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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可得收好了。”高文俯下身去,正要去拾散落一地的金银。
高母却喝了一声:“文儿,你跪下!”
“娘……”
“跪下。”
高文无奈,只得跪下去,疑惑地问:“娘这是因何原故要教导儿子?”
高母指着高文:“文儿,你告诉为娘。娘平日里最常说的那句话是什么?”
高文:“娘常说,咱们家虽穷,可也得收拾整齐了,不能在人面前丢了面子。”
“你总算记得这句话,你告诉娘,这么多钱你是怎么得来的,是不是在衙门里干了不法的勾当。若是,把钱给我退回去。咱们虽然穷,可行得正坐得端。该我们得钱自要了,不改我们的昧心银子,却是一毫都不能取。”
“哦,原来是这事,娘是担心我收了黑钱啊!”高文哈哈一笑,“娘你也不要着急,听儿子慢慢道来。”
他用手将地上的小金锭一一收拢,放在母亲手头:“娘你收好了,这可是五两黄金,折合银子五十两。儿子虽然得了七舅老爷的提携,补了快班的缺,可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捕快。真要想收昧心钱,人家也不肯拿这么多银子出来。知县大老爷一年的俸禄银子才四十两,有这么多钱,人家不知道直接去走县令和县丞的门子。就算不走他们那边,去找黄威黄主薄和七舅老爷不行吗?道理上说不通啊!”
“这……”听儿子这么说,高母也是楞住了,“这钱……”
“娘你忘记了,儿子的故事说得非常好,前些天不是整日呆在屋里写写画画吗,那是在写书……”高文将自己写《西游记》一书的事又说了一遍,老半天才说得分明。最后道:“这是刚得的稿酬,若娘你不信,明日自可去琳琅书阁找俞老板,一问不就清楚了。”
“俞老先生,对,那****不是过来寻过你……娘会去问的。”高母知道儿子的故事说得那是极好的,心中却有几分信了:“若此事属实,娘就替你将这钱收起来,也好将来为你说门亲事。如此对你爹,对你高家也算是有个交代。”
“这个……这个……儿子刚进衙门没几日,倒不急……”对于封建包办婚姻,高文本能地有抵触情绪。
“也对,我儿现在刚进衙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公差,现在就算托媒人去提亲,也寻不着好人家。左右得再等上一阵,等你有个样子气息,才好找个佳配。要不这样……咱们家现在也算有点钱了,如今韩城来了不少流民,娘叫人给买一个眉眼周正的女子做你的小妾,先生个儿子为咱们高家延续香火。至于娶妻一事,以后再说。”
高文大惊,正要再说。高文母亲一摆手打断他的话,面上带着欣慰的笑容道:“你收拾好东西自去外间住,找个地头回家说一声。对了,你以后在衙门里当差万事须小心,不该收的钱不能收。”
“知道,娘你放心好了。”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家里的衣裳都破烂得厉害,现在可算有钱了,高文决定从里到外换一身新。
就告别母亲,自出了院子。
背后是母亲的声音:“可怜见的,孩子你一身脏得。好好的一个俊俏闺女,怎么就这样了呢!乖,别害怕,到我这里来,我带你去洗刷。孩子,你吃过饭没有……”是她在安慰石幼仪。
石家小姐都痴成那样,娘说这些又什么用?
当夜高文在班房里住下,第二****先去衙门。
因为三日之期已到,内心中未免有些忐忑。结果,杜知县还在睡觉,根本就没理睬他。倒是他的贴身师爷出来呵斥了高文两句,说你这么早过来做什么,班房你没事做吗?
斥责了两句,师爷才道:“先前李进宝李班头来说,说是身体原故,向县尊请了假,又推荐你暂代快班班头一职,回去履职吧?”
高文一楞,这就得到提拔了,不觉有点昏头转向。等回到班房,看到众人过来讨好,他才回过神来,拱手说:“不过是暂代罢了,等到七舅老爷伤害,他依旧是咱们的班头。”
众人又都恭维道:“李班头已经说过了,他过两年就会退休回家养老,这个位置是要传给高小哥你的。你们两舅爷,还分什么彼此?”
