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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枇杷疑惑接过来打开,见到匣子里装着十几件金饰,又递了回去,“我不要你的东西。”
“你连自己的嫁妆都不认得了?”陈博哈哈笑了起来,“这个匣子,还有里面的东西都是你的啊!”
枇杷又细看看,匣子好像是的,至于里面的金饰,她只勉强认得几样,似乎杨夫人拿出来给她看过,但是因为她从不上心而没有太深的印象了。不过,她奇怪地是,“这些怎么在你手里?”
当时在守城时,这些金饰早就发到了最勇敢的怀远军军士们手中,连着杨夫人积攒多年的锦缎等等完全发了出去。
当然是一样样地打听,然后拿金银一家家地去换了回来的啊。其实这里面还有一个小插曲,有一支金钗被阿鲁那得了,他死也不肯拿出来,最后陈博只好从母亲原本为给他准备的聘礼中找了一支最漂亮的金钗加了进去。
“突厥人退兵后,我才知道玉将军将你的嫁妆都赏了出来,后来又有人告诉我当时我只顾着打赏卢龙军不对。”陈博向玉枇杷微笑着说:“对不起,我那时不懂事,就想着怎么带好卢龙军,实在是心胸狭窄了。其实各军应该一样的,毕竟大家一起守城,哪处城破整个营州都无法保住。”
“当时我是挺恨你的!”玉枇杷也笑了,“后来一想,其实你为了卢龙军拼力作战把家里的财物都拿出来了,哪里有错呢?”
“过去,我总是看不起你,还背后说过你的坏话,现在我也向你道歉,”玉枇杷认真地看着陈博说:“陈将军,你不过比我大几岁,就能带着卢龙军守在正南门顶住了突厥左贤王亲自督军进攻,真很了不起!”
陈博仔细地端详着眼前的玉枇杷,她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了,有几缕飘了出来,细看之下还略带了些卷曲,脸颊被寒冷的天气冻得通红,只是一双眼睛那样的清澈透亮,真诚地看着他,充满了由衷的赞许之色。
如果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只有眼下,该有多么多啊!
陈博将眼前的一切都牢牢地记在心里,见玉枇杷已经转过头去重新去看营州城外的苍茫大地,就
问出了心里最后一个疑问:“枇杷,你说,我脸上留了疤,说亲的时候女家会不会在意?”
玉枇杷再次转过头来,认真地在陈博的脸上看着,她凑得如此之近,让陈博清楚地在她的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了两个小小的自己,然后那两个小小的自己又远去了,“这个伤疤一点也不难看,有点像一个十字。对了,你的博字里不就有一个十字吗?也算是正合适吧。”
有这么说人的伤疤的吗?陈博就是心里非常难过,此时也觉得哭笑不得,但见玉枇杷显然很实心实意地劝他,“这次我也受了伤,也留下一个疤,”说着指了指自己的手臂,似乎还想将袖子卷起来让自己看看,但还是又放下了,“是个小圆坑,因为我说像我娘画的枇杷果,我娘气得打了我。”
“噗!”陈博忍不住笑了,不是刚刚那种装出来的笑意,而是真心地觉得好笑而笑了,“我母亲也天天念叨。”
“我知道,”玉枇杷给了他一个理解的眼神,“我娘说我的疤掉不下去了,所以格外生气。我看你的比我的浅多了,肯定能消掉,陈夫人也就开心了。”说起伤疤,枇杷还是颇有心得的,因为自从她记事起,就太好动而免不了时常磕磕碰碰的,便常听杨夫人在她耳边叨咕什么样的伤痕会留疤之类的。
在避免她身上留下伤疤时,杨夫人还会在饮食给她一定的控制,不许吃发物,不许吃深色的东西等,于是玉枇杷便尽量回想着一一告诉陈博了。
冷不防陈博却问:“如果我是向你提亲,你会同意吗?”
“当然会了,”玉枇杷想也没想地说:“我觉得你脸上有了疤,其实比过去好看了呢。以前我去节度使府上看到你就觉得你一直在装模作样,总是想笑。现在你真是名副其实的镇国将军了!”
