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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和莞尔一笑:“儿臣谢过昭母妃。”叫他身后的梅林一衬,愈发的眉眼艳丽,从容起身,来在树下探手将玉娘看中的那枝梅花折了,递与身边的小太监,又将另一枝细幼些的折了下来,一样递与小太监拿了,又将先头那枝拿在手上,回身走在玉娘面前,双手将梅枝奉上。
玉娘却不接,秀云上前几步,蹲了蹲身:“谢二殿下。”双手将花接过。景和复又从小太监手上将另一枝梅花接过:“昭母妃即出来了这趟,空手回去岂不可惜,儿臣瞧着这枝虽及不上昭母妃替父皇瞧上的其形若龙,也算别致,只当是儿臣一片孝心了。母妃常教导儿臣,昭母妃是个肯与人为善的,要儿臣见着昭母妃时恭敬些。”
玉娘也笑了,只道:“淑妃倒是我知己一般。”这才探手接过,对了景和微一颌首,扶着金盛的手扬长而去。
说来也是凑巧,景和去承明殿探望陈淑妃,陈淑妃只说是未央宫的梅花开的好,要儿子去折一枝来供瓶,景和只得答应,却不想竟遇着了昭贤妃,这时看着玉娘远去的背影,景和口角的笑倒是深了些,与身边的小太监道:“是个聪明镇定的。”小太监弯深了腰。景和也不指着他答话,又在梅林中转了圈,另折了枝千瓣朱砂在手上,往承明殿去了。
玉娘亲将梅花送到温室殿前,温室殿是乾元帝秋冬日常处理政务的所在,后妃们无诏不得进入,可守在殿门外的小太监老远认出是昭贤妃,早在玉娘走到殿门前时就进去报了信儿,又奉承说:“娘娘抱着梅花呢,想是给圣上送花儿来了。”
乾元帝听说,禁不住满脸是笑:“你倒是眼尖。贤妃来了就叫她进来。”又对了一旁的赵腾道:“护国公要招你做孙女婿,你若是真不愿意,朕就替他们做个媒。”
赵腾这刻满心都是阿嫮过来给圣上送梅花了,一时两耳隆隆作响,虽听着乾元帝与他说话,却是听而不懂,答不出话来。乾元帝见赵腾不说话,想着赵腾到底也是二十五六的人了,想着娶房妻室也是有的,且那李琅也算个秀丽佳人,年纪又小,赵腾心动也是有的,不禁皱了眉。
便是这是,温室殿的门一开,只听着小太监唱道:“昭贤妃到。”乾元帝便向殿门前一看,果然玉娘身上穿着玉版红的鹤氅,怀中抱着一只开光青白瓷松竹花斛,花斛里斜插了枝枝条虬劲若龙形的重瓣梅花,几朵色做绛紫的梅花正映在玉娘腮边,更称得她肌肤欺霜赛雪,脸上顿时笑开,连着眼角也不扫下赵腾,口中道道:“你下去罢。”脚下已朝着玉娘走了过去。
“妾不知圣上这里有外臣,妾莽撞了。”玉娘瞥见赵腾,心上翻滚,脸上依旧是副娇媚婉顺的神气,抱着花斛盈盈蹲下身去请罪,不待她蹲到一半已叫乾元帝拉着了,乾元帝只笑道:“怎么想着给送花过来了?可多穿了些?要是冻着倒是值多了。”玉娘抿了抿粉唇,瞥了眼赵腾。
乾元帝这才醒觉赵腾还在,一手从玉娘怀中接过花斛,一手拉了玉娘素手将她引进殿来,只道:“这人你在西山大营时该见过。”玉娘这才注目看了赵腾会,赵腾心口疼得刀扎一般
咬牙过来,在玉娘身前单膝跪了:“臣神武营赵腾见过昭贤妃娘娘。”
