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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余年前,尚且只是无名宗宗主的楚狂人在临安府游山玩水,在西子湖旁的第一青楼红袖招之中与人为了一位歌姬而大打出手——彼时尚且藉藉无名的楚狂人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一身古怪至极的武艺令得在场的无数江湖人大开眼界。战至酣时,楚狂人更是举着酒坛子狂笑着跃上了红袖招的戏台子之上,在一众歌姬的吃吃娇笑声之中喝出了那句赫赫有名的“天下江湖虽大,唯有老子傲四方”。
这句话为当时的楚狂人惹来了巨大的麻烦,也为他带来了巨大的名声。
因为当他这句话喝出口的那一瞬间,至少有二十位江湖好手顿时勃然大怒长身而起,拔出兵刃便迎向了楚狂人;然而这二十余位在江湖上都多多少少有些名声的好手,却在楚狂人那诡异莫测的刀法面前一一败下阵来,最终在戏台之上的,竟是只剩下了傲然而立的楚狂人一人。
那便是无名宗的楚狂人,一战天下闻名的楚狂人。
这是过往的故事,这个故事堪称天下皆知,只是其中的细节在流传的过程之中或多或少地有些变化——有人说与他交手的足足有五十人之多,有人说与楚狂人争风吃醋的那两人乃是玄宗的两位北宫仙人,还有人说这一战发生的地方根本就不在红袖招里,而是在月圆之夜的西子湖畔。
但不论怎么说,故事都大同小异,而结局也殊途同归。
这一战之后,楚狂人天下闻名,彼时还叫无名宗的魔宗也正式进入了人们的视线之中。
“......原来如此。”
铁怅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含笑不语的郭路遥低声道:“原来那两个与楚狂人争风吃醋的江湖人,是大帅和陛下?”
“谁知道呢?”
郭路遥吹了吹杯中浮在水面之上的茶叶,轻声叹息道:“年纪大了,有些事情总是会记得不那么清楚——但有一点却毋庸置疑,那便是陛下一直对于老楚他们心怀愧疚。毕竟若不是如此的话,老和尚他们一帮杀气腾腾浑身染血的残兵败将可进不了京城,戌亥八街也绝不会是现在这么一副模样。”
铁怅挠着头,有些疑惑地道:“大帅今年四十有四?”
郭路遥瞥了他一眼,忽然轻笑道:“你倒是敏锐。”
——郭路遥如果今年四十四岁,那么遇见楚狂人的时候应当只有十五六岁才是。从时间上来推算,那时候的郭路遥应当刚刚大病初愈,纵使能够跟随当时的太子一道出京城,也绝不可能有能力参与到那场战斗之中才是。
换言之,郭路遥的年纪依然是个谜团,这个“四十有四”似乎依然有着不小的水分。
“......咱们还是说回八街吧。”
铁怅自认自己不算个蠢人,有些问题与自己无关,自己也不配深入,因此他明智地将话题拉回了最关键的问题之上:“大帅方才说,这两件事本是一件事,此话又是何意?”
“问得好。”
郭路遥双手合十放在自己下颌处,看着铁怅一字一顿地道:“意思便是,乐不忧和吕第一想对北辽动手,而我们不想,所以他们在绞尽脑汁地制造麻烦,而我们则一直在尝试着将矛盾扼杀在摇篮之中。”
“让我们把话说到前段时间、你们在八街之中面对着的那一场混乱吧。”
容貌年轻的大帅缓缓站起了身,走到了不远处挂着的北境地图旁:“八街是京城之中一个最特别的地方,这里混乱而有序,处在黑白之间,既是京城里极其重要的一环,也是对于百姓们而言完全可以无视的一块去处。对于吕第一和乐不忧而言,这里是他们实行计划最好的地点之一,只要在这里燃起一把大火、让这把大火牵连到整个京城,并且再把这个黑锅扣在辽人头上,那么纵使陛下不愿打、我们不愿打,也只能在局势之下迫于无奈地发起这一场近乎复仇的战争。”
他微微顿了顿,转过头看着铁怅,轻声道:“这个计划的实施者有三个人,第三个人想必你已经想到了。”
铁怅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苦笑道:“我不明白。”
郭路遥扬了扬眉:“噢?”
“第三个人是完颜苍,十八皇子完颜苍。”
铁怅叹了口气:“但是我依然不明白——完颜苍为什么要挑起辽魏之间的纠纷?吕第一和乐不忧又为何要协助他?大帅为何又不愿与辽人开战?陛下为何对此事毫不知情?这一切又和白蛇有什么关系?末将不明白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不知道大帅能否为末将一一解惑。”
郭路遥笑了笑,平静地道:“第一个问题,因为完颜苍是个野种。”
“野种?”
铁怅眨了眨眼:“末将知晓北辽贵族的私生活一向有些......荒诞,只是这野种又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郭路遥轻轻地眯起了眼睛,慢慢地道:“完颜、耶律、萧氏,北辽的三大家族足有数百年的历史,他们对于自己纯正血统的那种莫名骄傲感是任何人都无法理解的——在这种情况之下,辽皇居然从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女人那里带回来了完颜苍,这是整个完颜氏的耻辱,也是完颜苍最无法释怀的事情。”
他微微顿了顿,看着铁怅似笑非笑地道:“完颜苍和辽皇很亲密,辽皇也一向宠爱自己这个儿子,但野种终究是野种,完颜苍今年二十有五,但辽皇却依然把他当成一个几岁的孩子,不让他接触任何事情,也不让他手中掌握任何的力量,也不知这一切是辽皇的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像他这样的人,以他这几十年来的遭遇,会有怎样的想法都不过分。”
铁怅沉默了一会儿,苦笑着接口道:“而对于吕第一和乐不忧而言,虎豹骑与铁龙雀原本便是大魏的利器,而既然大魏多年未有战乱,那么良弓藏走狗烹也自然是情有可原之事了。眼下虎豹骑虽然还没有什么动静,但铁龙雀的权力却已是被一收再收,原本令人谈之色变的铁龙雀眼下居然开始和铁衣卫争起了功,再过些时候说不定铁龙雀只能去给五城兵马司打下手了。乐不忧身为七家之一的乐家家主,自然不愿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错。”
郭路遥轻轻地点了点头,指着自己慢慢地道:“但对于吕第一而言,还不止如此。”
铁怅看着他的动作,电光火石之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叹息道:“不错,虽然末将与吕第一只有一面之缘,但此人心中傲气之盛,只怕能看得起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以他这性子脾气,以及他这一身天下无敌的功力,这大帅之位只怕早已是垂涎三尺了才是。”
郭路遥含笑不语,只是平静地看着铁怅。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铁怅思索了一会儿,终于重重地叹了口气,看着郭路遥道:“末将后面的两个问题,原来只是一个问题。”
郭路遥脸上的笑意更浓:“继续。”
“大帅不愿意与北辽开战,一方面恐怕是考虑到了军中诸事以及天时地利人和,眼下还不是与北辽开战的最佳时机,所以大帅不愿挥军北上——这也是为什么薛将军在这里的原因,薛将军身为北境元帅之一,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眼下大魏与北辽的形势,他也不愿开战,所以他孤身一人来到了大帅这里。”
铁长微微顿了顿,看着郭路遥低声道:“但归根结底,最不愿开战的只怕还不是大帅,而是——陛下。”