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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爱情不是一场预谋，我们又何必记恨它所带来的伤害。
——题记
1.一场毫无声势的告别
距下班时间已超出两小时，英姿手头的工作接近尾声。她抬头看了看坐在对面昏昏欲睡的雯静。
“丫头，关上电脑，我们回家。”
“哎呀，总算可以走了，再呆下去恐怕会睡在这里了。”雯静半开玩笑地抱怨着。
“没办法，工作天天会压到现在，这个职位应该上下午班才对。你别一脸委屈，过会儿请你吃冰激凌好了。”
“啊，这可真是太棒了，不准反悔的呀！”雯静的脸色一下子阴转晴了，英姿总佩服她可以在瞬间就快乐起来，烦恼一眨眼就烟消云散了。
关灯。锁门。英姿将钥匙放进手提袋里，雯静很自然地挽起她的胳膊。两个人哼着婚礼进行曲走下螺旋楼梯，出公司大门向左，那是家的方向。
四月的北京夜里还有些微微的凉，道两旁垂柳轻摇柔韧的枝条，昏黄的灯光下，新长出来的绿芽失去了白天时的鲜活睡熟了一般。
“静，或许我们是最后一次这样走路回家了。”
“啊？什么什么啊？你要去哪儿？”雯静有些吃惊，一下子跳到英姿身前，挡着她前行的路。
“很快我就要回家乡去了，手续正在办。”
“合同不是已经续签了吗？还有很久才到期呢！”
“大概不会等到那个时候了。”
英姿是个接近婚姻的女子，她清楚一旦回去便是婚姻的定势。之前想过要逃避，所以续签了合同，然而一切终会到来，挣扎没有任何作用，命里注定会有这场离别。
从冷饮店出来英姿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晚上十点二十二分。
两人沉浸在离别的惆怅里不发一言，只听见鞋跟撞击柏油路面有节奏的“嗒嗒”声。
公司里，雯静是英姿最知心的伙伴，两人无话不谈，此刻的无言是两个人默契的体现。雯静知道英姿现在需要的不是交谈，而是一个人的空间。
回到住处，英姿跟雯静道声晚安便缩进自己屋里锁了门，把高跟鞋甩到墙根儿，爬上了床。从枕头下面摸出那包中南海牌子的香烟，里面还放着一支红色一次性打火机。取出一支烟，点燃，猛吸一口，眼泪慢吞吞地顺着脸颊滑落下来。这味道瞬间蒸腾，令她强烈地思念一个人。
到底要不要和他说呢？离开的时间还没有确定下来，想必是超不过一个月的。他会跟我说让我留下来吗？
还是不要说了吧！我要怎么开口呢？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告别的话干什么呢？
烟草燃烧的味道在整个屋子里绵延开来。英姿光脚下床，从柜子里翻出好久不用的绘图铅笔和素描专用纸，将纸扑在地上，趴下去在纸上迅速涂抹。
这是她脑海里那个男人的右手，轻轻摊开，仿佛正等待着自己左手的温度。
英姿伸出左手，手心发麻。她知道永远抓不牢自己的爱情。不是男人爱得不够，而是她打不开自己那道心锁。
2.缺少一种色彩
回到家乡之后英姿就换掉了手机号码，把那个男人的号码也从自己的手机上删除掉。英姿怕什么时间男人打电话过来，自己会无法自控说想念他的话，为此她还特意跑到山上埋了从前的号码卡。
英姿的婚姻里没有爱情，在她看来那是一场相依为命的皆大欢喜。牺牲掉的，都是阻挡幸福的牵绊，包括她放弃掉的那段爱情。
捧住鲜花接受祝福的瞬间，英姿面带微笑，泪水充满眼眶，别人以为那是感动，其实她正在对曾经的过往道别。
婚后的英姿重新开始工作，新工作并不适合她能力的施展。每天都是些琐碎的事务，这些事务的处理过程让她认为自己是个养尊处优的废物。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退化成昏昏沉沉过日子的“蛀虫”了呢。
英姿和丈夫的日子过得相安无事，丈夫有自己的事业，应酬也很频繁。起初他要求英姿一同出去应酬，然而每次她都没什么好脸色，弄得在场的人也扫兴而归。后来他便打声招呼就出门，不再叫上她。