玉娘微笑道:“赵将军快请起,赵将军乃国之栋梁,行此大礼,我愧不敢领。”赵腾垂首道:“臣不敢。”乾元帝对了玉娘一笑,又向赵腾道:“你下去罢,今日朕与你说的话,你仔细想了。”赵腾垂首喏了声,从地上站起,只是不敢抬头,低头退了出去。临出殿门前,却听着阿嫮道:“赵将军初看着威风凛凛,可见着妾连头也不敢抬,倒是个守礼的,很不像个武将呢。”脚下险些一个踉跄,好在还是稳住了,咬紧了牙快步走了开去。
乾元帝命人将殿门关了,自己亲手替玉娘解了外头的鹤氅,扔在一旁,拉着玉娘到了书案,自己坐了,又将玉娘在膝上一按,指了化了朱砂的砚台道:“磨墨。”
玉娘朝着案上一瞥,见上头摊着奏章,第一行字,却:臣护国公领上都护李源顿时心上鹿跳,口中却道:“您批奏章呢。”作势要起身,乾元帝却不肯撒手,只笑说:“你乖乖地替我化着朱砂,等我批完了这几本,我们一块儿回去。”玉娘这才答应,探手掂起了朱砂在砚上转着,看似全神贯注地磨着朱砂,眼角却是瞥着李源的奏章,一目十行看了,心中却是失望已极,不过本寻常的请安折子。
她这里磨了会朱砂,却不见乾元帝写字,再一看,却见乾元帝正看着她的手。原是玉娘肌肤极白,纤细秀嫩的手指叫指尖的朱砂衬得仿佛透明一般,乾元帝不过无意间瞥见一眼,竟就挪不开眼去。
玉娘心上忽然一动,做个着恼的姿态,将手松了,假意儿娇嗔道:“圣上耍妾哩。您叫妾磨朱砂,妾都磨了这会子了,您倒是写呀。”
☆、第139章冲撞
作者有话要说:乾元帝一起兴起要玉娘在他怀中坐着,在他批奏章时替他磨朱砂,不想一眼瞥着玉娘的素指教朱砂一映,格外娇嫩,就挪不开眼去。不想他这一举动,倒是勾起了玉娘心思就假意要走,她身子才一动乾元帝便醒过神来,揽着不许起来,又笑道:“你这孩子,这些耐心也没有。”玉娘就将手伸在乾元帝眼前,素指纤纤,指尖微微透红,娇嫩得如同梅瓣一般,只娇嗔道:“您说披奏章的,可却盯着妾的手瞧,妾的手有这么好瞧么?”乾元帝将玉娘的手握到唇边一吻,笑道:“好不知羞,自家夸自家。”
玉娘脸上微红,睇了眼看乾元帝:“妾哪有。”又探手将奏章往乾元帝面前推了推,张了剪水双瞳看着乾元帝,软软地唤了两声,“圣上,圣上。”乾元帝从来抵不过玉娘这样,心上早化成一团,当时收拢了精神,一面儿揽着玉娘,一面儿将奏章批了。只觉着若是从今以后批奏章时长得玉娘相伴,其中乐趣只怕远胜“红袖添香夜读书”,便在次日处理政务时倒是将玉娘召了过去,起先只叫玉娘在一旁磨朱砂,到后头又将玉娘揽在了怀里,倒是不在乎玉娘也能看着奏章这回事。
一面是乾元帝连着数日召玉娘往温室殿伴驾,引人注目;一面是玉娘自己有意悄悄地推波助澜,果然没几日就惊动了李皇后。
虽大殷朝并未有明律令“后宫不得干政”,可自立朝以来也真没有过这样的事儿,便是当年的定慈太后也只在德庆帝驾崩,端惠帝年幼时辅政过几年,待得端惠帝成年即归政,饶是这样还有儒士们说定慈太后牝鸡司晨。如今玉娘不过一贤妃,而乾元帝正是壮年,乾元帝批奏章时她守在一侧,只怕其志非小。便是乾元帝亲召,她若是个贤惠懂事的,就该效仿汉朝班婕妤那般正言拒绝才是,顿时恼怒。
(上接作者有话说)
李皇后当下就命人将玉娘召到椒房殿,看着玉娘盈盈拜下,眼中犹如喷火一般,只不叫她起身,咬牙冷笑道:“好一个贤惠的昭贤妃。”玉娘早预备着李皇后反难,听着这话只做个懵懂样儿,怯生生地道:“殿下这话,妾不明白,还请殿下明示。”李皇后将凤座的扶手一拍,怒道:“我只问你,你日日往温室殿去做什么!那也是你去得的地方?”
