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枇杷笑道:“石三,阿敦,你们刚从岗上下来?怎么不去歇一会儿?”
“先来练一会,吃过飧食再歇着。”
枇杷虽小,但在军中时间亦不短了,与怀远军将士相当熟悉,特别是这些随着玉进忠入京的,每一个都能叫出名字,大家亦与她相当亲近,在家中并不以玉小姐称之,而习惯叫她玉小将军。
而玉家所带军士平日的训练、防卫等事务玉枇杷也参与其间的,因此便笑问:“这些日子加了岗,大家累不累?”
“不累。”
“小将军放心,大家都懂得现在家里有事,自然更用心。”
枇杷笑道:“我自是放心的,只是现在人手少,担心大家太累。”
“这哪里算累,我们都是跟着将军和小将军守过营州城的,那时几天不睡觉不也将突厥人挡住了!”
提到守卫营州,枇杷也会心地笑了起来,当时突厥人围城时根本顾不上睡觉,只要鼓声一响大家就要上城墙。所以突厥人一撤,她回到家里就睡着了。同时她心中又升起了一股豪情,突厥人都不怕,难道还会怕一个宦官吗?将手中的□□一挥,“我们比试一回!”
军中人最常在一起切蹉,枇杷之邀自是寻常,便有人拿起武器笑应“来!”
好在,枇杷并没有忘记王淳,又向他道:“你向后退一些看看,回去正好向老夫人说说我家练武场的情形。”然后才挽起裙子与那军士战到了一起。
接着又有练刀练剑的,枇杷或在场上,或在下面观看,并与王淳点评,“我们家虽然没有深宅大院,但是安全防卫上却最有信心,也最不怕田令攸暗地里下黑手。”
王淳当然知道,先前玉伯父军械库丢失军械祖父遇刺时,玉家就加强了防卫,即使真有人想对偷偷玉家人不利,以玉家的防卫完全能够应付,除非调动大军,但在京城中如果能调动大军便不是小事了,田令攸也不能有此权力。
非但如此,祖父和祖母也必然会接玉家进自家的。
如果那样,自己就与枇杷朝夕共处了,也许就会有机会把心里话对她说出来。可是,王淳懊恼地想到,其实他是有与枇杷朝夕共处的机会的,但那时他并没有珍惜,以至于他们的关系慢慢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甚至,就是自己现在将自己的真实心意向枇杷全部坦白,恐怕枇杷也不会信的,她一定以为是自己是出于内疚之心或者祖父祖母之命。
王淳轻轻叹了一口气,便回道:“我见王家的防卫其实都不及你家,只是王家府第高大深远,具备先天的地利。”
“正所谓天时不如地利,”枇杷说着又指指在练武场上的军士们笑道:“但地利又不如人和嘛!”
就这样王淳果然按祖母的吩咐在玉家的练武场看了许久。
与此同时,屋子里的几个大人正在商量他们的事情。听到杨夫人决定把枇杷送到道观,而永平公主不但赞成,还让玉真观收下枇杷,老大人和老夫人沉默了许久才说:“毕竟是出家修行,恐怕枇杷会受些苦。都是十六娘鬼迷心窍、节外生枝,才出了这样的事情。”
杨夫人拉住老夫人道:“事已如此,不必再多想。现在永平公主已经派人与我们家说,要送枇杷到玉真观,还说过两年一定让枇杷还俗回家,我想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老大人和老夫人便坚定地说:“待一两年后,我们把枇杷接回来,两家再定亲。”
☆、第124章王泽来访
玉小姐将要出家修行的消息一经公布出去,田家的媒人果然不能再上门了。
毕竟永平公主已经在皇上面前告了田家一状,田家要强娶大臣之女,竟然将女孩子逼得出家修行。舆论风评对田家也非常不利,他们只能就此罢了手。
