金钗心情却异常沉重——只见这七仙女中,有一个丫鬟眼皮红肿,面有泪痕、一脸掩饰不住的愤恨之色,正是玉碎太湖石紫霞的亲妹妹,三房六小姐徐碧莲的二等丫鬟青霞!

    想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再想想冰糖和原管事以往的纠葛。流苏几乎欲哭无泪,这种手段狠辣的膈应之事,又偏让人说不出什么来,的确像是三夫人和原管事的手笔!两人都是记仇护短爱面子之人,还真做得出把对凤鸣院心有怨恨的青霞送过来这种事来。

    一顿午饭吃的味同嚼蜡,冰糖自从见到原管事之后就一直有些魂不守舍,流苏叹了口气,说道:“事已如此,你也莫要自责,此事原本也不是你一个人,其中有缨络的原因——依我看,估摸还有三夫人想惩戒五小姐和六小姐管束下人的意思。原管事那个儿子,吃酒赌钱好色是出了名的,你和你老子娘都不点头,原管事也没法子,放心,这园子,我和夫人都护得住你。何况如今你跟着表小姐,小姐她是很喜欢你的。原管事可以腆着脸去求太夫人,但她总不能向一个八岁的表小姐要人。”

    冰糖感激涕零,正欲言谢,外头小丫鬟来请流苏,说四夫人找她说话。

    沈佩兰院里,流苏终于见到了行踪诡异的缨络,沈佩兰屏退众人,对缨络点头道:“齐三家的我信的过,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是。”缨络说道:“昨夜,表小姐卧房里闹出那么大动静,奴婢在耳房当值都没醒过来,奴婢在家养过五个弟弟妹妹,夜间都是奴婢照顾着,睡的警醒,这习惯一直没变,心下有了疑惑,去耳房仔细闻嗅,终于查出了蹊跷。有人在奴婢当值的屋里点燃掺着镇魂香的迷香,奴婢家里世代行医的,有时会点燃这种香料迷晕病人,以接骨挖肉疗伤。奴婢还在壁角找到了香灰,拿到外面药铺里请懂行的人鉴别,确实是迷魂香,奴婢还问有什么香料会使人疯癫,引发梦游之症,那药铺的人说,类似曼陀罗的果子、罂粟果子等物的汁液熬成药膏,燃烧会使人发生幻觉,梦境和现实不分的。”

    第34章护小主我有张良计,爬墙梯揪出鬼魅影

    迷香这种阴私下作之事,流苏在后宅多年,虽有耳闻,但亲历此事,却是头一遭。主要是她从进园子开始,就一直在沈佩兰院里当差,四房人口少,徐四爷虽是太夫人幼子,娇宠长大的,但只好游山玩水,不好色,男色女色都不沾的。除了原配继室两位夫人,其余通房姨娘一概都没有。

    原配留下一子三少爷徐松,似乎也遗传了父亲的优点,也是不好色的,和妻子秦氏青梅竹马,也是通房姨娘一个都没有。当然了,秦氏是能在醋海里翻波、甚至无事生非的主儿,平日里徐松多看一眼别的女人她都闹,何况是纳妾呢,秦氏生儿育女,只要有子嗣在,不耽误四房开枝散叶,沈佩兰这个继婆婆才懒得管继子的房中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了,那秦氏也不容继婆婆伸一个手指头。

    但话又说回来,秦氏虽屡次挑衅沈佩兰,但都是笨拙粗糙的近乎光明正大的招数,迷香这种阴损恶毒之事,而且是对付沈今竹一个无辜的小孩子,沈佩兰都不相信秦氏做的出来。

    而沈佩兰生的七少爷徐柏才十三岁,从小管束甚严,虽喜言谈嬉笑,但心思纯正,深得太夫人喜欢,他房里更是干净,因搬到前院住着,服侍的都是小厮,每日瞻园、族学、军营三个地方转圈,即使有歪心思也无从发挥。

    四房人口少,唯一不安定因素秦氏在智商和招数上被沈佩兰碾压的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所以这四房表面上继母婆婆和继子媳妇三天两头上演各种狗血婆媳大战,最是热闹,其实在国公府四房人口中,反而是最清净的。

    幸亏缨络有步青云之志,不甘心被赶出园子,心思敏捷,做事果断利索,不拖泥带水,一旦觉察到不对,就竭力查探,果然被她瞧出了破绽,她心细且胆大,找到了燃尽香灰后,觉得凤鸣院肯定有内鬼,不然那坏人会飞天遁地不成?除了沈佩兰,缨络谁也不敢信,但直接拿着香灰去找沈佩兰解释,却苦于没有什么说服力,干脆等天一亮就出了院子去大厨房找柳嫂子,拜托她安排自己跟着大厨房采买的出了瞻园,到南京各个药铺香料铺子打听询问,还真查出了些东西来,遂回来回禀沈佩兰。