高文连连摆手:“话不能这么说,昨日各位兄弟辛苦。今日中午我请客,咱们去外间吃酒。”
吃过午饭好,高文又去琳琅阁还俞士元衣裳,说起欲在外间租个房子自住的事情。
俞兴言说此事可巧,他在城中正好多出一间宅子,倒也清净,若高文你看得上,自去住就是了,租金从稿酬中扣。
俞老板好歹是个读书人,审美品位还是很不错的。那间宅子不大,也就是个小四合院。院中挖了个小水塘,引来清水养了水草和几只乌龟。水塘边上矗立着一块太湖石,石边是一丛斑竹,好生清雅。
高文一看就很乐意,写下租约,安顿下来。
晚间,将这事同母亲说过之后,取了新做的衣裳,美美地吃了一壶酒和一碟酱驴肉。高文躺在雕花香樟木大床上,摸着厚实的棉背,禁不住感慨一声:“穿越到现在,这生活才算是过得有些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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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老爷,想不就这么让高文和李进宝两头畜生给逃脱了。”
韩城主薄厅中,韩隗低声咒骂:“老狗,小狗,若是以后落到我手头,定然叫尔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雪开始大起来,外面已经雪白一片。
积雪压在院中那丛腊梅花上,寒冷让香味越发浓郁。
窗户大开着,冷风灌进来,让韩隗脖子一缩,正要去关窗,坐在火炉前的黄威道:“别关。”
“舅老爷,冷得紧。”
“我说别关,你耳朵聋了吗?没用的东西。”不知道怎么的,看到外甥女婿那矮壮似螃蟹的身坯,黄威没由来的一阵焦躁。他也不知道这焦躁从何而来,反正就是看韩隗不顺眼。
“是……舅老爷。”在以往,黄威一向都从容淡定、风度翩翩,向现在这种严厉的模样还真不多见。
“开着窗好呀,可以看看梅花,闻闻香气。所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这雪和梅才最配,若是关了窗,那不是煞风景吗?”
韩隗连声赞道:“好诗好诗,舅老爷这诗比咱们县里的那些举人、秀才可作得好多了。”
黄威直想一口唾沫吐到他脸上,想了想,却没有那力气,只道:“你啊,应该多读书。”
韩隗:“舅老爷,我也就是个粗人,读什么书呀?再说了,一个衙役,读再多书又有什么使处?我不拿书还好,一拿,就打瞌睡。”
“不读书,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将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韩隗吓了一大跳:“舅老爷这话从何说起,什么死啊活啊的。有你在,咱好歹也算是个班头,跺一跺脚,这韩城的地界就要晃两晃,怕个鸟。”
“这些年有我在,或许没人敢把你怎么样,将来呢?”黄威冷笑:“我年岁已长,虽然身子骨还成。可将来总有一天是要退下去的,所谓神龟虽寿,尤有尽时。在这个主薄的位置上或许还能干上十来年,十来年后气血一衰,难不成还能做这个主薄?将来这场面上得靠你撑着,可你撑得起来吗?”
“舅舅你也太小看侄儿了。”
“不是小看你,你这人做事就没个准头,卤莽冲突,心胸格局又小。说起来,某还真有点羡慕李进宝啊!”
“舅舅羡慕李进宝那夯货?”韩隗一呆。
“对,某羡慕他有个得用的好外甥。”黄威微微点头。
一提起高文,韩隗面容狰狞:“原来舅老爷说得是那个杂种,那厮奸诈可厌,品行低劣,就不是个人。昨夜审案的时候,大家都看得出来,小畜生和那尼姑本有私情。可这鸟人竟然下得杀手,我是大大地瞧不起。”
“奸诈可厌,品行低劣,该动手的时候什么情分都不讲,这样的人物不就是咱们公门的人吗?”黄威突然道:“听人说高文小时候念过书,能识文断字,偏生又武艺高强,能打能拼。看到他,老夫仿佛看到年轻时的自己。这个高文,是个人才。”
“这一转眼,十多年过去了,我也老了。”黄威突然叹息一声:“岁月啊!”
韩隗不服:“舅老爷你怎么夸奖起那小畜生来?”
“他若不是人才,难道你是?”黄威讽刺地看了侄女婿一眼,道:“此人破这桩案子的手法就可圈可点,简直就是个老刑名。机智、灵动,又下得了黑手,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人才。至于你……自进了县衙,做了班头,又何曾干过一件漂亮事?不但没办过出彩的差,只怕手下也没几人服你,我真是瞎了眼睛提携了你这个笨蛋。”
听到黄威的责骂,韩隗不敢说话。
黄威声音大起来,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就是因为你这个蠢货,我和李进宝的矛盾这下是摆在台面上了,此番不能把他拿下,将来也不知道彼此之间会斗成什么样子。我自是不惧那李进宝,可将来呢?”
“将来我和李进宝都会老,都有退下去的那天。看情形,李进宝是要大力栽培高文,一旦这人在未来上了台面,他会放过我吗?至于你,将来是他对手吗?”
韩隗:“舅老爷,十几年后的事情想那么多做什么?”
“混帐东西,你懂什么?”黄威厉声呵斥:“不谋一时者,不可谋一世。”
韩隗讷讷道:“既然舅舅你担心这事,大不了找个由头将高文那小畜生给搞下去就是了。”
“你还嫌惹的麻烦不够?”黄威朝房门指了指。
韩隗不敢再留,狼狈而出。
等他离开,黄威看了半天院子里的梅花,喃喃道:“或许……还真要先发制人,凡事都得看长远些啊!不然,十年之后就没有人知道我黄威了。不……再等等看,为这个理由出手,没必要啊。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