枇杷穿上娘帮她新缝的道袍,天青色的棉布袍子边上镶了宽宽的绉纱白边,将头发简单地盘成一个髻,只插一根青玉簪,脸上一点脂米分也不用,拿着镜子照了照,不由得笑道:“娘,我觉得我穿道袍似乎更好看呢。”
可不是,枇杷本长得清新大气,脱了红妆,换上简单的道袍,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越发显得风清月朗,竟有几分似传说中超凡脱俗的小道童。
一家人不由得哑然失笑,但是真到了将枇杷送到了玉真观的时候,又恋恋不舍起来。
玉真观的现任知观原本亦是京城一介贵女,因有永平公主的嘱托亲自见了玉家人,又在大殿内为枇杷主持了简单的出家修行仪式,在为她取道号时沉吟了一下,亦知她不可能真正永远留在道观修道,便道:“不如依旧就用你的小字枇杷就好。”
枇杷赶紧点头,“是。”她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如果硬是要改成什么清虚真悟之类的,想来自己听起来不会太适应。
知观见她面带笑容,双眼黑白分明,纯正干静,似乎对于将要在道观的生活并无确切多少愁容,心中暗道“还真是个小女孩!”便又说了些观里的规矩,枇杷又一一应了。
知观因受了永平公主的吩咐,对玉家格外客气,将他们请到了侧殿的会客室,又吩咐了小道姑为枇杷单独安排一个小院,日常杂事也一一关照到,然后单独留玉家人离开了,“你们先说说话,再让孩子进来。”
杨夫人先前一直在与知观说话,感谢她照应女儿,现见知观离开,便拉着枇杷又将不论大小事情又向枇杷嘱咐了一回,仍不肯放手,“在观中要听知观的话,好好与道友们相处,缺什么只管让人捎信回家,娘就赶紧给你送过来。”
“娘,你就放心吧,”枇杷第一次要离开家里这里久,但她却还笑盈盈的,“你看玉真观真不愧是皇家的道观,观里景色这样好,还非常幽静,我在这里正好练练武、读读书。更何况还专门给我一个小院子,又让我带刘嬷嬷和侍女进来,我想我在这里的日子一定会很舒服。”
就是不放心又能怎么样呢?这已经是眼下最好的安排了。杨夫人的泪水蓄在眼睛里,拼命忍着,哽咽着说:“我自然是放心的,你一向是最懂事最让我省心的,只是离了家自己更要多照顾自己……”
“娘,你不是一向说我是最淘气最不让你省心的吗?我现在离开家了,你岂不是应该开心才对?”
枇杷本想逗笑,但结果杨夫人一听了她这样说,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哗哗地流了下来,“其实……你是最……懂事的,我,我……”话就说不下来了。
玉进忠上前扶住杨夫人,“眼下枇杷到玉真观是最好的办法,你就别这样了。”又向枇杷道:“早睡早起,每顿饭都要好好吃,天天练武不要中断,有事就让人往家里捎信。用不了两年,爹定接你回家!再不成我们就直接回营州!”
“爹,我一定好好听话啦。”枇杷的眼圈也红了,却知道不能与娘一起哭起来,便硬是忍住向娘笑道:“我到公主修行的道观里住,也是了不得的福气,再说爹过些时候一定会来接我回家的,你就别伤心了。”
三哥也跟了过来来,这时向枇杷道:“在道观里虽然枯燥了些,但也会有很多的时间,我特别帮你准备了一箱书,你每天读一点,总有好处的。”
“我记得了,”枇杷点头,“哥,你赶紧和爹陪娘下山去吧。”
玉守义便向父母说:“总不好让人一直等着,还是让枇杷赶紧跟着道友们进观里吧。”又向枇杷挥手,“你进去吧!”