    为什么四房一直无大事,沈今竹一来,就波澜不断?到底是什么人要害沈今竹?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阴损的法子?众人陷入沉思。

    流苏听到缨络所述,先是震惊,冷静下来细细分析,又觉得有些不对,说道:“为什么前两夜冰糖和我都没有被迷倒昏睡,一听到动静就能跑到卧房保护表小姐?那坏人为什么单挑缨络在耳房值夜时下镇魂香?”

    “还有,如果表小姐真是半夜口鼻被坏人吹进曼陀罗或者罂粟的迷烟乱了心智,导致梦魇幻觉不断,现实不分,总是觉卧房有个无脸鬼掐她,吓她,那么其他人呢?也是中了迷烟的缘故?”

    “除了今竹,凤鸣院还有其他人被下药了?”沈佩兰惊讶问道。

    流苏点头道:“看门婆子昨日告密,说七月十日表小姐搬进来的前夜,有个叫做菜籽儿的小丫鬟晚上起夜,看见庭院有个无脸鬼,吓得鞋子都跑掉了。”

    一旁的福嬷嬷面色一沉,说道:“你怎么不早说?夫人要早知道,澄清误会,就不会冤枉今竹这丫头了,害得昨晚又闹一场,可怜见的,表小姐还小哩,什么人那么缺德去吓唬一个孩子。”

    流苏忙说道:“都是奴婢失职,那时觉得书本子和人们口中的鬼魅形象,大多是无脸白衣长发,觉得表小姐和菜籽儿都看到无脸鬼只是巧合,并没有深想去,只是派人留意着,昨天下午家里来人说哥儿发烧,我就没留在凤鸣院过夜,真是——”

    沈佩兰摆手叹道:“这事不能怪你,戏文话本里鬼魅大多也是无脸鬼,换成是我,也不会深想。如今看来,不会只是巧合。”

    流苏说道:“奴婢还有一个疑问,就是表小姐昨晚的表现太反常了,坏人迷晕了缨络,无非是想方便对付表小姐吧,可是昨晚那样的折腾,表小姐却是只是起夜撞到了胡椒瓶,一应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并不提鬼魅之事,这真是奇怪,明明前两晚她还喊冤,还怨夫人不信她,这回怎么还替鬼魅掩盖?”

    没有线索愁,现在千丝万缕理不出个头绪来,也是愁,沈佩兰暗道,今年可真是多事之秋啊,人心叵测,可是证物应该不会说谎,她问缨络:“仅凭这香灰的余味,还有洒落的一丁点尚未燃尽香料,药铺的人就能辨认出来里头有镇魂香?他们会不会弄错?”

    缨络一愣,而后说道:“奴婢走了九个药铺,七个香料铺,辨认出里头有镇魂香的,有三个掌柜。”

    “才三个?”

    缨络忙说道:“奴婢回到耳房时,真的闻着屋里味道不对,后来拿着手帕子包着香灰出去询问,味道淡了许多,故掌柜们不太容易闻的出来。”

    至于沈今竹卧房是否真用了迷香,当时沈今竹朝着无脸鬼扔胡椒瓶,呛鼻的胡椒四处飞溅之时,就是放个臭屁也能把味道盖住了,更别提那虚无缥缈的迷香了。

    福嬷嬷突然说道:“夫人,奴婢知道一人,鼻子特别灵敏,会辨别百种香料,而且可以信任,不妨让那人一试?”

    沈佩兰道:“是谁?”

    福嬷嬷说道:“夫人,您可还记得沈三爷房中的筱姨娘?”

    沈三爷是商人,惯在风月场上打滚的,城西八府塘的家里虽不是妻妾成群,但也佳丽云集,现成的姨娘好几个,还有那些用以享乐招待宾客的歌姬舞姬更不必说,但是唯一有生养的,却只有一个,那就是上月刚生下儿子的筱姨娘。

    沈佩兰说道:“记得的,那个筱姨娘居然是个瞽女,眼睛看不见的。”

    福嬷嬷说道:“上月新生的哥儿洗三,表小姐在拂柳山庄喝醉了,在筱姨娘院里找到她时,奴婢也是跟着去的,奴婢听丫鬟婆子们说,这筱姨娘眼虽盲了,但鼻子耳朵特别灵的,老远闻着香味,就能把里头含着多少种香料全部说出来,分毫不差的。想来这世上残缺之人,耳目舌鼻缺了一个,其他几个分外灵敏些。”