尽管明白玉枇杷只是在就着脸上的疤安慰自己,根本没有真正想嫁给自己的意思,她心思还是太单纯,并不大懂婚姻嫁娶之事。不过陈博心里还是非常愉悦,如果不是因为陈家因为父亲,枇杷就是长大了也一定会同意嫁给自己的,很明显她对自己蛮有好感的。
于是他再次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漫天的大雪突然飘了下来,只这么一小会儿工夫,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原本因为突厥人驻兵而弄得乱糟糟的城外已经到处盖上了洁白的幕布,遮住了所有的丑陋。
枇杷抬手接了一片,看着那雪花在手心里变成了一滴水珠,笑道:“我爹一早上就说要下大雪了呢,我们回去吧。”
好像每一次与玉枇杷见面都是匆匆的,今天原本没有别的事,但是却下了雪。陈博尽管遗憾,但却想也许上天都不会允许他和枇杷多在一起的吧,便点了头道:“走吧。”
节度使府与玉家相距很近,陈博便与玉枇杷一路踏雪同行,到了节度使府门前时,地上的雪已经有了寸许厚,枇杷停住了脚步,向陈博道:“你回府吧,我也回家了。”
“不,我送你回家。”
“不要了,我又不是不认得路,”枇杷却笑着说:“你赶紧回去吧,别忘了每天都要抹药,脸上的疤就会变浅看不出,再说亲时就没有人会嫌弃你了!”
陈博也意识到玉枇杷不是自己妹妹那样出门一定要人护送的娇娇女,肯定不会让自己送她回家的,于是他赶紧叫住了已经转身离开的枇杷,将装着金饰的匣子递了过去,“这个你拿着。”
“送出去的东西哪里还能拿回来呢,现在它们是你的了!”枇杷一挥手,人已经向玉家的方向走了。
陈博几步追了上去,将匣子塞到枇杷手中说:“是,正是因为它们已经是我的了,所以我才要送给你。”见玉枇杷并不肯接,就用更严肃的语气说:“最后那天你带着少年营的人过来帮我们卢龙军,没有你们,南城墙就陷落了,更何况你还射杀了左贤王,所以这是你应该得的!”
枇杷便也觉得是自己应该得的了,于是欣然接了过来,“那谢谢陈将军了!”
陈博心如刀绞,他费了那么多功夫将玉枇杷的首饰收集齐了,自然是为了送给她让她开心的,当时自己还想着怎么打趣枇杷,“人还没过门,嫁妆已经先送来了!”
但是现在她客气地向自己道谢,只把这份心意当成了最普通的礼物,而且陈博不免还要想到另外一层,又叮嘱道:“不要再送别人了,这是给你一个人的,别人那里我也有东西送。”
“我知道了!”枇杷笑着走了,“你也赶紧回府吧!”
陈博回了府中,就见陈婉正在自己屋中翻找着什么,见了他赶紧问:“哥哥,前两天我看见你拿着的那支金钗,借我戴一下,明天我的几个手帕交到家里玩,让她们看看什么是京城的累金丝钗。”
“我不是说那只金钗不能给你了吗?”陈博不耐烦地说着靠到了榻上。
“我知道你不肯给,所以才只是借一下。”陈婉很委屈,“娘就偏心,家里最好的这钗子说什么
也要留给你下聘用,现在和王家的亲事不成了,我拿着戴一天还不行吗!”说着堵气走了。
用过飧食,陈夫人在女儿的数次目示下,只得问儿子,“那天你拿走的那只累金丝钗放哪里了?”
“我给人了。”
陈夫人惊呼一声,“那只钗可是天宝年间御坊所制,现在那样的拉丝累金工艺早就失传了,你怎
么随便送人了”又追问:“送谁了?”
“哥,你还是我哥吗?我要你不肯给,现在随便就拿出去送人!”陈婉气得哭着跑了。
☆、第27章作客陈府
屋子里,陈夫人看着儿子的脸绷得紧紧的,也顾不得去哄女儿,便问:“这几天你总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倒底发生什么事了?”
