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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摩勒:“你知道就好,我之所以赶来救你,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
说到这里,她淡淡地笑起来:“我想留你在这陕西闹出一场大乱子,嘿嘿,若知道你还活着,你猜那黄威会怎么样?”
高文:“还能怎么样,自然是继续追杀,不死不休。”
“知道就好,你的武艺不成,想来不是他的对手。况且啊,你这人有家有口,断然不肯从此隐名埋姓漂泊于江湖,自要奋起反击。你说,是不是。”
高文咬牙:“自然是,君子以直抱怨,男子汉大丈夫,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如此就好。”
高文:“云姑娘,你说要在陕西闹出一场大乱子这话,我听不明白。”
云摩勒冷哼一声:“世上可不都是笨蛋,以新马政敛财的法子他黄威想得到,别人难道就想不出来。我看这陕西啊,像梅良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其中说不好还牵涉进了许多官员,朝廷每年不知道有多少银子就这么平白地填进这不见底的窟窿里头。”
高文点头:“没错,这马政上的银子实在太多,黄威区区一个小小的主薄怕是没胆子吞这么多钱,上头肯定有大人物。”
“自然是。”云摩勒:“黄威要杀你,你自然不会束手待毙,此事一旦闹大,惊动朝廷,也不知道这陕西官场要动荡成什么样子。到时候,一场大风波将要降临了。”
说到这里,她两眼全是兴奋,“呼”一声挥动长袖,卷起阵阵飞雪:“我来陕西为神教开边,若地方不乱,又能有何作为?这天下啊,自然是越乱越好!”
那老太婆也激动地叫起来:“姑娘高明,老太婆却是想不到这一点的。”
“咯咯,你自然是想不到的。这陕西,很快就会被人血淹没了。高文啊高文,不要让我失望!”
大笑声中,二人一个起落,已不见踪影。
风中,那笑声满是欢娱,又满是自得。想起她方才满口的人血和雪白的牙齿,不知道怎么的,高文心中一寒。
回想起家中那个围着井台不住转圈,那个说话简洁的,那个食大如牛的奇葩女子。那美貌如花,那一看到人就露出健康阳光的笑容,恍若一梦。
在马上趴了半天,一身都要冷透了,高文这才醒过来,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
眼前摆在他面前的好象只有一条路可走:回韩城,将实情禀告韩城知县杜生辉,壮告黄威,请知县为自己做主。
可想起杜生辉那日翻脸不认人的嘴脸,高文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此事关系重大,杜生辉虽然很这件案子没有任何牵连。可本案正如云摩勒方才所说,一旦翻出来,就不只是韩城一地,也不仅仅是黄威和梅良二人的事情了。搞不好要牵涉到其他县、府、州,很官场上许多官员。
杜知县虽然有天大背景,可他就是个官僚,来陕西就是来捞政绩的,未必敢淌这凼浑水,说不定最好放要将我高文给害了。这人心难测,古代官员的节操根本就不知道相信。而且,我高文的身份和地位实在太低微,说出的话,人家未必肯相信。惹恼了他,一顿扳子下来,说打死就将你打死了。
与其将个人命运寄托到所谓的清官大老爷上,还是相信自己来得稳妥。
那么,且先去平凉府和石廪生汇合。
他怎么说也是我未来的老丈人,想来也不会害我。而且,石老头又有功名在身,在官场上也认识不少人,一旦有事情,他说出来的话也比我一个小小的胥吏有分量,让人相信。
想到这里,高文提起一口气,骑马急行一夜,终于到天明时抵达平凉府境内。又打马跑了一日,到傍晚进华亭县城之后,高文开始发起了高烧,一身软得不成,想必是身上的内伤发作。
他不敢耽搁,进了客栈,就让小二去请了个郎中回来,服了药蒙头大睡,出了一身臭汗,第二日才感觉好了些。
但人已经没办法再赶路了,就在城中住下,一连养了三日,才退了烧,身上有了力气。
这个时候已经是景泰元年二月三日,距离庄浪县今年的县试已经没有几日了。明朝的陕西底盘非常大,地辖后世的陕西、甘肃、宁夏三省,交通极为不便。因此,各地的科举考期都不尽相同。据高文所知,韩城的县试在二月初五,而最远的临兆府各县则在二月底。平凉这边,再迟也不会超过二月中旬。
如此一来,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心中虽然笃定自己过县试这一关当不在话下,可科举的事情谁说得清楚了。即便自己记了一肚子的优秀八股范文,可怕就怕一上考场,试卷上的题目自己没见过,别到时候阴沟里翻船才好。
他虽然前一阵子在俞兴言那里学了一些八股时文的常识,也作过几十篇文章,但对于八股文,说句老实话,还有点蒙,尤其是不习惯用文言文写作。况且,科举考试能够中式人为因素实在太大。若考官看你的文章顺眼了,就算是狗屁不通,也能轻易过关。若是读了你所写的东西心中不喜,就算你是解缙转世,管叫你名落孙山。
还是先和石廪生这个准老丈人汇合要紧,这老头虽然屡试不第,但考场经验丰富。还有,我改籍的事情不知道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高文也顾不得自己身子还很虚弱,强提起精神穿好衣裳洗脸。
脸盆中是一张消瘦的倒影,高文吃了一惊,却不想这才几日,自己就变成这样了。
正感慨中,小二进问他:“客官,马肉卖不卖?”
高文一阵莫名其妙:“什么卖不卖?”
小二回答说:“客官大约还不知道,你骑来的那匹马儿因为受了寒,一直不肯吃食,恹恹地躺在马厩里。今日一大早,小的正打算给它添些草料,这才发现冷得已经硬了。这么大一头牲口,端的是可惜了。”说着话,他一脸的惋惜。
高文一听,心叫一声苦也。郁闷了半天,才道:“罢了,就宰了卖肉抵食宿钱吧!”
所谓无商不奸,这家客栈的老板尤其如此。按照陕西的物价,寻常马肉怎么说也得三十文一斤,一匹成年马杀了卖肉,怎么也得十余两银子。
可老板七算八算下来,说你这是病马死马,只卖了十文一斤,算下来就三两银子。另外,请屠户剥皮、剃骨、分割,又去了一两三钱。你在小店住了三日,每天五钱银子,就是一两五钱。另外,一日三餐也得算下来又是二两。这么一来,客官你得补我一两七钱。
对了,你找郎中开方子,抓药又花五两。客官你也别嫌贵,所谓黄金有价药无价。
“一两七钱加上五两,那就是六两七钱,承惠!”
不过是小钱而已,高文平日里大手大脚惯了,应了一声,就将手伸进怀里,一摸,顿时僵住了。
却原来,那夜血战时自己摔了一交,一不小心将钱袋子给摔掉了。
若是在往日,这六两七钱银子对高文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可人离乡贱,一文钱急死英雄汉,叫他不觉气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