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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纱橱内,魏箩和魏常弘坐在罗汉床上,丫鬟摆好菜肴站在一边,伺候两个小家伙吃饭。
魏箩夹了一块芙蓉酥,吃到一半发现常弘没有动筷,正定定地看着自己。她也不急着吃了,放下筷子托着腮帮子问:“常弘,你怎么不吃?看着我能饱吗?”
常弘一点都不饿,他刚才听魏箩说完那些话,心情震惊得无以复加。他比同龄人都早熟一些,所以听得懂是怎么回事,也知道人牙子是什么意思。他虽然对杜氏不太亲近,可是平常也都尊敬她,把她当成长辈,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害魏箩!
常弘抿抿唇,缓慢又郑重地说:“阿箩,我以后会保护你的。”
魏箩夹菜的手顿了顿,愣愣地抬头看他。这句话她以前没机会听到,虽说很感动,但是常弘也才六岁呢!她好歹还是活过十几年的人,她保护他还差不多!
阿箩早已没了刚才在魏昆怀里悲伤哭泣的模样,夹了一块葫芦鸡送到他面前,笑眯眯地问:“你比我还小呢,你要怎么保护我?”
常弘急了,抬头辩解:“只小了一个时辰!”
哦,那也是比她小。阿箩不跟他一般计较,晃了晃筷子上夹的鸡肉,“你吃不吃呀?我举得手都酸了。”
常弘当然吃,张嘴吃下那块鸡肉,嚼了嚼咽下去,忽然想起什么,“丫鬟说你是被侍卫送回来的,那个侍卫是谁?”
连魏昆都没注意的地方,他居然惦记到现在。
魏箩想了想,真解释起来也说不清楚,于是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一个好心人偶尔经过那里,顺手把她给救了回来。
这么说还算便宜了朱耿,他根本不是要救她,只不过想把她交给他主子处置而已。
常弘听完没有多想,也没有多问。两人就坐在罗汉床上吃完了一顿饭,丫鬟上前收拾碗筷的时候,外面正好传来杜氏回府的声音。
总算回来了。
阿箩兴致勃勃地跳下罗汉床,三两步跑到槅扇门后面,把耳朵贴上去,模样神秘兮兮的。
常弘疑惑地跟过来,“你在做什么?”
阿箩扭头,竖起白白嫩嫩的食指贴在唇瓣上,嘘一声,“太太回来了……”
*
杜氏回府以后,本想直接去松园,门口的下人特地跟她说五老爷在花厅等她,让她一回来就到花厅去。
杜氏已经能猜到是怎么回事,肯定是魏箩那丫头回来了,把事情在魏昆面前说了一遍,告了自己一状。魏昆一向疼爱魏箩,一定是信了她的话,这会儿正愤怒着,要找自己麻烦。
她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强让自己镇定下来,朝丫鬟凝雪使了个眼神。凝雪很快会意,悄悄离开人群,往后院三房住的梨园去了。
跟杜氏一起来到花厅的还有金缕和叶氏。自从魏箩被朱耿带走以后,她们追了一段路,没有追上。杜氏本想在荒郊野外直接将她们灭口的,这样既少了两个证人,还除去了魏箩的心腹,可谓一举两得。然而一想又觉得不大妥当,金缕和叶氏死了,只能更加说明她做贼心虚,到那时候即便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承认自己存了害魏箩的心思,只要一口咬定是金缕和叶氏胡说,她就还有一点转圜的余地!
心里虽这么想,可是刚绕过玉堂富贵影壁,看见花厅外面跪了一地的下人,杜氏顿时腿上一软,有些退缩了。
看来魏昆这一次,是要动真格的!
魏昆性子温和宽容,很少惩罚下人,如今这些下人身上都带着伤,一看便是刚受过惩罚。她不由得握紧了一旁窦嬷嬷的手,深吸一口气:“嬷嬷……我今天,怕是不能全身而退了……”
窦嬷嬷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嬷嬷,从小照顾她,对她情深义重。就是为人心眼狭隘,刻薄刁钻,这一次杜氏要卖掉魏箩,有一半是她的注意。吴舟和王氏这两个人牙子也是她联系的。
窦嬷嬷安慰她,“夫人别怕,您好歹跟老爷有五六年的夫妻感情……”
说着,人已走入花厅。
魏昆一脸冷肃地坐在铁力木官帽椅上,见她进来,一句话都不说。
杜氏稳了稳心神,勉强牵起一抹笑,正要问这是怎么回事,还没开口,旁边被丫鬟抱着的魏筝哭哭啼啼地叫了声“阿娘”。她挥动着两条瘦小的手臂,想去杜氏怀里,“阿娘快跑,爹爹生气了,爹爹要罚你……”
杜氏心里一揪,“筝姐儿!”
她想上前把魏筝抱回来,然而魏昆却冷声吩咐:“把五小姐抱下去!”
丫鬟听从魏昆的吩咐,强行把魏筝抱走了。隔得老远,到了廊庑外头还能听见魏筝的哭声。
杜氏听见魏筝哭得伤心,只觉得心都要碎了,不管魏昆现在想要干什么,她都忍不住道:“老爷怎能对筝姐儿如此狠心,她可是你的女儿!”