玉娘跪在地上,只道:“圣上亲召,妾奉旨罢了,殿下要问妾的罪名,妾不能领罪。”李皇后叫玉娘这话将火又顶了些上来,指着玉娘道:“好大胆!我说两句,贤妃就拿着圣上来压我,打量着我是不敢拿着你如何吗?!”玉娘有意要惹怒李皇后,知道李皇后顶烦后宫妃嫔们哭,偏就哭道:“妾说的不过是实情,并不敢拿着圣上压殿下。殿下冤枉了妾,妾受些苦楚也没什么,可损了殿下贤名,就是妾的过失了。”
李皇后叫玉娘这几句气得两边太阳穴都疼,顾不得体统规矩,口中骂道:“我要你周全体谅我的贤名?!”抓着身边的茶盏就掷了下去,到底还有些理智,并不敢真朝着玉娘掷去,只在玉娘身边碎了,茶盏里头的茶水溅在了玉娘群上,偏生玉娘今日穿了条粉紫的细褶裙,茶水溅在上头,格外醒目。一旁的宫娥太监们看着李皇后动手,都过来相劝,只说是:“殿下,可不能动手,动手就是您理亏了,还是请内寺伯的好。”李皇后叫太监宫娥们七手八脚按着了,气哼哼瞪着玉娘瞧。
玉娘仿佛叫吓着了,哭声顿住了,转为低泣,她本就生得面目娇柔,这一落泪便似海棠带雨,梨花著雪一般,看得李皇后格外刺目,再坐不住,指了玉娘道:“我不过说你几句,你做这个可怜样儿与谁瞧!这里是椒房殿,可不是温室殿!”又怒道,“与我宣宫内寺伯!”玉娘来前就遣了金盛去找乾元帝,盘算着这会子也该到了,更有意道:“妾犯了什么过失,殿下要请内寺伯?”
李皇后叫玉娘气得发昏,竟是道:“我是皇后,掌内宫事,处置你个贱人,还要问过你吗?与我将这个贱人拖出去,叫她在殿外跪着!”话音未落,就听着乾元帝喝道:“放屁!李氏,你骂哪个是贱人!”
李皇后看着乾元帝进来,已站了起来,走上前来接驾,乾元帝眼角也不扫她下,直看向玉娘。
玉娘听着乾元帝声音,哭声一起又强忍住,把双手掩面,原跪得笔直的身子也坐在了地上,肩头微微抖动,看得乾元帝十分心痛,顾不得叱骂李皇后,先走到玉娘身边,双手将她扶了起来,上下打量了回,见地上有跌碎的茶盏,玉娘裙子上也溅了茶水,更是怒不可遏,一面将玉娘抱在怀里,只怕玉娘伤着哪儿了,强拉了她遮面的手来看,脸上虽没什么伤,却已哭得双眼微肿,脸上愈加雪白。
玉娘又把手去扯乾元帝袖子,含悲道:“圣上,是妾不对,妾顶撞殿下,并不是殿下与妾过不去。”说了又哭几声。乾元帝自己都舍不得说玉娘一句重话,看不得玉娘落泪,哪能看得这副模样,当时脸上就涨红了,再听着玉娘那话,犹如火上浇油一般,指了李皇后道:“你个毒妇!贤妃有什么错儿?你就容不下她!上回掌掴她,朕看着你是皇后,给你留了情,这会子你竟敢掷杯伤人!?朕当年就觉着你目光短浅,不配为后,还是看你父兄有些功劳的份上,朕不好使功臣寒心,如今看来朕当日宁可背了那薄幸之名。”
李皇后叫乾元帝这声毒妇骂得脸上通红,而后听着那番怒斥,更是站不住,脚下一软也是跌坐在地,脸上都是眼泪,一股子寒意从心底透了出来:“圣上就一些儿颜面也不给我留了吗?”她自以为拿着玉娘的把柄,却忘了且这事儿的“罪魁祸首”是乾元帝。乾元帝听着她因这个寻玉娘去说话已生不快,再看着玉娘这副可怜模样,哪里还忍得住怒气。
玉娘听着乾元帝怒骂李皇后那番话,又是悲又是怒又是喜,心绪如潮一般,身上也微微发抖。乾元帝正将玉娘抱在怀里,哪能觉不到,只以为玉娘叫李皇后吓坏了,愈发的厌弃李皇后起来,只道:“传朕口谕,皇后旧疾发作,宣个御医来与皇后好好调理。皇后就呆在椒房殿不要出来走动了,元日内外命妇请安也一并省了罢,不要扰了皇后休养。”