英姿喜欢独个呆在屋子里，看电视或者写日记。丈夫何时归来她也并不关心，但也一定会等他回来才睡下。晚归的时候丈夫会打电话回来让英姿先睡，然而她窝在被子里却睡不着，翻来覆去地，心里却空空如也。
有时候她想，为什么会有这一场婚姻呢？她只是想要一个衣食无忧的环境吗？可是本就有养活自己的能力为什么还要放弃爱情选择呆在这样一个男人身边呢？
也许这就是自己选择的比较安全的方式，因为她强烈的知道这个男人爱她胜过一切，她知道这个男人在任何情况都不会抛下她不管。
然而不管她的心里再怎样感激也一样燃不起爱情的火焰。这缺少玫瑰红的生活令人愤怒而无奈。
3.放一场电影
英姿时常因某个不定的身影而开始思念另外一个男人。不曾言爱，却始终牵心扯肺。
记忆的碎片经过多次拼凑，剪辑成一部真实与幻想交织的影片。影片中只有她和他两个人，只有爱情，如童话般让人向往。遥不可及。
因思念而产生幻觉和幻听的次数越来越多，起初是在街角的某个地方看见他的身影或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而后是出现在单位某扇虚掩的门后。有一次她走过去就真的看见了有个人站在那里，但那个人是自己的同事而并非她所期待的人。
4.借助身体怀念爱情
某夜，英姿在值班室接到丈夫的电话，听他严厉的质问着：“你和卢林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今天一定要说清楚。”
已经好久没听到有人提起这个名字了，今天从丈夫口中说出来让她吃了一惊。
“你说话，今天你必须要说。你知道我既然这样问你就一定有我的理由，所以你别试图隐瞒我什么。”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还提它干什么？我现在不是在你身边？你到底想知道什么？”英姿想迅速结束这个话题，但看来丈夫根本不会善罢甘休。
“你和他到底到什么程度了？是不是睡在一起过？”丈夫几乎愤怒的咆哮，英姿知道这是丈夫太爱她才会有如此行为。
“是，但那是曾经的事情，我们已经断了联系，而且永远不会再有来往。你若是可以原谅，我等你电话。”挂上电话，英姿趴在办公桌上泣不成声。
为什么还要提起呢？这个记忆深处本就不可能磨灭掉的男人的名字，她给了他多少伤害？岂是补上一句告别就能草草了事的？
卢林给英姿的奢华爱情伴着纠缠的疼痛已经成为她的不治之症，她所割除掉的只是表面的脓血，暗涌的毒液一直在周身蔓延。丈夫今天的质问使它们不可抵挡的从未愈合的伤口猛烈喷发出来。
门外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英姿的记忆，进来的人正是那天英姿在门后看到的修平。英姿来不及掩饰自己的哭相但还是强忍着给了他一个略带笑容的面孔。
“这笑比哭还难看呢！”男人试探性地开口打趣。“我能坐下来吗？”
“当然，请坐。陪我说说话吧！”英姿深吸一口气，而后又轻轻叹出。这样做对稳定情绪很有效果。
“和老公吵架了？”
“嗯，没什么，我们总是拌嘴的。”
“这次好像不同以往啊？”
“啊？你一直在门外？”
“嗯，不好意思。我本来是过来向你借本书看的，听你在打电话就在门外站了一会儿。”
“你要借什么书？”
“也没什么，就是值班太无聊了，所以想看看你这里有什么杂志之类的书没有。”
“噢，我这里有些小说，你喜欢哪什么方面的？”
“随便吧！”
“那就这本吧！”英姿顺手把正在看的一本名为彼岸花的小说递给修平。“这个还不错，我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多遍，还是一样喜欢。”
“这个，写什么的？”
“生活、爱情、割舍、痛苦。一些隐忍的东西。男人不一定会喜欢。不过打发时间也许可以。”
“怎么你会喜欢看这种东西，我以为你过得很幸福。”修平说着，一只手已经覆盖在英姿的肩上。