“母亲,玉家的亲事不成了,”陈博阻止了母亲的问话,“这里面的事不是内宅的妇人能知道的,你只管再帮我订一门亲事即可。”
陈夫人看了看儿子,千言万语也只有先压下来,于是劝道:“其实玉家也不那么合适,而且这次营州大捷之后,很多人都高看我们陈家一眼。就连王家,昨天我收到一封他们家的来信,说是原先和你议亲的十二小姐年纪到了不好再等,现在家里还有十四小姐也到了议亲的时候,想来是后悔了暗示我们呢。”
“母亲,不管十四小姐还是十几小姐都可以的,你看着办吧。”陈博漫不经心地应着,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陈夫人在后面又叫住他道:“回去别忘了让人将药膏涂好,我瞧着近几日你脸上的疤已经浅多了。”
陈博点头走了,可是回去躺下后拦住要帮他涂药的嬷嬷,“放下我自己弄吧。”却把药膏重新收好放在了枕下,心想,既然在这次战争中自己和枇杷都留下了一处疤,那么就一起留下吧,就算做纪念好了。又想到玉枇杷说自己脸上的疤像一个十字时,不觉笑了,然后眼泪便无声地淌了下来。
另一边玉枇杷拿了一匣子金饰回去,家里人问明原故倒也没在意,特别是知道陈将军确实给少年营每一个人都送了财物就更加释然了。只是杨夫人一打开匣子马上从里面挑出一支金钗道:“这支不是我们家的。”
枇杷原来并没有在意,但现在见了却非常喜欢,“真好看,”接过来又细看看,更加爱不释手了,“娘,过年给我戴吧。”
“说你不懂吧,偏又会挑,这一支钗可不是普通的金钗,这拉丝累金的工艺早就失传了,节度使府上也未必有几支,现在给了你,可见陈将军是真心感谢你的。”
枇杷第一次听到拉丝累金的说法,但是她看着手中的金钗倒也明白过来,这支钗的钗头上虽然没有镶什么珠宝,但却是用极细的金丝编成了几朵栩栩如生的花朵,精巧可爱极了,也是因为如此才能引得一向对首饰不感兴趣的自己对它情有独钟。
玉将军和玉守义听了杨夫人的话,也都好奇地凑过来看,皆叹道:“京城那里的能工巧匠果然了不得,这么软的金子都能拉成这样细长的丝,又编成这样好看的花!一定会很贵吧?”
“那是当然了,我们家的所有家当加起来也未必有这支钗值钱呢!”若是过去,杨夫人一定会将这支金钗仔细收起来留给枇杷成亲时用,可经历战争后她亦豁达起来,一面说着一面就将金钗拿过替枇杷插到了头上,“喜欢就戴着吧,只是小心别弄坏了。”
这一年营州的春节过得格外喜庆隆重,陈节度使府上更是张灯结彩,一片欢声笑语。
玉枇杷穿了一身大红缎子襦裙跟在母亲的身后出门拜年,到了节度使府内宅花厅门前,就见衣饰华贵、珠光宝气的陈婉迎面走了来热情地招呼着杨夫人,“母亲正在里面待客,夫人快请进。”
然后笑着问枇杷:“玉小姐,前些日子我们开了两次社,都给你下了帖子,怎么不见你赏脸?”
其实自从那年秋天起,枇杷就慢慢与陈婉等官家小姐们很少来往了,一则是她真的很忙,另一则是她越发地觉得与她们无话可谈。所以细算起来自从那次抽了陈禄一顿鞭子后,她们又有大半年没见面了。
若说上次陈婉叫枇杷“胡女”时,枇杷心里还是有些介意的话,现在她又长大了,更不把陈婉的想法放在心上。但是出于对节度使府的敬重,加上母亲来前的叮咛,枇杷亦笑着上前礼貌地说:“陈小姐,我实在是不擅长诗文,又兼家里事情多才未能成行,给陈小姐赔个不是了。”
杨夫人虽然正与一众官夫人打着招呼,但一直分出心里关注着女儿,现在见女儿态度温和,文雅谦让,也就放了心,毕竟从小就仔细教导着,应付这些场面倒还不错。
陈婉与枇杷同龄,她自然也在成长,母亲一早就告诉她接待各位小姐时,特别要注意玉枇杷,毕竟她的父亲已经是副节度使,而她又与哥哥合力射杀了突厥左贤王,才使得营州解围,对于这样的人,府里应该特别的用心。
于是陈婉将枇杷接了进来后,便如沐春风般地叫下人接了她的昭君帽和披风“花厅烧了地龙,热得很。”一面急忙打量着玉枇杷的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