这便是要禁皇后的足了,皇后统领后宫要有威仪,今日叫乾元帝当场说出不配为后,更在腊月里将她禁足,从此李皇后颜面无存,日后说出的话哪里还有威信,她哪里还有颜面去见那些内外命妇。
李皇后跪在地上,身子抖得筛糠一般,乾元帝瞥了眼,全不在心上,又怒问:“方才皇后动手,你们这些狗东西不知道拦一拦,都是死的吗?若是伤着了贤妃,看朕饶得了你们哪个!”唬得太监宫娥们跪了一地,只辩说:“殿下第一回砸杯子,奴婢等没有提防,后来是拦着了。”又不住地磕头。乾元帝余怒未消,还是玉娘扯了袖子道:“圣上,他们都是当奴婢的,又能做什么呢,不过领命罢了,到底他们还劝了的。”
这话看着是替太监宫娥们开解,实则却是说李皇后不肯听劝的,偏又没一句不实在,李皇后亲耳听着也是辩解不得,只咬牙将玉娘看着,当真是恨欲其死。
果然乾元帝听着愈发觉着李皇后狠毒,将她冷冷剜了眼,牵了玉娘的手往殿外走去。
到得殿外,乾元帝亲自将玉娘放在自己龙舆上,玉娘正要起身,乾元帝自己也坐了上来,将她揽着了,又拉了她的手道:“笨孩子,她宣你就去?若不是金盛来报信,今日你就有吃不了的亏。”玉娘细白的牙齿咬了咬红唇,叹道:“妾也知殿下会这样恼怒,妾要知道了,拼着叫人说妾不敬猖狂。也不敢去的。”
乾元帝叫玉娘气笑了,伸臂将玉娘抱在膝上,捏了玉娘的下颌将她脸抬了起来:“你这会子知道了。”又看玉娘双眼绯红,越发觉得玉娘可怜,倒也消了些气,又说:“你只管放心,朕不会叫你白委屈。”玉娘张大眼看了看乾元帝,只将头靠在了乾元帝怀中,轻轻“嗯”了声,却是不出声了。乾元帝看着玉娘如此乖顺,自然愈发觉得李皇后蛮不讲理,连着玉娘这样可爱可怜懂事的孩子都忍心为难,全然没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这也是玉娘聪明之处,若是一味在乾元帝要替你张目时做个善良大度的样儿替李皇后求情,李皇后那里不能领情是一定的,连着乾元帝也要觉着她不识抬举,冷了心肠,日后渐行渐远也是有的。虽与乾元帝虚与委蛇十分费神,可李皇后还未曾从皇后位上下来,护国公府还好好的在那儿,玉娘又如何肯答应。
乾元帝多少有些任性,全然不顾李皇后叫禁了足,再过些日子也要到除夕,元日,元宵,内宫有多少事情要打理。待得次日,他又下旨,只说李皇后旧病复发,要静养,使贤淑二妃打理。虽未明说,哪个主理,可只看帝宠,也该知道了。
李皇后原就叫乾元帝与玉娘两个气得卧床,再听着这个消息,倒是真病了。黄女官虽觉得李皇后这回真是福祸自招,乾元帝素来偏心,非要去讨这个嫌,又怪得谁来,只看着李皇后这样委屈,又不好再说,只得宽慰道:“过得新年,殿下与圣上上个请罪折子也就是了。您又没犯大过犯,圣上也不好总关着您的。只消您出去了,再与淑妃说一声,淑妃是个温婉的性子,自不敢捏着宫务不放,只消淑妃放了手,贤妃哪里敢不放。她若是不放,圣上又会怎么看她。”
李皇后听了黄女官这些话,倒也点头,却又道:“当日是母亲叫我上折子请圣上择新人,好分高氏的宠,哪晓得竟招来这样的祸星,竟比高氏还狠毒,竟是条美人蛇。”言中大有后悔之意。
李皇后因旧疾复发在椒房殿静养,未央宫中一切事务都交在了贤妃手上,消息传在前朝,脑子清明些的都知道,这是皇后彻底失势了。