魏昆看向她,总算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你还敢说这两个字?筝姐儿是我的女儿,阿箩就不是了?”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语气震怒,“你今日带阿箩去哪里了?见了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
常弘:阿箩,我以后会保护你的。
阿箩:好呀。
赵玠:男主都没发话,你抢什么戏??
常弘:……阿箩,他是谁?
阿箩:不认识,好像有点眼熟。
赵玠:……
☆、第007章
?两人成亲六年,魏昆从未用这种语气质问过她。
魏昆是英国公府几个老爷里脾性最温和的,他不像大老爷那样暴躁,也不像二老爷那样冲动,他是温润君子,彬彬有礼。杜氏就是因为看上他这一点,当初才会明知道他心里装着姜妙兰,也要不管不顾地嫁到英国公府来。
成亲以后,杜月盈对他百般讨好,房事上也不例外,甚至有一段时间挖空心思就想着怎么能让他愉快。她以为自己能渐渐取代姜妙兰在他心里的地位,毕竟那个女人已经走了,而她还可以跟他过剩下的大半辈子。可是慢慢的她发现自己始终走不进魏昆的心里,他对她好,是那种客客气气的好,不是心贴着心的好。他们白天相敬如宾,夜里行房事也像履行义务一样,每一次抽身而出,他从不说一两句贴心的话,翻个身就睡着了。
一开始杜月盈尚且能够忍受,直到有一回她在魏昆的枕头底下发现一个半旧不新的香囊。
香囊上绣的是鸳鸯戏水,很普通的图案,针脚也不熟练,一看就是刚学会女红不久的人绣的。杜月盈以为是他用坏的香囊,当时也没上心,想着反正也旧了,英国公府什么样的香囊没有,于是就让丫鬟拿走扔了。
可是那天魏昆回来发现香囊不见以后,没有发火,却脸色铁青,比发火的样子还可怕。他问丫鬟把香囊扔哪儿了,丫鬟说了后院一个地方,他当时二话不说,红着眼睛就去后院找了。
那么急切,那么疯狂,似乎那个香囊就是他的命根子。没有香囊,他也活不下去了。
后来杜月盈才知道那是姜妙兰给他绣的东西。当时姜妙兰怀着身孕,一天只能绣一点点,香囊刚绣完,孩子就生了。这是她留给魏昆的最后一样东西,也是唯一一样,难怪他那么宝贝。
这是杜氏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姜妙兰在魏昆心里的重要性。
这件事就像一根刺扎进杜氏的心里,越扎越深。她逐渐发现生活中处处都有姜妙兰的痕迹,比如魏昆常常望着香囊出神,比如魏昆看见魏箩和魏常弘就会笑得很愉悦,比如魏昆对魏箩比对魏筝更好……时间长了,她越来越恨姜妙兰,恨不得把她的一双儿女都除去,眼不见,心不烦!
所以她才会暗中筹划这一切。
只有把姜妙兰在他生活中的痕迹全部剔除,他才会看到她和筝姐儿!
本以为这次准备万全,一定不会失手的,谁知道魏箩那小丫头中途生变,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搅乱了她所有的计划。她紧紧咬住牙,不想让自己露出一点点心虚,缓缓牵出一抹笑,不明所以地问:“老爷怎么会这么问?我今儿带阿箩去护国寺上香,出门前你都知道的,难道你忘了吗?”
正是因为没有忘,所以才会问她。魏昆紧紧握着管帽椅上的云纹扶手,极力控制情绪,“那为何阿箩先回来了?她是跟你一起出门的,你没有看好她,若是她出了什么危险,你该如何向我交代!”
杜氏被他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训斥,只觉得自己颜面扫地,下意识辩解:“她被一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带走了,谁知道那侍卫什么来头……”
话音未落,门口的金缕再也忍不住,推开左右两边的丫鬟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魏昆面前,“老爷,婢子都听见了,求老爷为四小姐做主!”她眼眶泛红,愤怒地看向杜氏,陈述道:“夫人从护国寺出来没有直接回国公府,而是带四小姐去了一个林子里,那林子里面有两个人牙子……婢子亲耳听见,夫人说要将小姐卖给他们,还说要把小姐卖得越远越好。老爷若是不信,可以带人去林子里搜搜,那两个人牙子定还在附近!”
魏昆握紧手掌,直视杜氏:“她说的是真的?”
杜氏扶着身旁的窦嬷嬷,屏息凝神,咬着牙道:“一派胡言!我根本不认识那两个人,你说听到我们的对话,可有证据?若是拿不出证据,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她在林子里可不是这么说的,当时还说那两个人牙子是猎户,一回到国公府,就变成不认识了。金缕恨她恶毒,这会儿也顾及不了什么主仆有别,恨不得立即揭穿她的面具:“我和傅母都是证人,四小姐也在场,夫人若要狡辩,不如把四小姐亲自叫来问问。小孩子总是不会撒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