    如此说来,这筱姨娘还是个合适的人选,既能解开谜团,也不用担心泄密——一个瞽女,又是个姨娘,太适合保守秘密了。

    沈佩兰立即吩咐福嬷嬷亲自拿着缨络包着香灰的帕子去城西八府塘找亲弟弟沈三爷,想了想,又说道:“先别告诉三弟今竹的事情,才住了三天就出了这么大事,免得母亲担心。”

    福嬷嬷退下,流苏瞥了一眼缨络,把刚才原管事送“七仙女”的事情说了,听到紫霞的亲妹妹青霞居然也在七仙女之列,缨络惊讶的张大嘴半天都没有合拢。

    “最近真是多事之秋啊。”沈佩兰说道,凭她对三夫人刘氏的了解,把心怀怨恨的青霞塞进凤鸣院,一来震慑住了两个庶女,二来也是发泄不满——紫霞玉碎太湖石之事,源头在凤鸣院缨络这里,刘氏最好迁怒于人,把青霞赶出三房,叫原管事塞进凤鸣院。

    流苏也叹道:“原管事也是个记仇护短爱面子的,唉,不是我说,这园子谁不知道她儿子混账?偏偏看中了冰糖,这冰糖又偏偏得了咱们表小姐的眼缘,太夫人要她挑人,一眼就瞧中冰糖领回来,这也是主仆的缘分。”

    什么?缨络的嘴更加合不拢了,原来冰糖和原管事还有这种纠葛?缨络进园才四年,当差的时间短,也知道原管事儿子不成器,经常在外头胡混,这样的混账居然要染指冰糖,真是痴心妄想!冰糖为人随和,温柔可亲,才共事两天,缨络就对她有好感。

    流苏并不知道冰糖之事其实是沈佩兰指使沈今竹做的,冰糖的老子娘曾经帮了沈佩兰一个大忙,原管事软硬兼施要冰糖从了她的混账儿子,冰糖老子娘都在外头商铺里当差,管不到内院,便求沈佩兰帮忙,沈佩兰若要强硬干涉此事,原管事当然不会不给沈佩兰面子,可一来,沈佩兰和原管事一个家奴争抢冰糖,未免失了自己四房夫人的身份,二来原管事是大嫂魏国公夫人的心腹陪房,以后妯娌两个关系因此起了耿介就不好了。

    所以沈佩兰想了个法子,要沈今竹这个无知孩童借着太夫人送丫鬟的机会将冰糖挑回来,这样原管事就不好下手了,须知沈今竹是瞻园贵客,从客人手里要人,不用沈佩兰出面,魏国公夫人就会制止原管事犯傻。

    这借力打力之法确实很妙,原管事即使心生怀疑,也不好说什么、做什么,只得吃下这个哑巴亏。但是当三夫人要她把青霞塞到凤鸣院时,原管事明知紫霞之死与缨络有关,还是眉头都没皱就同意了,心想我可不能白吃这个亏,借着机会给你们找点小麻烦,何乐而不为呢,于是就有了这么一队七仙女组合。

    沈佩兰说道:“这结亲是结两家之好,原管事是大嫂的陪房不假,可冰糖的老子娘也是瞻园的世仆了,她家世代都管着金陵三山门外的邸店(也叫榻房,就是客栈加仓库,类似现在的酒店加物流中心),在国公爷面前都是说得上名字的,这些年呐,原管事心渐大了,手越伸越长,唉,也不怕烫了手,到时想缩也缩不回去了。”

    流苏出身单薄,是瞻园从外头买来的小丫鬟,父母将她卖了,自觉无脸见女儿,也再没找过她,到如今,流苏连父母的样子都不记得了。听沈佩兰说起冰糖的父母居然也来头不小,觉得轻松了些,觉得有父母护着,冰糖无虞了,说道:“不满夫人您,瞻园的世仆看在国公夫人的面子上,都让她三分,她日子过的太顺遂了,以为别人都怕她,这几年很是猖狂,就连奴婢的夫婿齐三也受过她的排揎。”

    “哦?倒没听你说过这事。”沈佩兰说道,“原管事总不会连你公公都不放在眼里吧?”

    流苏的公公是外院的齐大总管,魏国公的心腹,连一般官员见了都要礼让三分的人物。流苏说道:“她现在倒是没这个胆子,我来瞻园才几日?以后得空便来夫人这里慢慢说。她带来一队七仙女,除了青霞,奴婢都还没来得急摸清底细,不好安排,但是目前中元节将至,在十四日之前,奴婢要把定了品级的名单交给账房发月钱,时间紧迫,您瞧我干脆一股脑的按照她们进园子服侍的时间定品级好不好?”