不说承恩候府门庭若市,护国公府却是闭门谢客,原是唐氏也气得躺倒了,唐氏这一病,媳妇小唐氏并孙女李琅都在病榻前伺候。李琅生得鹅蛋脸面,一双杏核眼,一笑嘴角就现出两个笑涡,又正当十四五岁,是可人的时候。唐氏便想起要将她许配赵腾的事来,虽赵腾那里不曾答应,可也没一口回绝了。
唐氏便又动了心思。虽乾元帝叫李皇后养病,可没禁止椒房探视,且转眼就是除夕元日,内外命妇都要在未央宫领宴的,到时她可带着李琅去给李皇后问安。
☆、第140章宫宴
从前宫中赐宴,总是皇后坐在首座,便是宝康公主满月那回也是李皇后主持,如今只不过过了月余,李皇后竟就因病要在椒房殿静养,却叫昭贤妃坐了首座,连着高贵妃也不见人影。想及这些日子以来京中关于皇后与昭贤妃起了纷争,圣上偏护着昭贤妃,将皇后气得病倒的传言,又看昭贤妃今日做派,一时间诸命妇脸神色各异,更有人偷偷瞥向了护国公夫人唐氏。
唐氏身看着的昭贤妃头戴九翚四凤冠,玉带衮裳,清华端贵,言谈间容光照人,不可一世的模样,再想着女儿在椒房殿中病得两腮都凹了进去,才三十多岁,脸色蜡黄,两鬓竟已见了银丝,一时间心痛如绞,只将牙关紧咬,这才没扑上去将昭贤妃这个贱人撕扯个七零八落。
不想玉娘在上首坐着,四下一看,正瞧见唐氏脸上僵硬只坐着不动,一口酒一口菜也不动,因他两家是有仇怨的,是以玉娘有意要激唐氏一激,故意道:“护国公夫人如何不用?是酒菜不和夫人胃口吗?”
玉娘说话素来和缓轻柔,这番话玉娘又说得格外慢条斯理,听在唐氏耳中更似针刺一般,脸上抽了抽。宫中举宴都是些温火膳,不是蒸的就是煮的,再由御厨房送到席上,如今恰是隆冬天气,已然半冷,难以入口,就是偶尔有些煎炸之物,也早失了香脆,是以来宫中赴宴不过是份体面,再没人是冲着吃食来的。可玉娘身为一品贤妃,如今又代掌宫务,她开了口,护国公夫人也不好托大不答,强笑道:“谢贤妃关切,原是老妇年纪大了,胃口不好,吃不得油腻的。”
玉娘听说,掩唇道:“倒是我疏忽了。”便吩咐与席中年五十以上的命妇一席送一品一品玉带糕去。又看唐氏身边跟了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生得面目秀丽,两眼如杏核一般,看她瞧向自家的目光中带些愤懑,度其年岁,想是护国公李源的嫡长孙女,前护国公世子李彰武的长女李琅了,故做不知,又问:“夫人身边的女孩子是哪个,好个模样儿。”
唐氏见贤妃拉着自家说话,偏又不能不答,若是在这当口儿落了这位贤妃的面子,她回去略撒个娇,只怕回头受气的就是阿媛,只得强笑道:“这是老妇的孙女儿,单名一个琅字。”又推了李琅去与玉娘见礼。
李琅也知自家姑母与眼前贤妃的恩怨,虽是个温柔性子,可看着姑母凄凉模样,对着贤妃哪能不怨。这时听着贤妃问话,满心不愿答话,到底也知道规矩,只得离席走到玉娘席前,端正拜下:“护国公嫡长孙女李琅见过昭贤妃娘娘。”
玉娘笑道:“抬头我瞧瞧。”李琅将头微微抬起,玉娘在她脸上扫了扫,就向身侧的陈淑妃笑道:“你看,怪道说侄儿像姑哩,这孩子真是有些像殿下。”陈淑妃往李琅面上一看,也笑道:“眉眼儿是有些像。”玉娘又笑道:“原不知道护国公夫人带着你来,也没备表礼,这个拿去顽罢。”说了从腕上摘下一对儿暖玉镯来,递与身旁的珊瑚,陈淑妃也递了枝多宝簪下去,珊瑚跪接,起身走下台阶送在李琅面前。李琅双手接过,复又拜谢,这才退回唐氏身边坐了,握着赏赐的手却是隐隐有些发抖。