被修平这样一说，英姿的眼泪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滑了下来。“我们不说这个了，行吗？”
“对不起，对不起。”修平慌乱地移开手，眼睛不敢看着英姿。
“没什么，说说你吧？听说你同时交了两个女朋友？”
“啊？谁说的？呵呵，简直是胡说八道！”
“只是听说的，也许是玩笑吧！”
“真是些无聊的人。”
“已经快十二点了，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工作呢！”英姿抬眼看了看电脑显示器右下角的时间，对正看着自己的修平说。
“你要休息了吗？那我这就回去。别想太多，心情不好老得快。”
英姿心里滑过一缕湿润的暖流，脸上不由绽出一抹感激的笑，目送修平离去。
此刻办公室里又剩下她一个人，英姿前所未有地接近孤独。燃着灯，屋子里漫洒着昏暗阴郁的光，英姿的影投在地上，形单影只。
铃铃电话急促地震颤起来。
“喂，你好。”
“你还没睡？看你的灯还亮着。”
修平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来，英姿下意识地走到窗前掀开窗帘的一角，他正站在窗外拿着手机打电话。
“嗯，还没有。睡不着。”
“那能开开门吗？我们说说话。”
“不太好吧？已经很晚了。”
“没关系的，我也睡不着。”
“那，你进来吧！”
英姿打开门，让他进来。她知道这个男人喜欢她，他的每个细微的动作都明白无误这样告诉她。
“抱抱我吧！”
“啊？”修平突然听到这样的话，愣在那里，以为自己听错了。
“抱抱我！”
修平低头正迎上英姿欲哭的双眸，不由自主地展开双臂，把她揽在怀里。
天啊！就像是在做梦！英姿觉得自己已经等待了很久，她所寻找和等待的便是这样的如卢林一般无二的怀。
“我爱你！”泪水夺眶而出。英姿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但她不能自已，不愿意放手，即使环抱住自己身体的双手并不是卢林的，她也宁愿这样被自己骗下去，永远永远
5.水晶鞋子
丈夫在一夜深思熟虑之后给英姿打了电话，英姿并没觉得意外，她了解丈夫多爱自己，所以她有把握可以得到谅解。
英姿想如果说可以把男人比作鞋子，丈夫应该就是灰姑娘脚下的水晶鞋。踩在上面自己才是的幸福王后，脱下它便一无是处。可是灰姑娘一直幸福直至终老了吗？似乎有人续写了那个故事，故事中的灰姑娘不能适应皇宫的生活，整天郁郁寡欢孤独终老。
中午吃饭时在餐厅碰上修平，抬眼捕获他阳光般灿烂的笑脸，英姿感到瞬间的晕眩。
回到宿舍午休的时候，她又开始思考关于鞋子的问题，如果把丈夫比作水晶鞋子，那么卢林和修平是什么式样的呢？合脚的红色软底绣花鞋。对，令自己爱不释手的那种，但难以找到适当的衣服来搭配。所以他们只适合收藏不适合生活。
6.因思念而深感寂寞
某个周末的午后英姿一个人守着空房无聊地翻看杂志，时间缓慢地流逝，令人倦怠、乏力。她不知什么时候朋友都已不知去向，此刻连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找不到。在手机号码册中筛选，思来想去竟也只有修平这个人可以打搅。那男人有卢林一样标志的身材、如女人般晶莹的肤色、手指修长，指甲干净。右手带伤。巧合还是宿命？卢林的、自己的、他的。共同拥有的。带伤的右手。这让英姿产生亲切的感觉。
胡乱地发几个字过去，她知道他看不懂。可是为什么非要他懂得呢？她只是寂寞，只是想找个人可以倾听。
“你在说什么呢？”终于伴着提示音修平的信息来了。
“我知道你看不懂，这些都是我想说给另一个人听的，但我发现此刻只能跟你倾诉”
“随便你说什么好了，我喜欢听”
这样的回答仿佛一种恩赐令英姿心生感动。她忽然很想问：你会不会爱上我？她把这几个字迅速打在手机屏幕上，却没有发送。按一下退出键，又返回到信息菜单。英姿觉得萌生这样的念头实在荒唐。于是放下手机，光脚走到阳台上伸了个懒腰。