    沈佩兰点头道:“那就这样吧,好歹是个合情合理的标准,不得罪她们背后的人。你做事我放心的。”

    流苏又说道:“如今凤鸣院迷雾重重,今天又多了来历不明的七仙女,不管缨络查探到的香灰是否有问题,在查清罪魁祸首之前,表小姐是不能再住这是非之地,但仓促之间搬离,外头风言风语肯定难听的,夫人好不容易把表小姐接来教养,可不能一开始就这么不顺,连带着沈老太太不放心,表小姐将来的路也不好走。恰好中元节将至,表小姐母亲也忌日到了,奴婢有一两全之策。一来可以堵住外人的嘴,二来也可以保护表小姐不被鬼魅所扰。”

    沈佩兰笑道:“你啊,有话就直说,怎么嫁人做了娘了,说话开始七拐八弯的,生怕我会生气似的,以前那个爽利脾气那里去了?”

    流苏一怔,讪讪道:“在齐家成亲生子两年,奴婢确实变了不少——还是先说表小姐的事吧。七月十八是咱们大姑太太的忌日,姑太太葬在靖海侯家的祖坟,不方便拜祭。国公夫人早就吩咐了奴婢的夫婿齐三去鸡鸣寺安排道场超度亡灵,吴敏表小姐和吴讷表少爷前日就去了鸡鸣寺住下,斋戒抄经为大姑太太祈福,约半个多月才回来呢。”

    沈佩兰眼睛一亮,“你是说今竹也去鸡鸣寺住着?”

    流苏点头道:“正是,奴婢夫婿虽无用,但安排表小姐住鸡鸣寺是肯定没问题的。咱们瞻园每年给鸡鸣寺送的香火钱往海里去了,定会盛情款待表小姐。鸡鸣寺是皇家寺庙,江南第一古刹,守卫森严,那存心祸害表小姐的,肯定预料不到这些,即便后来知道表小姐去了寺庙,他也轻易不得近身;再说佛门胜地,即使真有鬼魅也无处藏身。总比现在咱们在明,他在暗要安全。”

    “表小姐也打着为母祈福的幌子搬到鸡鸣寺暂住,旁人肯定议论不得——吴敏吴讷不也是如此么?有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在,谁敢胡说八道?”

    吴敏吴讷是国公爷正儿八经的亲外孙,在瞻园许多人眼里,这对兄妹比太夫人的侄孙女李贤君的地位还尊贵,特别是吴讷作为靖海侯世子的嫡长子,将来是要承袭爵位的,未来的侯爷呢。而太夫人早已不理家事,而国公夫人是当家主母,现管着瞻园大小事务,讨好还来不及呢,谁敢说这对兄妹的不是。

    “此计甚妙。”沈佩兰频频点头,“把今竹送走,我们也能安心查凤鸣院,揪出幕后黑手来。事不宜迟,你赶紧安排,在晚饭前就把今竹送走。”

    “是。”流苏说道:“去寺庙不易带太多人服侍,否则为母祈福就说不通了,奴婢是要留在凤鸣院管事搜查的,不能跟去;不若派了金钗和冰糖这两个稳妥的人,再加一个小丫鬟跟去?”

    缨络没听到自己名字,心下暗暗着急——好不容易讨了表小姐喜欢,如今表小姐要在鸡鸣寺住那么久,等她回来,会不会连我的名字都忘记了?”

    沈佩兰看了缨络一眼,说:“你先退下。”

    缨络满头雾水退下了,暗想怎么回去和表小姐说,要表小姐带着自己同去——一来是维持主仆情谊,二来是为了躲避青霞,那张脸总是会让她想起死去的紫霞!

    房里只有流苏和沈佩兰,沈佩兰说道:“凡是在耳房值夜过的丫鬟,都留下。金钗、冰糖、缨络、还有佩玉都不能跟着今竹去鸡鸣寺。”

    多年的主仆默契,流苏明白了沈佩兰的想法:在查清楚之前,谁都有嫌疑!谁都不能相信!

    流苏沉吟道:“那——剩下的都是些不顶用的小丫鬟,或者是今天刚来的七仙女了,都不太合适。”

    沈佩兰拍板说道:“我把玉钗先借给今竹使,你身边那个叫做小红的丫鬟看起来是个伶俐人,可信否?”

    “小红?”流苏点头道:“她信的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