枇杷看着娘正推开爹的手向自己看着,爹和三哥也只站在会客室前不动,知他们一定不会先走的,一狠心转过头进了道观里面。早有小道姑引着她到了为她准备的院子,又交待了些事项才离开了。
枇杷打量着这间小小院落,是由一个大院子用砖墙隔了出来的,庭院只有几十步见方,一正两暗三间屋子,屋子里只简单的床铺桌椅,就连挂在床上的帐子都是青色麻布做的,一丝纹饰也没有。
枇杷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她小的时候家里境况虽然不大好,但是娘就是只用最寻常的麻布为她做衣服也要绣上几朵花点缀,更不说她稍大些父亲就成了卢龙折冲府的将军了,家境亦好了许多,母亲便更加用心打扮家里最小的女儿。
所以玉真观里的房舍、家居用品也许在质量上并不比先前营州家中的差,但是这种冷冰冰的感觉令枇杷并不适应。
比起简单的居室,枇杷更觉得不自在的是如此狭小的天地,与营州广阔的原野、京城纷繁的闹市完全不同,小小的院子似乎就是一个囚笼,唯一能放眼看出去的只有一方天空。
现在枇杷便向天空中望去,正好看到一只飞鸟,轻轻叹了一口气,自己还不如只小鸟能自由地飞翔呢!
但是,她毕竟是经历过战场生死的玉枇杷,从来不是伤春悲秋的弱质女子,很快就重新将目光收回,进到房里与刘嬷嬷和侍女将自己的东西打开包袱,一一打理整齐,毕竟要在这里生活很长一段时间呢。
东西还没整理妥当,就听有小道姑前来传话,“知观请枇杷道友前去会客。”
道观中会客是有固定时间的,每月只能在朔日。现在枇杷刚到,家人又离去不久,怎么会有客人来了呢?况且临行之前,家人与王大人、曲家等亲近之人都说定,不要他们来送的。
枇杷带着疑问到了会客室,就见王泽正站在屋子中间对着墙上的一幅老子青牛出关图凝望着,听了声音赶紧回过头来向着自己瞪起了眼睛,“你怎么就出家了!先前我不是告诉你有事找我吗?”
王泽一向都是举止从容、温文尔雅的,与枇杷在一起时也总是又宽容又体贴,现在他竟然生了气,让枇杷反有一种说不出的愧疚,赶紧解释道:“不是我不找你,而是这办法是家里突然想到的,只两三天就送我过来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再者我现在到观里躲上两年是最好的办法,就连永平公主也觉得很对。”
“永平公主?她想的是她自己的女儿!她若真为你好应该……”话只说了一半便停了下来。
枇杷第一次听到王泽用批评的语气提到别人,感觉到他的不快,便小心地替永平公主解释,“她其实也帮了我,玉真观就是公主说的情我才能进来的。”
“好端端的女孩谁会进道观呢?”王泽坚决地说:“你现在就同我回王家,田令攸肯定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
“我去王家?”枇杷惊奇地问:“我为什么去王家!我不去!”
“只要能躲开田令攸,你都能到道观里,为什么不能去王家?放心吧,你进了王家,田令攸总会顾及魏国公府而不会再找来了。”
也许会是这样,但是枇杷还是摇头,“我又不是王家人,再说我也不能在王家一辈子。”
王泽见枇杷并没有听懂自己话中的含义,苦笑着摇摇头,但是对着这样单纯的枇杷,他就是没有办法把自己的打算明白地说出来。
不只是怕枇杷听了会生气,更是因为自己就不能说出口。因为王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像枇杷这样的女子,比起私情,她可能更在意的是尊严,但是自己现在却无法许给她。
只有在自己手中掌握了足够的权势,才能不再介意任何的世俗礼法,跨过一切的禁锢束缚,随着自己的心意去做一切喜欢做的事。
年纪小的时候根本不在意权势,甚至还会鄙薄嘲笑那些钻营者,但在继承了魏国公的爵位后,王泽便逐渐认识到了权势的作用,然后开始孜孜不倦地追求。经过他的经心谋划,他费尽心血,一步步接近皇权。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现在他遇到了枇杷?既不是自己以为富贵如闲云的过去,也不是手握重权的将来,而正是攀向权力高峰的最关键时候?王泽一次次劝说自己放弃枇杷,但又一次次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