丈夫早上出门时说六点会回来接她出去吃饭，此刻时钟上的指针显示为三点十分。还有些早，但此刻的她百无聊赖，也不想在和修平聊下去，怕自己会说些令两个人尴尬的话出来。
五点半的时候丈夫打电话回来叫英姿准备一下，说过一会儿就来接她。上一点淡妆，将头发梳成马尾。简单的装束令一个面容倦怠的女人瞬间鲜活起来。
下楼的时候丈夫的车子已经等在那里，后面跟着一辆同事的车子。英姿知道今天又要应酬他那班工作上的朋友，原来自己只是为他作个陪衬而已，情绪瞬间跌至谷底。
7.要一个结局
接到卢林电话的那个下午英姿正陪着丈夫在百货公司挑选出差必备的一些用具。丈夫被派驻到西安工作半年，她并不觉得一个独守空房的日子会有什么困难，因为即使丈夫在身边自己也一样孤单寂寞。
离开上一家公司已有半年时间，英姿不知道卢林是怎么知道这个电话号码的，她听到电话那头略带愤怒的声音。
“为什么不声不响的就走掉了？你想开始就开始，你想结束就结束，你以为我是什么？”
“对不起。”英姿走到离丈夫较远一点的位置，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好使眼泪不那么轻易就掉下来。
“英，找个时间见面吧！好吗？我想见到你。”男人的语气缓和下来，英姿知道这个男人的心软和强烈的思念。
“林，我们只能结束，有开始的胆量就该有迎接结束的勇气。”
“至少该给我一个正面的结束，而不是无声无息的逃开，你知道这有多残忍吗？”
“别这样好吗？你知道我并不比你伤得轻。”
“出来见一面吧！我接受这个现实，只是想最后再看看你。”
“嗯，改天我会打电话给你。现在说话不方便，我挂了。”
英姿挂断电话，抬眼寻找丈夫。见他正在belle专柜，手托一双黑色细根儿皮鞋。
“这双怎么样？来试试看。”
最终英姿成了那双鞋子的主人，丈夫永远都知道什么款式她穿起来漂亮，但从不问她喜不喜欢。
第二天送丈夫离开北京，英姿忽然有一种轻松的感觉。
前一天出乎意料地接到卢林的电话令她方寸大乱，手足无措。但是他们之间缺少一个结局。他要，她就必须要给。
接通卢林的电话，约好见面地点，一辆红色夏利出租车被她拦截下来。英姿知道，去他家里是一个冒险的举动，可即便说好了是最后一次见面，也就无所谓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坐在出租车后排座椅上的英姿，表面看来平静如水，心却早已乱作一团。卢林的身影在梦里多次出现，她以为此生注定了无缘再见，而现在乘坐的这辆车正奔向他的住处。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卢林正在楼下，等在那里很久的样子。付钱，下车，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上楼，等他开门，然后进去。她转身捉他一根手指，她的便一下子暖了。英姿执起另一只手，用指尖碰触他干涸的唇，她知道那儿需要一些滋润，于是凑上自己的唇。她想他的心也是这样的吧！可自己却没办法到达，因为自己的心比他的更加枯萎。
“半年未见难道竟真的不曾想我？”听卢林说这样的话时，英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抖动了一下。
“林，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来，只是为了给你一场告别。”英姿说这些话时脑子是清醒的，她似乎能听到卢林的心霎那间“哗啦”一声地碎掉了。
这场告别给他们的交往画上了一个疼痛的句点。英姿知道，卢林为她开启的门已经关闭，从此她再走不进去。
英姿还想对卢林说不要记恨。可是她带给他这样一场惨痛的伤害，又有什么资格强求一份释怀的善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