又说座上有位长安大长公主,论起身份来是乾元帝姑母,便捏着身份夸道,笑道:“怨不得圣上使贤妃主理宫务,果然是个体贴周全的。”玉娘见是长安大长公主,也就微微笑道:“大长公主客气了。”
长安大长公主虽有大长公主的身份,也不过空享个公主俸禄罢了。长安大长公主与她生母何才人母女两个都不得延平帝喜欢,且不说何才人至死都在才人分位上没挪过窝儿,便是长安公主及笄择婿,延平帝也只替她选了个六品朝议郎嫡出次子,婚后驸马倒是得了五品的驸马都尉衔,在京中权贵圈中,长安公主夫妇从没风光可言。
到得永兴年间,长安公主成了长安长公主,这情形才好些,长安公主的嫡长子得了永兴帝赏的一个骁骑尉衔。如今成了大长公主,还是乾元帝唯一活在世上的姑母,自更有体面些。只是长安大长公主也是谨慎惯的,倒和从前没什么两样。看着高贵妃得宠,她肯与高贵妃说些好话儿,也不得罪李皇后,今日看着玉娘坐了首座,就又来与玉娘说话。
因有长安大长公主开了这个头,下头的外命妇们有些便奉承起玉娘来了,又有个陆夫人,其夫是光禄大夫,座次恰与马氏相邻,便笑着同马氏道:“贤妃真真好相貌好风度,也就夫人这样的,才能教导出这样的女孩子来。若不是我家儿子都成了亲,可真要问问夫人家里可还有女孩子没有。”
马氏叫这几句夸得脸上要笑不笑,强笑道:“夫人夸得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好在陆夫人也知道承恩候不过是个商户出身,全靠着女儿得宠才有今日,看着马氏这样局促,只当是她没见过世面的缘故,也不以为意。却不晓得马氏出来领宴前,才哭过一场,原是就在她同冯氏进宫领宴,月娘却是叫谢逢春,谢显荣父子两个强送上了车,由谢怀德送回阳谷城齐家去了。
原是玉娘吐了口要谢逢春将月娘送回阳谷城去,谢逢春听说了是玉娘的意思,也知道月娘这个女儿没甚城府,搁在京中早晚要惹出祸来,倒是肯答应。无如马氏如何舍得苦求,月娘又哭又闹,一时也狠不下心,只叫冯氏好好相劝,又同马氏道:“你也知道月娘性子,最不肯让人的,这京都一块砖头下来砸着十个人,里头就有五个是官身,哪一日不留心,她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去,还是家去,只拿着贤妃姐姐的身份,也没人敢对她如何。”
马氏这里只是舍不得,只碍着玉娘做得了贤妃,一家子富贵都在她身上,也不敢与谢逢春对上,却是好拿捏冯氏。先是拘着月娘不许她往前头去,见不着外人也就不碍的了;一会儿哭着说顾氏不慈,月娘一个在阳谷城,必要给她欺负了去的。一忽儿又说谢显荣硬生生叫齐瑱与月娘他们小夫妻分离,这个当哥哥的心狠。
见马氏这样,月娘如同得了尚方宝剑一般,在冯氏来劝她时啐了冯氏一脸,扯着冯氏道:“你即这样贤良,连自家丈夫给小姑子房里塞人的事也肯成全包容,如何不给大哥哥找几个姨娘伺候?!这才叫真贤良!你不过欺负我好说话,又怕我在这里碍了你们的事儿,所以要将我送回去,好叫那对女干夫银妇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